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夫人是几点入睡的呢?”
雪莱先生立刻说道:“是十一点四十左右, 我其实一直在等着她睡着。不过因为我半夜偷偷出去,多萝西直到现在还很不高兴。”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问道:“昨天您和古德温先生吵了一架, 对吗?”
“是的。”雪莱先生叹了口气, “我原本以为那么晚了,伊丽莎白会在她的套房里, 所以才过去的。如果她在那, 我就可以直接和她说,让她和我出去单独谈谈。”
雪莱先生的表情里带着两分不屑,“但是只有古德温先生一个人在那,他那个人总是对伊丽莎白缺乏信任。只要一说到伊丽莎白,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一开始原本想在那里等等,也许过一会儿伊丽莎白就回来了呢?”
结果雪莱先生等了二十分钟, 古德温夫人依旧没有回来。
于是他忍不住说了自己的目的, 这才和古德温先生争吵了起来。
“那家伙像个疯子似的, 大吼大叫地指责我, 可是伊丽莎白出门又不是去见我,这可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你们争吵中, 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乘务员认为你们当时是站在窗前聊天的。”
“不,我想我没看见什么。尖叫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和古德温先生都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了。不过我认为我本来也不可能看到什么, 那个声音离我们的位置并不近,我猜测凶手可能是顺着另一边的外走廊逃跑了吧?”
格蕾丝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对着雪莱先生扶了一下帽檐,“我认为今天问得已经够多了,您可以回去休息了, 雪莱先生。”
“难怪古德温夫人每天都怨气冲天的,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等雪莱先生走了,查尔斯医生才嘀咕了这么一句,“不过她也太不谨慎了。”
“一位体面的男士不应该趁人之危,古德温夫人当时明显情绪不佳,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理智。雪莱先生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她的朋友,却完全没有规劝她少喝点酒……”公爵大人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讽刺,“对我来说,即使是不太熟悉的女士,本着绅士风度,也
应该规劝她少喝一点,毕竟女士们在舆论上面总是占据劣势。一旦发生丑闻,别人可不会管那位女士是不是自甘堕落。”
公爵大人的言论堪称一针见血。
雪莱先生之前的话根本就站不住脚。
不过有一点应该是真的,那就是古德温夫人手里确实有一封可以威胁到他的信。
毕竟雪莱小姐之前在复述恶作剧计划的时候,曾经解释过她们把古德温夫人设定为凶手的原因——她认为古德温夫人在用一封信勒索她的父亲。
这显然是孩子气的看法。
毕竟古德温夫人已经足够富有,根本不缺钱。
但她拿着这封信威胁雪莱先生,倒是完全有可能。
“没准儿他就是故意这样说,以显得自己行为坦荡。”查尔斯医生很怀疑雪莱先生的人品,“有的凶手就是喜欢这样反着来,因为聪明人总是很多疑,你越是隐藏自己的动机,他就越怀疑你。当你反过来的时候,他反而就不怀疑你了。”
房间里的两个“聪明人”对这个观点持保留态度。
格蕾丝这时候站起身,拉开门吩咐侍者送几杯咖啡过来。
由于昨晚缺乏睡眠,她现在难免有些困倦。
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之后,格蕾丝向着查尔斯医生分析雪莱先生的动机。
“我承认确实会有人因为这种事杀人,但是这次和平时的案子有所不同。”
格蕾丝伸开双臂,示意查尔斯医生看看周围,“我们现在是在大西洋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查尔斯医生面色古怪,“难道在大西洋上,被威胁的男人就不会怒下杀手吗?”
“好吧!我想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格蕾丝无奈地叹了口气。
“首先,如果雪莱先生要杀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让那封信永远不能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是啊!”格蕾丝赞同地点头,说道:“那么他一定是想拿回那封信吧?”
公爵大人这时插嘴道:“如果古德温夫人够聪明的话,她一定不会把那封信带上船。只有让那封信在安全的地方,她才能一直控制雪莱先生,发泄自己的愤怒。”
“退一万步讲,就算古德温夫人真的把那封信带上了大不列颠号,也一定会把那
封信锁在一个结实的箱子里。”
格蕾丝提醒查尔斯医生,“而且你别忘了,古德温先生和古德温夫人共同看到的那封信,署名是霍布利先生。从雪莱小姐和玛格丽特偷听的内容来看,不管写信的是谁,古德温夫人当时也确实以为自己要见的人是霍布利先生。”
“那么,她去见霍布利先生的时候,身上为什么要带着威胁雪莱先生的信呢?”格蕾丝没等查尔斯医生回答,就下定结论,“这根本说不通。”
查尔斯医生接受了这个说法,“这么说来,即使雪莱先生杀了古德温夫人,也拿不到那封信,除非古德温夫人恰好带上了那封信。但是雪莱先生也没办法未卜先知,所以他根本没办法确定古德温夫人会不会带上那封信。”
“是啊,而且古德温先生一向对和他妻子来往密切的男人没有好感。如果他以后整理古德温夫人的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封信……”
雪莱先生杀人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威胁他的人依旧存在,只不过是换了个人罢了。
在这种结果完全不确定的情况下,铤而走险去杀人,对于雪莱先生这种精明的商人来说,实在是一笔风险过大的买卖。
如果雪莱先生真的是杀害古德温夫人的凶手,那么他当时八成是失去理智了。
又或者事情真的那么巧合,古德温夫人真的就是一个傻子,选择把随时可能被偷走的东西放在自己身上,而且还被雪莱先生知道了。
暂时把雪莱先生的事放在了一边,格蕾丝找到乘务员,希望他能去经济舱把里奇小姐请过来。
因为她发现自己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里奇小姐晕倒前有没有看到乘务员所说的那个“黑影”。
格蕾丝其实也有些怀疑里奇小姐。
因为里奇小姐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巧合了,而且经济舱的人远远比头等舱多,如果她半夜溜出去做了什么,恐怕乘务员也很难注意得到。
爱丽丝尖叫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慌乱,乘务员感觉到有黑影从身后闪过,也许就是在恐怖氛围下产生的幻觉。
这和人们走夜路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人尾随,几乎是一样的道理。
万一那个黑影实数子虚乌有,那么
里奇小姐就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杀死古德温夫人,然后在若无其事地去找乘务员聊天,趁乱被不存在的“黑影”吓晕,就可以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毕竟凶手不可能分裂成两个人,自己把自己吓晕。
里奇小姐过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疑惑。
格蕾丝请她在对面坐下之后,她就反客为主地询问道:“您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克里斯蒂先生?我想我把该说的都说了。”
“不,里奇小姐,我想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您回答。我问过乘务员,他认为尖叫声响起之后,有一个黑影从他身后跑了过去。那个时候,您看到那个黑影了吗?”
“是的,我注意到有一个人影跑过去了,然后就听见了罗斯夫人的尖叫。当时的场景对我来说实在太吓人了,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恐怖的事。”
“看来您的神经有些脆弱。”格蕾丝意味不明地说道。
里奇小姐听了这话,立刻就摆了摆手,“我的确是有些胆小,但我可一点都不脆弱。说实话,古德温夫人脾气算不上好,她总是对我冷嘲热讽,但我从来也没昏倒过。昨天晚上完全是因为那是半夜,突然的尖叫,又有黑影飘过去……”
她的表情带着尴尬,“我这个人有点害怕鬼魂一类的东西……”
“乘务员已经帮您更换过提灯了吗?”
“当然!他们今天早上就给我换了一盏灯,但我不确定那个好不好用,因为天还没有黑。”
“昨天你站在外走廊的时候,五号房有什么声音传出来吗?”
“没有,当时窗户显然是关着的。古德温先生情绪很激动,雪莱先生却完全无动于衷,我从地上的影子就能看出来。”
说到这,她同情地说道:“可怜的古德温先生,他和我一样,是个不被重视的家伙。他长得不够高大也不够英俊,而且也不怎么具有男子气概,我猜这和他在马戏团待过有关。”
她一边说一边摆动着身子,“但是那个场面真是太可怜了!头等舱其他的男士们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即使他大发脾气,那些人也完全不为所动。我猜测雪莱先生当时一定把他当成了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当然了,我猜测别人也经常这样看待我。”她的嘴角垮了下来,露出一丝平日里见不到的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