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孩子。”弗格斯先生拦住了他,“你经常来这里吗?”
男孩恐惧地咽了一口口水,“是的,先生。”
格蕾丝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约书亚,大家都这么叫我。”
年龄更小,面部线条柔和的格蕾丝显然能让约书亚放松下来。
“好的,约书亚。”格蕾丝指着小推车,“你在售卖什么小商品吗?”
“不,先生。”约书亚掀开小推车上的布,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
这样的纸包推车上有很多,都是用旧报纸做的。
他把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的碎肉,“我是过来喂猫的,附近的几条街都由我负责,喂一只猫可以拿到一个便士。”
原来小男孩是附近的喂猫人。
他们每天从屠宰场低价收走昨天剩下的边角料,然后整理出可以用的部分,用报纸包好,推着推车走街串巷,喂养宠物猫。
这对于劳工阶级家庭的男孩来说,是非常不错的工作。
因为这份工作比在工厂做童工轻松,而且十分安全。
最重要的是,这份工作远远比童工赚得多。
一般来说,不满十周岁的男孩,在棉纺厂工作,周薪不会超过两个先令。
而约书亚很有可能比他的父亲赚得还要多。
“告诉我,约书亚,礼拜一那天,你有没有看见安德森先生和他的太太?”
约书亚把手里的肉分给那些围着他直蹭的猫咪,歪着头回想了一会儿,“我想我那天看到了安德森太太,但没看到安德森先生。”
之前和公爵大人聊天的克莱夫太太走过来,说道:“这不可能啊,安德森太太是和安德森先生一起回来的,就在六点多的时候。”
“我是晚上八点多看到她的。”约书亚坚持说道:“那就是她的背影,附近可没有第二个女教师。当时我刚喂完最后一只淘气的猫,叫玛姬,为了找到它,我可花了不少功夫,安德森太太就是那个时候走进家门的。”
“当时安德森先生家还亮着灯吗?”
“我想没有,先生。当时只有路灯亮着,要不是安德森太太走路有声音,我甚至都不可能看到她。”约书亚嘟起嘴巴,“她穿着女教师那种古板的黑裙子。”
“谢谢你,约书亚。”格蕾丝把一枚一先令银币塞给他,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继续工作了。
邻居们毕竟不可能人人都看见了安德森夫妇,大家各自有自己的生活,哪里会有时间一直盯着别人呢?
在问过一圈之后,没能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邻居们就被弗格斯先生打发走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公爵大人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总管,“格雷厄姆,你已经整整一个小时没说话了。”
说实话,格蕾丝完全不知道,公爵大人连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要做个计时。
“哦,没什么,只是一句不经意的话,让我有些在意。”
“那个喂猫男孩说的话吗?”弗格斯探长问道。
“算是吧!”格蕾丝看了一眼车外路过的女人,“他的话和克莱夫太太的话有所冲突。”
“不,我想没什么冲突。”弗格斯探长和约瑟夫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个人似乎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和克莱夫太太见到安德森太太的时间可是差了两个小时,安德森先生当时不在场也没什么可疑的吧?”
这两个大男人当然不会注意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女人的穿着打扮。
“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安德森太太的雇主家看看?”格蕾丝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怀疑。
“那恐怕要明天了。”弗格斯先生越发觉得格蕾丝有些古怪,“而且那家人外出旅行了,家里只剩下几个仆人,我不认为有什么可调查的。”
“我们当然可以去看看,格雷厄姆,但你要告诉我,你想调查什么呢?”约瑟夫震惊于总管先生的敏锐。
毕竟格蕾丝目前的态度,表明她发现了某个他没有发现的疑点。
“我只是想知道安德森太太离开雇主家时的穿着打扮,最重要的是她的发型。”
“啊,我想我明白了。”
可怜的弗格斯探长又一次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在外了,“你们两个在对暗号吗?比如说女人的头发代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很确定,世界上没有那种奇怪的暗号,弗格斯探长。”在女士的打扮方面,格蕾丝对这位不解风情的硬汉探长不抱什么希望,“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去银行看看,我们没有在安德森先生家找到银行存单。他在巴林银行工作,我想也许他会把钱存在那里?”弗格斯探长又一次犯了个错误。
“但那是不可能的。”格蕾丝自己来往于各个银行,办理存款、买进和抛出股票证券,对于各家银行的规则都很了解。
“巴林银行根本没有普通用户,资产不超过一万镑的人,几乎不可能在那里开户。”
简而言之,巴林银行是给富商巨贾、贵族等等提供存款与贷款服务的地方,如果一个人没有一个有名望的担保人和丰厚的不动产,是不可能在那里享受服务的。
话虽如此,几人还是去了巴林银行。
这里是安德森先生工作的地方,有着他熟悉的人脉关系,也许他的哪位朋友兼同事,会给他们一些有用的线索。
“安德森?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银行经理一脸警惕地看着弗格斯探长,“我想他是个谨慎的年轻人,不会和犯罪扯上关系。”
“恐怕他已经和犯罪扯上关系了——以受害者的身份。”弗格斯探长欣赏了一会儿银行经理惊疑不定的表情,说出了真相,“安德森先生周一晚上死在了家中,不过我们是昨天发现的尸体。”
“天哪……”银行经理难以接受这个消息,“这太突然了……他、他一直是个很上进的年轻人,这次他好几天没来上班,我还以为他得了重病。”
经理说着,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你们也知道,去沿海城市是会这样,那里到处都是带着疾病的外国人,我以为他可能得了疟疾,需要休息几天。”
“很遗憾,他再也不需要休息了。”
“可怜的年轻人,愿他能去天堂。”
“我们可以和这里的职员们谈谈吗?也许这会对找出凶手有所帮助。”约瑟夫问道。
“当然,不过他们需要工作,不能离开岗位太久,你们最好一个一个询问。”
尽管会耽误生意,这位经理仍旧愿意为安德森的案子提供帮助。
光是这一点,就不难看出,安德森先生在巴林银行的工作做的十分出色。
格蕾丝率先将与安德森先生座位相邻的办事员请到了办公室。
“请问怎么称呼?”约瑟夫问道。
格蕾丝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马尔斯·英格索普。”
单纯从面相来看,英格索普先生是个稳重的中年人。
“英格索普先生,您平时和安德森先生相处得怎么样?”
“安德森先生?我想我们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您也看到了,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和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待在一起会让我有点不自在。”
“他工作的时候也像其他年轻人一样毛躁吗?”
“不,虽然我不太喜欢现在的年轻人,但是我得承认,安德森先生工作非常认真,银行的每一笔记录,只要是经过他办理的,就从不会出错。”英格索普先生很看好他的同事。
当然,以他目前的态度来看,他并不知道他的好同事已经去世了。
“在您看来,银行里有哪位办事员和他的关系不太融洽吗?”
“我想没有,安德森先生是个有魅力的年轻人,大家都很喜欢他。每天中午的时候,都会有同事和他结伴去用餐,偶尔还会有一位漂亮的女士来找他,我猜测那是他的妻子。”
“他有特别亲密的朋友吗?”
“有一个,罗德尼先生。他们两个是校友,因此总有很多共同话题。”
罗德尼先生很快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罗德尼先生,您最近是否拜访过您的朋友,安德森先生?”
“没有,先生。”罗德尼是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远远没有死者安德森先生英俊。
“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您就不担心他吗?”
罗德尼先生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头,“在他出差之前,我们因为一些不愉快的小事吵了一架,所以我最近都没有去看他。”
说完,他瞪着一旁的弗格斯探长,“这家伙一看就是个警察,你们来这干什么?要把我抓走吗?”
他这种暴躁的态度让弗格斯探长警惕起来,“这要取决于你做过什么。”
“我做过什么?你怎么敢如此无端职责我?安德森和你说了什么?他在撒谎,他没有证据!我也有他的把柄!”
弗格斯探长立刻拿出手铐,逮捕了这个可疑的年轻人。
“你们无权这么做!”到了马车上,罗德尼先生还在挣扎。
“那就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
“那笔钱不是我挪用的,是有人偷用了我的印章!”
车上的其他三个人骤然一静。
“挪用公款?”
“难道安德森告诉你们的不是这件事?”罗德尼先生露出绝望的表情。
“咳,我想他确实没告诉过我们这件事。”
尸体当然没办法告密。
格蕾丝在心里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