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厨房的女仆此刻忙得要命, 格蕾丝突然出现在门口,吓了她一跳。
用手稳住女仆即将打翻的果酱碗,格蕾丝问道:“其他人去哪了, 芭芭拉?”
芭芭拉局促地用手在围裙上蹭了蹭, 小声说道:“杰西卡身体不舒服, 去楼上的仆人房休息去了。”
格蕾丝皱起了眉头, 想起那个长着小雀斑的、手脚不干净的女仆。
怕她误会,芭芭拉连忙替自己的同事解释,“我、我看见了,她是真的很不舒服,她并没有在偷懒,先生。”
格蕾丝摆了摆手, “那个不重要,我是问厨娘去哪了?”
“厨娘……”芭芭拉为难地低下头,不敢说出实情。
只不过她的眼睛出卖了她。
格蕾丝顺着她下意识看去的方向, 去了地下室的酒窖。
一股劣质酒的味道扑鼻而来, 格蕾丝用手帕捂住鼻子, 顺着石阶往下走。
厨娘玛丽此刻正坐在酒窖的地上呼呼大睡,旁边还有几个碎掉的酒瓶。
她的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倾斜着的瓶口往外淌着酒液。
格蕾丝撩起礼服下摆, 蹲了下去, 看了一眼地上的瓶塞, 又沾了点红酒, 凑近鼻子嗅了嗅红酒的味道。
之后, 她用手帕擦干净指尖,站起身出了酒窖。
出了这样的丑事,今天晚上大家自然就不能享用热乎的饭菜了。
格蕾丝暂时组织了一下别墅里的女仆, 让她们去食品储藏室拿一些面包和奶酪,再准备一些培根和腌肉,再加上芭芭拉刚做好的果酱和炖豌豆,虽然食物略显粗糙,但起码能快速让大家填饱肚子。
她自己和托马斯说明了情况,得以去酒窖拿了几瓶酒上来,暂时充当晚餐的饮料。
宾客们在圆桌那里用餐,警察局的警员们占了一个方桌,仆人们在仆人房用餐,弗格斯探长、公爵大人、格蕾丝和雷克斯医生则在审讯室里一边吃三明治,一边讨论案情。
他们叫来了管家霍金斯先生,询问他宴会的细节。
因为目前来看,只有他当时还和他的雇主克拉克男爵毫无仇怨。
当弗格斯探长询问他,是否看到有人把什么东西丢进杯子里的时候,霍金斯先生赶忙摇了摇头。
“那
是不可能的,探长。”
霍金斯先生不敢置信地摆着手,“我当时就在男爵阁下身边,如果有人往杯子里倒东西,我不可能看不见!”
“但是毒药确实就在那几杯酒里,这一点我们目前能够确定。”弗格斯探长非要说个一二三出来。
他的话让霍金斯先生差点瘫倒在地上,“您该不会又在怀疑我吧?”
霍金斯先生那张胖胖的脸上肥肉抖动,惊疑不定地回忆着当天的场景。
然后他绝望的发现,给克拉克男爵喝酒的人里,居然只有他自己有机会给克拉克男爵下毒!
这个想法吓坏了他,让他的脸色变得惨白。
“当然,也许时间上可以再提前一些,毕竟我只在老鼠身上做了实验,至于这两种毒在人的身上会延缓多久才会毒发……没法做人体实验,我也不能确定准确的时间。”雷克斯医生好心地提醒霍金斯先生,希望他能把回忆的时间范围拉大一点。
但是随即他就想起了一件事,那天晚上是日式晚宴,大家只喝了一点奇怪的日本米酒,连汤都没喝。
而克拉克男爵被他看着,更是滴酒未沾。
想到这里,雷克斯医生看向霍金斯先生的眼神也难免诡异起来。
于是原本已经降低嫌疑的管家,再一次被弗格斯探长恶狠狠地盯住了。
格蕾丝这时提起了自己在酒窖的发现。
“霍金斯先生确实没有偷喝酒,他是把酒窖里的一部分名酒拿出去卖了。”
那些酒塞的作用根本不是用来卖掉的,而是用来伪装好酒。
霍金斯先生根本不满足于卖酒塞给无良酒贩得来的蝇头小利。
他自己在克拉克男爵的别墅,当起了无良酒贩。
先收集好名酒的瓶塞,然后根据瓶塞的数量的种类,买上同样数量的劣质酒,用瓶塞以次充好,放进酒窖,换出等量的未开封的好酒,高价卖出去。
这样一来,即使最后酒窖里的劣质酒被发现,克拉克男爵也会下意识地以为是酒商送来的酒有问题,而不会怀疑是管家偷走了好酒。
要不是厨娘玛丽因为雇主意外死亡的事备受打击,每天惶惶不安、担心丢了工作,以至于跑去酒窖来了个不醉不归,恐怕格蕾丝也没办法发现管家的把
戏。
这个狡猾的老头说到底也没有完全说实话。
而是从他今天的表现来看……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你们有没有想过,小克拉克先生是怎么拿到那套鼻烟壶的?”格蕾丝提醒其他人,“鼻烟壶可是在管家工作室里放着,按照惯例,管家自己离开工作室的时候,一定会锁门。”
“别墅里那么多人,小克拉克先生总不至于溜门撬锁吧?”雷克斯医生语气犹疑。
“他当然不会溜门撬锁,我猜这一切完全是临时起意。比如……他恰好看到管家工作室的门开着。”公爵大人十指交叉,分析着可能的情况,“如果是这样,就必然有什么事,让管家必须离开工作室,但又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离开过。”
最好的解释,就是管家霍金斯先生在巴克兰小姐看到他的时候,正在试酒。
他的确是在试酒,但却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在试酒有没有醒好。
他是在试,眼下拿出来的这瓶罗曼尼康帝到底是真的,还是某个时候被他调过包的劣质酒。
厨娘玛丽仅仅是偶然进入偷酒喝,就能打开有劣质酒的酒瓶,这足以说明霍金斯已经换出去过多少好酒了。
“他应该是发现自己拿出来的是一瓶劣质酒,所以等着走廊里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拿着酒下了酒窖,然后找出一瓶好酒,等着走廊没人的时候再溜回去。”
这个空档,没有要来钱,还被克拉克男爵臭骂了一顿的托马斯从管家工作室门口路过……
后面的事就不言而喻了。
而换了好酒回来的霍金斯先生到底是被男爵责骂时才发现鼻烟壶丢了,还是在回到工作室时就发现鼻烟壶丢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如果是后者,自知失职又深知克拉克男爵脾气的霍金斯先生,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在业界的名誉,从而铤而走险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拿不出个主意来。
毕竟之前的那些都是推测,并没有实质证据。
弗格斯探长被这一切绕的心烦,开始一边在房间的空地上转圈走,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
“这群人就没有一个好人吗?那个托马斯和巴克兰小姐,没准每天都盼着克拉克男爵赶紧死。”
“斯
格林斯比因为生意的事和克拉克男爵吵架。”
“布莱特半夜鬼鬼祟祟地摸进书房不知道干什么。”
“邓恩又和艾略特小姐有一腿!”
“咳!呃……”雷克斯医生嘴里的面包呛在嗓子眼里,好半天才咽下去。
他涨红着脸,比比划划地问道:“您刚才说什么?”
“你也很震惊吧?可这是他今天上午亲口承认的。”弗格斯探长不以为意。
“那是不可能的!”雷克斯医生好笑地看向其他三人,“我是个医生,而且给邓恩先生看过病。他因为小时候受他母亲的虐待,那方面……那方面有障碍,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他凑近其他人,压低声音说道:“这事之前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毕竟这事关男人尊严。”
“可是您的夫人告诉我,克拉克男爵似乎不能生育。”格蕾丝问道。
“呃……他确实不容易有孩子,但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而且就算那孩子不是克拉克男爵的,也绝对不可能是邓恩先生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撒这种谎。”
“不,他没有撒谎,他只是在引人误会。”公爵大人回想起邓恩先生早上的话。
他的话里颇多暗示,可是却完全没有直说自己和艾略特小姐发生过关系。
他满口都是“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喝醉了”、“只有那么一次”这种让人遐想却完全没有实际内容的话。
“这小子可太缺德了,就这样败坏女士的名声!”弗格斯探长在空气中挥了一拳,“亏我今天还劝他别想不开,我看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自杀!”
觉得自己被耍得团团转的弗格斯探长转身往外走去,“不行,我得去倒杯白兰地,这小子让我担心了一整天,结果他也假话连篇的!”
格蕾丝和公爵大人对视一眼,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下其他人也已经吃完了饭,格蕾丝走出去,想到公爵大人身体还没恢复,她只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了雷克斯医生。
站在她身边的公爵大人这会儿却在想别的事。
他看向旁边的起居室,想起巴克兰小姐那天就是在这里和托马斯共度二人时光的。
再看看周围这群愁眉苦脸的家伙们,公爵大人拉住格蕾丝的衣袖。
“格雷厄姆,我们去下象棋吧!”
一道惊雷从格蕾丝的耳边闪过,让她呆立原地。
“格雷厄姆?”
“格雷厄姆?”
弗格斯探长走过来,问道:“这小子怎么了?我是不是得给他倒一杯白兰地?”
“我刚才……我……”格蕾丝看向房间里无人站立的某个位置,突然说道:“我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向后厨的位置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