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个案子告破之后, 又过了一个月左右,格蕾丝此行的计划与产品设计书已全部完成。
固特异先生已经基本确定了格蕾丝所需要的各类橡胶的原料配比,只等到一会到英国, 这些产品就可以生产上市,为格蕾丝收回买断专利的巨大成本。
实际上,格蕾丝原本的打算,就是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完成美国之行。
因为案子和度假的缘故, 实际上这个时间还拉长了几天。
毕竟来往英美,一来一回也需要花费一个月。
这一天, 当公爵大人、格蕾丝与查尔斯医生在海滨的一个小镇上度假的时候,查尔斯医生问起了公爵大人名字的由来。
因为在英国的贵族当中,威廉、爱德华、乔治、亨利都是很常见的名字, 但约瑟夫并不算常见。
说起这个的时候, 公爵大人佯装不经意地往格蕾丝的方向瞥了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竖着耳朵好奇地听着, 这才假咳了两声, 说道:“这个名字实际上就是天父的名字, 圣约瑟。”
他又加了一句, “我是3月19日出生的。”(①)
格蕾丝和查尔斯医生都恍然大悟。
在这之后,格蕾丝看了一眼怀表上的日期,发现已经是12号了。
也就是说, 下个礼拜二就是公爵大人的生日!
她有些意外地看向公爵大人, 突然意识到,去年的这个时候,公爵大人似乎并未庆生。
察觉到她的目光,公爵大人冲她温和地笑了笑,“我从十五岁生日以后, 就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了。从前……”
公爵大人没有再说下去。
能够陪伴他庆祝生日的两个最亲近的人已经先后离开了他。
曾经的生日有多么温馨愉快,仿佛还历历在目。
公爵大人的父亲死于四月,母亲死于七月,两者都发生在1832年。
再后来,也不是没有人提议过给他庆生,但往往都被约瑟夫拒绝,最后不了了之。
他的姑姑诺森伯兰伯爵夫人虽然也关心着他,但这种爱与关心总是与“家族荣耀”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因此并不纯粹。
比起约瑟夫本人,她更在意的是整个艾斯比家族的延续。
一年当中,只有生日当天,公爵大人迫切希望
身边的人待他是真诚的。
他希望这种真诚只面向他本人,而非埃塞克斯公爵的爵位。
只可惜过去的十一年里从来没有过那样一个人。
公爵大人看着格蕾丝,心想着,今年会有的。
只是这幅画面落在格蕾丝眼里,就变成了另一番故事。
可怜的公爵大人。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居然没有人记得他的生日!
二十七岁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呢?
不过她要先请一个出色的厨师才行。
蛋糕要什么样的?
奶油的,最好有许多水果!
还要准备一份丰盛的大餐……
格蕾丝的脑袋里飞快地闪过很多念头。
就在这时,海滨酒店的侍者托着一个银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只不过收信人一栏,填写的是“埃塞克斯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在托盘上放了一枚金币,拿起了信,拆开之后,脸色就变了。
他突然站起身,把信连同信封放进口袋之后,就立刻离开了海边喝茶的小桌,话也没有留下一句,就急匆匆地进了酒店,回到自己的套房去了。
格蕾丝和查尔斯医生意识到有什么严重的事发生了,也收起了懒散的姿态,各自回了房间,以免公爵大人有什么需要。
一个小时之后,格蕾丝被叫到了书房。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公爵大人。
此时的他看起来满脸焦躁不安的神情,双腿蜷缩在座位底下,两只手十指交握,贴在他的唇边。
看到格蕾丝进来,他才把手拿开,说道:“你来了,格雷厄姆。”
公爵大人把那封信推给他,“看看这个。”
信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一句话。
“丽诺比丽的孩子,到庞特维德拉来。”(②)
格蕾丝又看了看信封,发信人的姓名一片空白,但是地址倒是写了,似乎是西班牙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就靠近信中所说的庞特维德拉山脉。
不过丽诺比丽又是谁?
格蕾丝记忆里,和埃塞克斯家族往来的人里,以及《伯氏贵族名录》里的女贵族里,似乎没有谁叫这个名字。
“那是我母亲的爱称,只有我父亲会在私底下这么叫她。”
“诺森伯兰伯爵会不会知道这个称呼呢?”
格蕾丝几乎立即就想到了公爵大人那个狼子野心的姑父。
公爵大人摇了摇头,“不,我父母从一开始就不看好他,因此很少在他面前显露真实情感。”
“而且以他那副积极参政的样子,恐怕也不可能放下议员的责任,跑到西班牙去找我麻烦。”
不过这个人居然能找到公爵大人下榻的酒店,这一点倒是非常让人在意。
虽说埃塞克斯公爵的名头很大,但是在整个美国打听出埃塞克斯公爵去了哪个海滨城市,又下榻了哪个酒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这个人的送信地址还远在西班牙。
“您想要去看看吗?”格蕾丝原本想要劝告公爵大人,这种匿名信通常不是恶作剧就是心怀不轨。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改了说辞。
因为公爵大人对这封信表现得太在意了。
“你知道吗,格雷厄姆,我对我母亲的过去一无所知。”公爵大人的话,已经从侧面印证了他的想法。
而写信的人,也很懂得拿捏公爵大人的心思。
仅仅是一句话,就让他乱了阵脚。
“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格雷厄姆?”
“我们不带其他人吗?”
“我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最终,格蕾丝答应了陪同公爵大人一起去西班牙。
两人这次一切从简,只带了两只大行李箱和两个小手提箱,就离开了美国。
查尔斯医生和仆人们被暂时丢在了海边的一栋别墅里,照看着公爵大人的行李。
就这样,公爵大人的生日又一次被他自己忽视了。
格蕾丝和他登上邮轮的时候,已经是3月14号了。
按照十二天的航行日期,公爵大人的生日势必要在船上度过了。
这让格蕾丝有些头疼,因为出行时间仓促,她根本没来得及给公爵大人准备任何礼物。
光是想想,她就有些灰心丧气。
看样子,要等到明年了。
坐在舷窗边,格蕾丝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叹了口气。
目前他们乘坐的这艘西班牙商船的主要作用是运送或许,因此在客舱的装修上完全不能与之前的大不列颠号相提并论,舒适度自然也下降了一个台阶。
而且船上新鲜的食物不算特别多,并不供应新鲜奶
油,厨师的水平也相当一般。
不过联想到时下其他国家的航海水平毕竟不能和英美相提并论,此行去西班牙的路上不算舒适,也在格蕾丝的意料之中。
唯一让她遗憾的是,没能给公爵大人准备一份蛋糕。
生日总是被遗忘什么的,也太过可怜巴巴了。
还没等她想到什么办法,公爵大人的生日就到了。
这一天,公爵大人感觉到,总管先生似乎比他还要烦躁不安。
他很快意识到,今天是他的生日!
生日……
是不是可以提个要求啊?
公爵大人这样想着,然后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怀表,认为自己还缺了一件首饰。
当格蕾丝试探着问起他“是否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的时候,公爵大人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想我需要一件发饰吊坠。”(③)
格蕾丝有一瞬间的怔忡。
“谁的头发?”
“当然是你的头发。”公爵大人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说罢,他从衬衫领口拽出条细细的金项链,项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心形黄金吊坠。
吊坠被咔哒一声打开,里面空空如也。
“看啊,格雷厄姆,从来没有人挂念我。”
当公爵大人顶着那张高贵的面孔,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话时,恐怕很少有人能抵挡得住。
不过这招只能现在用。
公爵大人非常明白,什么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不是今天时间特殊,格雷厄姆是绝对不会这么心软的。
他的目的确实达成了。
格蕾丝在他的注视下,用一把小剪刀,剪下了一小缕头发。
这缕头发藏在她浓密短发的中间,被剪下也不会影响她的发型。
就这样,一缕金发被放进了公爵大人的心形吊坠里。
格蕾丝并不知道,当天夜里,公爵大人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头发也放了进去,黑色的头发和格蕾丝的金发绑在一起,相互缠绕,似乎预示着两人不可分离的命运。
公爵大人将这条项链带在身上,让它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发誓从此以后,他的每一次心跳,都会与他的格雷厄姆相关。
当天夜里,大西洋的海水十分平静,皎洁的月光铺散在海面上,像一面银色的水镜。
如
果日本的诗人在这里的话,恐怕要感叹一句“今晚的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