当医生过来给三个女孩儿看病的时候, 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狐疑地看向在场的男人,尤其是面向凶恶的弗格斯探长。
弗格斯探长被看得相当火大,大声催促着医生赶紧处理伤口,然后就气鼓鼓地带着其他人暂时离开了。
医生提着药箱出来之后, 选择和面容和善的格蕾丝单独聊了聊。
“她们的外伤很严重, 以及……最好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医生说到一些不宜宣扬的部分时, 声音压得格外低。
格蕾丝点头答应着,决定先将几个女孩儿安置在奥利弗夫人那里。
弗格斯探长在医生走后,就凑了过来, 说道:“那个女孩儿的尸体已经做过尸检,医生说她是死于磷中毒导致的胃出血。”(①)
紧接着, 他那两根眉毛往下压了压,“那个女孩儿的口腔里也有很刺鼻的类似大蒜的味道, 医生告诉我,那是磷化物的味道。”
格蕾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怀疑是那三个女孩儿做的?我倒是不这么认为。”
“我明白, 格雷厄姆,你这个人非常有同情心, 但是……”
格蕾丝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你这样想,恐怕就是低估了我的原则。我有充足的理由,认为这三名女孩没有杀人,而且那个死去的女孩, 很明显也仅仅是结束了她自己的人生。”
两人往警署办公室的方向走, 公爵大人也赶紧迎了过来。
他其实心里也不太明白,之前总管先生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冷淡。
不过鉴于发生了如此惨案,公爵大人也只得推测是善良的格雷厄姆因此事感到心情不佳。
“市面上有两种火柴, 一种是用红磷制作的,还有一种是白磷。白磷火柴虽然容易引发火灾,但是造价便宜,很多穷人都会使用这种东西。不过很显然,那个布朗是不可能会用这种火柴的。”格蕾丝说道。(②)
“可是下毒的人不一定就是利用火柴头……”
“那四个女孩儿被锁在地下室,除了点灯用的火柴,她们拿不到任何有毒的东西。”格蕾丝严肃地看向弗格斯探长,“你只考虑到了她们的作案动机,但没有考虑到她们的作案条件。”
几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各自在扶手椅上落座。
公爵大人这时说道:“白磷的味道那么刺鼻,是不可能直接喂到别人嘴里而不被发现的,地下室的食品储藏室里也只有水和面包以及少量的黄油,我不认为去那里的男人会吃那些东西。而且他自己做了亏心事,恐怕更是不敢亲吻那些女孩,以防止被那些愤怒的女孩咬断舌头。”
“也许证明这几个女孩儿没有犯罪的事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有一点我倒是能够猜到。”格蕾丝想起死去女孩那遍体的伤痕,拳头就忍不住攥了起来。
弗格斯探长往前凑了凑,问道:“猜到什么?”
“布朗手上的伤。”格蕾丝现在已经没办法称呼这种畜生为“先生”了。
“死去的女孩儿之所以把指甲磨得那么尖锐,目的就是为了反击那些虐待她的男人。只是男女体力上的差异太大了,她又长期遭受虐待,所以她的意图很快就被发现了。在她抓挠布朗的时候,被布朗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应该是她的牙齿磕在了布朗的手掌上,所以才留下那么一个小伤口。”
从薇拉脸颊肿胀、嘴角流血的迹象来看,这一点也的确成立。
在格蕾丝看来,这些女孩杀死布朗的机会极其渺茫,倒是那个人模狗样的议员布朗,可以轻而易举地伤害这些年轻姑娘。
后来格蕾丝去了那三个女孩休息的房间,询问之下,事实果然如她所想。
这三个女孩里,之前冲着格蕾丝吐口水的那一个,名叫维尔拉,今年只有十六岁。
锁在储藏室的那个,名叫露丝玛丽,二十三岁。(③)
最安静的那一个,名叫耶达,今年十九岁。
根据她们所说,死去的那个女孩名叫薇拉,今年二十岁。
“我知道不该给她那一盒火柴。”当格蕾丝问起薇拉的死时,三人中年龄最大的露丝玛丽回答道:“但是她实在太痛苦了,因为她长得最漂亮,所以受到的虐待也格外多。”
露丝玛丽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格蕾丝,“我不想对您撒谎,其实薇拉向我索要火柴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生命的火焰了,她就像一根烧尽的蜡烛。您
也许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但我当时反而在祝福薇拉。如果真的有天堂,她一定会去那里的,她是个好姑娘。”
维尔拉则用仇恨的语气问道:“我猜昨天那个畜生死了?不然警察也不会这么卖力办案。我知道那家伙是个议员,他自己昨天什么都说了。到那个地下室的人什么都敢说,因为他们知道我们到死都不可能离开那里。”
她冷笑一声,“但是命运可真是会捉弄人啊!”
“他也是磷中毒吧?”一直一言不发的耶达突然问道。
格蕾丝惊讶地看向这个性格阴郁的姑娘,“你是怎么发现的?”
耶达往门口看了一眼,说道:“那个大鼻子探长动不动就要来这边看一眼。”
“我倒是希望我有机会杀了他。”维尔拉恶狠狠地插嘴说道。
“米勒把你们关在那里多久了?”
露丝玛丽回忆道:“我在那待了三年,维尔拉是五个月,耶达是两年半,薇拉是一年多。当然,这只是大概的时间,有的时候我会忘记在墙上做标记。”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内心毫无波澜,只是越是这样,格蕾丝的心里反而越觉得难过。
“你们的家人——”
“让他们下地狱去吧!”维尔拉立刻破口大骂,“就是那些败类把我们买给了米勒!”
“我是被米勒从德文郡买来的,他告诉我,我的父亲把我卖了,从他手里换了三十英镑。”露丝玛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谈论着自己的悲惨经历。
在她平静的叙述当中,米勒作为一个恶毒的皮条客,为人狡诈,并不在伦敦本地购买年轻女孩来做他那该下地狱的生意。
这个家伙在不同的地方,从穷人手里买下他们的女儿,然后带到伦敦去。
那个地下室始终有四个女孩,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在那里活两年以上。
露丝玛丽见证了十几个女孩的死亡,只不过这些女孩并不是伦敦本地人,她们的父母又把她们卖了,自然也不会在意她们的死活。
每次有女孩死了,米勒就把她的尸体丢出去,至于尸体具体被丢在了哪里,没机会去外界的三个女孩儿当然是不可能知道的。
因为是那处院子的中介商人,米勒比其他人有更
多的机会和理由进入院子里的别墅,然后定期向地下室的食品储藏室输送食物和饮水。
在外面的人看来,米勒的行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因而很难引起别人的疑心。
之后,格蕾丝和公爵大人又与弗格斯探长一起审问了米勒。
现在人证物证都在,米勒自然也没什么可狡辩的,于是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
他首先承认了死去的格林、芬格和布朗都是他这项龌龊生意的顾客。
而突然瘫痪的伯德先生却和他没什么关系。
由于之前两个死者并不是去了那个地下室当天去世的,米勒自己也完全没有把这两人的死亡和自己的生意联系起来。
但是他也没想到,议员布朗竟然还没来得及走出那处院子,就在一棵大树下暴毙了。
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因为他自己知道,当天在吸烟室里随手留给他的那份地图,一定还在布朗的口袋里。
做贼心虚的米勒担心警察看出什么端倪,于是夜里就偷偷地潜入了亨特先生名下的那处院子。
剩下的事,格蕾丝三人已经亲眼看见了,自然不需要再提。
把这家伙重新关进监狱之后,弗格斯探长用他那惯有的质疑语气说道:“谁知道这家伙的鬼话能不能信?不过他百分之百要上绞刑架,撒谎对他来说也没有太大意义。不过人不是他杀的,又会是谁杀的呢?”
弗格斯探长的话有一定道理。
米勒确实承认自己害死了十几个女孩儿,但是对于那三个男人的死,他却极力否认。
然而不论他承不承认,这对他的最终判决都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害死十几名女孩,已然是要上绞刑架的死罪。
在几人一头雾水的时候,之前给布朗做胃液化验的老医生来了。
“他吃下去的白磷不算太多,因此不会立刻就发作。那些白磷应该是在他死前几天吃下去的。”(④)
由于毒性的发作有很大的个体差异,医生所给的时间也不可能做到精确到某个时间点。
结合布朗的死亡时间,他服下毒药的时间最早应该是在五天前,最晚则是在前天。
如此一来,能够作案的人员就会大大增加,使得整个案件变
得复杂起来。
折腾了将近一个晚上,格蕾丝也已经疲惫不已。
约定明天中午见面之后,她和公爵大人就离开了警局,暂时去了丹尼尔斯别墅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