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正文完

楚妗眼里满是悲悯, 她用绢扇轻掩朱唇,静静地望着楚静姝,“楚静姝,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

贪心不足蛇吞象, 若是当初楚静姝安分守己, 那么她的身世就不会被揭露,她的境地不会这般艰难。

她有着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 温婉大方, 她依旧是定国公府的大小姐, 随后她可以嫁给顾清河, 自可琴瑟合鸣, 幸福美满。

是她自己亲手毁了自己的生活。

楚静姝被楚妗的目光盯着,心中狠狠地跳了跳, 狼狈地避开了她的眼。

随即她意识到如今这般,反倒像是落了下乘,不敢直视她,她梗着脖子, 僵硬的转了回来。

“如今争论这些也毫无意义了,我们之间今日总该要有个了断了。”

楚妗的心脏忽然激烈地跳动起来,楚静姝的意思难道是顾沉宴今日要回来了吗?

偏偏她要忍着,不能让楚静姝察觉自己知道他们的计划, 她以扇掩面,嘴角偷偷扬了扬,杏眼弯弯。

楚静姝拍了拍手, 门外瞬间涌进来两个孔武有力的嬷嬷,她嘴角微勾,语气里夹杂了一丝得意,“太子妃,请吧。”

那两个嬷嬷闻言,打算欺身上前,静静候在一旁的姜孟瑜咬了咬牙,横身挡在了罗汉床前。

那两个人想要强行冲破阻碍,姜孟瑜身形一错,眨眼间,出手狠辣的卸了那两人的胳膊。

屋内瞬间响起了凄厉的叫声,楚妗皱了皱眉,姜孟瑜立刻横掌劈在了那两人脖颈上,瞬间,两人晕倒在地。

楚静姝被姜孟瑜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忌惮地看着姜孟瑜。

“楚妗,你是要违抗皇后娘娘的命令吗?”

楚妗半撑着身子,动作缓慢地翻身下榻,弯腰想要穿鞋。一旁的姜孟瑜见状,立刻收敛起周身的狠戾,蹲下身子替她套上了绣鞋。

楚妗并未理会她,自顾自往外走去,她如今迫切地想要见到顾沉宴,想要亲眼确认他安全无虞。

楚静姝见她神色冷淡地出了门,讪讪地闭了嘴,脚步匆匆地跟了上去。

外面停了一驾车撵,车撵被“保护”得严严实实,楚妗嘲讽地瞥了一眼楚静姝,这是防着谁呢?

楚静姝被她看的脸躁得慌,的确,楚妗如今是个挺着大肚子,连穿个鞋都困难,想要跳车逃跑显然是天方夜谭。

但是楚妗关乎他们的成败,他们实在是不敢轻视。

马车晃晃悠悠地穿行了大半个皇宫,来到了勤政殿。

勤政殿大门紧闭,戒备森严,楚妗入内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沁人心脾,楚妗脚步一顿,目光下意识锁定在窗台上的那盆花上。

花瓣呈淡紫色,花五瓣,向阳而生,花茎纤长带刺,毫不起眼地放在窗台。

梦幽昙。

一种极为罕见的西域花,名字这般动听,却是一种要人性命的毒花!

楚妗曾在《珍花录》上见过,她清楚的知晓这种花的能力,它可以短时间内让人精神饱满,甚至昏迷不醒的人也能恢复神志,恢复到鼎盛时期。

这种花初始是有药师将它误认成另一种草药,让病人误食之后,病人立刻便生龙活虎,只是第二日便暴毙身亡。

这花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无形中取人性命。

楚妗心底一沉,下意识看向龙床上的建安帝,建安帝气色红润,此时正半靠在床栏上,皇后坐在一侧替他喂药。

建安帝将药全部喝下后,皇后贴心地替他擦拭嘴角的药汁,建安帝温和地朝皇后笑了笑,“皇后辛苦了,朕病了这么些天,多亏了皇后在一旁照料了。”

皇后端庄得体的笑了笑,“只要陛下能够醒过来,臣妾便是再辛苦,也是值得了。”

建安帝欣慰地在皇后的手上拍了拍,然后他便看到了门口神色晦暗的楚妗。

他遥遥地朝楚妗招了招手,道:“太子妃也来了?”他说着,眼神落在楚妗的肚子上,笑道:“这是要生了吧?看来朕过不了多久就要当祖父了。太子可有替他取名字?”

楚妗嘴唇翕动,她看着他期待的目光,竟是什么也说不出话来。

建安帝也察觉到了楚妗的沉默,他疑惑地问道:“太子妃为何不说话?”

皇后坐在一旁,看着楚妗,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随即低声道:“陛下,您莫要怪罪太子妃,她最近也是伤心欲绝,这才御前失仪了。您昏睡的这些日子,朝中发生了一些事,太子殿下在南地失踪了……”

皇后把顾沉宴失踪后朝中局势的改变大概说与建安帝听,只是大多都美化了自己。

建安帝听闻后,沉默了下来,他方才还红润异常的脸铁青一片,“找!都给朕去找!务必要将太子带回来。”

皇后见建安帝竟然这么生气,她心底有些嫉妒,明明都是他的血脉,为什么他的眼里只有顾沉宴?她的徽儿难道不是皇子吗?

楚静姝在她身旁,压低声音道:“楚妗,你说太子殿下还好好的活着吗?”

楚静姝并不知晓楚妗早已经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这样说,只是想要刺激一下楚妗,让她感受一下痛不欲生的感觉。

楚妗斜斜地瞥了一眼楚静姝,眼底满是轻嘲。

不知为何,楚静姝忽然有些讪讪,觉得楚妗的目光仿佛看透了一切。

“若是找不到,储君之位为太子空置三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建安帝声音沉沉,威严的脸上满是决然。

殿内的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储君是国之根本,若是顾沉宴真的失踪了,建安帝竟然要将储君之位空置下来?

皇后金色的护甲狠狠掐入掌心,眼底闪过一抹决绝,那个位子一定是属于她的儿子!

殿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下来,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周文序携顾清河入内。

“臣参见皇上!”周文序拱了拱手,屈身问安。

建安帝立刻换了一副神情,煞是温和,“爱卿平身,朕听闻爱卿在朕昏迷的这些天,为了朝廷上下奔波,大燕有周丞相这样忧国忧民的人,真是百姓之福啊!”

周文序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道:“皇上谬赞了,臣愧不敢当啊。”

建安帝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望着顾清河,欣慰道:“清河能力出类拔萃,你的父王定然很是骄傲。”

顾清河嘴角翘了翘,一派温和有礼,端的是温文尔雅,谁人知道,这如玉的面皮之下,包藏祸心呢?

楚妗冷眼看着他们在建安帝眼前演戏,一语不发。

没一会儿,建安帝忽然开始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沁出一层虚汗,“皇后,朕觉得有些乏了,你们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楚妗瞳孔缩了缩,毒性开始发作了吗?

皇后抿唇笑了笑,“陛下,您好好歇息,臣妾告退。”

她话虽是这样说,但是身子却仍是稳稳端坐在绣墩上。

建安帝一愣,费力的说道:“皇后,为何还不离开?”

皇后低着头,把玩着金色的护甲,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自然是因为要等皇上驾崩啊!”

建安帝呼吸一滞,将手边的玉枕猛地扔了过去,大声骂道:“皇后你是疯魔了不成?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皇后费力地避开了玉枕,只是脸颊仍然被四溅的碎片割伤,脸颊上沁出一抹血线。

皇后一惊,再也顾不得那些端庄优雅,愤而起身,尖叫了一声,“我的脸!”

楚静姝见皇后开始大声叫嚷,连忙安抚道:“皇后娘娘,无事,只是一道极小的口子……”

皇后并不相信她,手忙脚乱地开始找铜镜,周文序皱了皱眉,喝道:“够了!”

皇后身子一僵,瑟缩了一下,只好忍着痛坐回了原地。

建安帝那一下也消耗了他许多力气,他粗喘着气,趴在床沿,他看了一眼屋里的人,再结合皇后刚才说的朝中局势,尽管他懦弱无能,但到底是做了多年的君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你们是要谋朝篡位吗?你们休想!”

既然都被识破了,周文序他们也不再虚情假意地演戏,顾清河走上前,笑道:“皇上英明。”

建安帝失望地望着他,哑声道:“清河,朕待你不薄,任何场合,朕都会带上你,让你一同历练。更何况,你如今已是世子,未来是王爷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便是扶持二皇子登基,到时候不一样是王爷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顾清河轻笑了一声,嘲讽建安帝的天真,“皇上真的是待我好吗?你若是待我好,便不会时时让我给顾沉宴做陪衬,你不知道,无论我表现得如何优秀,旁人都只看到顾沉宴!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不打算扶持二皇子登基,而是我做下一任帝王!”

建安帝闻言,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他颤抖着手,指着顾清河骂道:“混账!逆贼!狼子野心!”骂完,他又高声喊道:“来人啊!来人!”

顾清河不在意地笑了笑,低声道:“皇上还是省着点力气吧,待会儿太激动,可会加快毒性的发作啊!”

建安帝见无人应答,一颗心沉了下去,“你们控制了勤政殿?”

“唔,应该说我们控制了整个皇宫……”

建安帝闻言,绝望地闭了闭眼,他睁开眼,看到了一旁的楚妗,他混浊的眼睛一亮,急声道:“孩子是无辜的,朕可以写退位诏书,你们把太子妃放了。”

楚妗愣了一下,飞快地望着建安帝,她心底蔓延出一丝感动,没想到他临死之前还想要保全她,只是他要失望了……

果然,皇后尖声叫道:“不行,不能放了她,太子回来……”

皇后的声音戛然而止,愤愤地闭了嘴。

险些将顾沉宴要回京的消息说了出来。

建安帝眸光闪了闪,从皇后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他心底闪过一抹了然,顾沉宴怕是并未失踪,反倒是化险为夷,对他们产生了威胁,怕是他们要拿楚妗胁迫顾沉宴。

建安帝知晓了顾沉宴安好,心下大安,他垂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他闭上眼,躺回了床上。

众人见建安帝安静下来,以为他是彻底绝望了,喜上眉头,皇后柔声道:“皇上,既然大局已定,您如今便写退位诏书吧!”

他们的打算是在建安帝这里骗来退位诏书,顾清河继位便也名正言顺,到时候便是顾沉宴回来了,也无济于事。

若是顾沉宴硬要抢回去,那他便是乱臣贼子,要遭天下人的唾弃。

建安帝却是像是累极了一般,任凭皇后如何劝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文序渐渐没了耐性,他目光一沉,狠声道:“皇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建安帝神色淡若,恍若未闻。

众人无奈,偏偏此刻外面跑进来两个神色慌张的侍卫,凑到周文序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楚妗只见周文序瞬间变了脸色,脸色黑沉。

顾清河急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周文序看了一眼楚妗,可能是认为她如今在他们手中,知道了也没有关系,他脸色铁青地说道,“我们宫外的营地被人下了泻药,如今士兵上吐下泻,无法调用。”

楚妗嘴角悄无声息的翘了翘,心底暗叹,姜孟瑶的速度真快,距离她来勤政殿不过几个时辰,她就一把端了周文序的巢穴。

这些都是她提前安排好了的,她与姜孟瑜约定好了,只要皇后将她带走,计划便开始执行。

兵不厌诈,这些技巧虽然有些上不得台面,但是行之有效,削减了周文序的大部分力量。

顾清河咬了咬牙,恨恨地捶了一下桌面,“定是顾沉宴!”

周文序皱了皱眉,却觉得不像是顾沉宴的作风,但是一时又想不到罪魁祸首。

楚妗冷眼见他们慌了手脚,她端坐在椅子里,置身事外。

顾清河一想到如今顾沉宴已然入了京,正暗中蛰伏在某个地方,只等着给以他们致命一击,他便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他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狠意,“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定要掌握先机,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毕露,忽然他把视线落在楚妗身上,上前一步,“我们放出消息,让顾沉宴知道,他的妻儿都在我们手里,若要救她,便只能只身一人入宫!”

楚妗脸上的淡然被打破,她强自镇定,只能在心底期盼,自己在他心底的分量轻一些,顾沉宴理智一些,莫要轻易中计。

周文序同意了顾清河的做法。

明明她曾经被禁足在玉宁殿中三日,都不觉时光漫长,如今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她却觉得,恍若隔世。

她手指搭在腹前,心慌意乱。

日光从屋里撤走,余下昏暗的寂静,楚静姝取了火折子,次第点燃殿内灯烛,当最后一盏琉璃灯被点亮的时候,殿外传来了一道沉稳的脚步声。

月明星稀,那人携满身风尘与星光,缓缓踏入了大殿。

光华如昼的大殿内,顾沉宴的面容渐渐明晰,熟悉的眉眼,俊美威仪,他身着月白色的锦袍,周身的光华可与日月争辉。

他仿佛神明降临。

楚妗蓦然湿了眼眶,泫然欲泣,低低喊道:“殿下……”

他居然真的来了?他难道不知道,这里危机四伏吗?

顾沉宴眸光深深地落在楚妗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眷恋。

一个月不见,她瘦了,肚子越发明显,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却不见她抱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垂泪。

他指尖微颤,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他想要拥她入怀,想要替她拂去脸上的泪水。

顾清河脸上的得意都要掩饰不住,他狂喜的说道,“顾沉宴,你居然真的来了!”

建安帝神色复杂,他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顾沉宴求娶楚妗的时候,眼底的柔情都要溢出来了,更何况如今楚妗还怀了身孕,顾沉宴如何能够舍弃他们?

顾沉宴将目光从楚妗身上移开,方才还温柔和煦的眼神瞬间冷寒如冰,“顾清河,孤没有料到,你竟然有如此狼子野心。”

顾清河咬了咬牙,歇斯底里的说道:“我受够了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下了,我要将你取而代之!”

顾沉宴冷冷地勾了勾唇,嗤笑道:“蠢货!你以为勾结周文序,就能从孤的手里抢走这个位置?”

顾清河被他语气里的轻蔑刺激到了,眼睛瞬间通红。

他这一辈子,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却一生都活在顾沉宴的光环下,他嫉妒又不甘,渐生魔障,将顾沉宴视为自己一生的对手,可偏偏,顾沉宴高高在上,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眼底。

顾清河累积多年的怨恨忽然喷薄而出,将他的理智淹没,他一把扯出腰间的剑,飞身刺向顾沉宴。

楚妗的心瞬间提起来,她压下喉间的惊呼,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沉宴。

顾沉宴嘴角溢出一抹嘲讽,侧身避过,身形半转,从腰间扯出一柄软剑,软件银光闪闪,在夜色里散发出凛凛寒意。

楚妗屏息凝神,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顾沉宴用剑,他收敛起平日的散漫,周身的气势如同手中的宝剑,锋锐无比。

随着“叮”一声轻响,斜斜飞出一柄剑。

顾清河嘴角溢出鲜血,神色狼狈地躺在地上,顾沉宴持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楚妗轻舒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卸掉。

周文序也慌了神,他扬声喊道:“来人!”

然而,大殿内除了他的回音,无人应答。

周文序一惊,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沉宴,却见他嘴角挂着嘲弄,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周文序闭了闭眼,完了,顾沉宴能够单枪匹马地来,想必也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楚静姝没料到,这形势不过瞬息,便已经天翻地覆。

她四下环顾,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楚妗,她目光一狠,取过一旁的匕首,抵在楚妗的脖子上,抖着声音道,“太子殿下!您放了我们,否则,我不敢保证,我手中的匕首不会割破楚妗的脖子!”

楚妗只觉得颈间一凉,她僵住了脖子,缓慢地眨了眨眼。

顾沉宴瞬间变了脸色,他寒声道:“楚静姝,你若是伤她分毫,孤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楚静姝绝望地笑了笑,大声道:“反正谋逆是大罪,横竖都是死,是千刀万剐又如何?”

顾沉宴眉峰紧紧蹙起,他目光紧紧盯着匕首,沉声道:“你若是放了太子妃,孤能允诺你,谋逆一事,既往不咎,放你一条生路!”

楚静姝犹豫了一瞬,她手指轻颤,她看了一眼地上的顾清河。

顾清河殷切地望着她,“姝儿,放了她,让我们都活下去,我们以后隐姓埋名,做一对最平常的夫妻……我们还可以把倩倩一起带上,她怀了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生下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会喊你母亲……”

顾清河口中的倩倩,便是他前些日子新娶的侧室,兵部尚书之女,沈倩倩。

楚静姝听他描绘着未来的场景,她的心有一瞬间的松动,当听清楚如今这种时期,顾清河还不忘带上沈倩倩,她心中所有的期待就仿佛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呵,她为了他四处奔波,为他拉拢势力,而他呢?与沈倩倩醉生梦死,甚至还有了孩子。

她嘴角露出一抹恍惚的笑,轻声道:“世子,我曾经真心喜欢过你,你知不知道?”

他们的初见,是在护城河旁,所有的人都往河中放入祈愿的莲花灯,像是星河坠入人间。

满河莲花灯,顾清河一袭青衣,站在画舫前头,涉水前来,冲她温雅的笑了笑,拱手道:“楚姑娘。”

她也不是初始便是利欲熏心的女子,她也曾有过豆蔻年华,她也曾满心欢喜,因为她可以嫁给心中的少年。

可是婚姻并不是她的想象,她过得并不好。她饱受嗟磨,他冷眼旁观。她独守空房,他怀抱佳人。她在这场婚姻里,亲手埋葬了自己那可怜的少女情怀,当她对他心灰意冷的时候,他却告诉她,他们可以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顾清河眉眼柔和下来,柔声道:“我知道,我也喜欢你,所以我们更应该一起活下去。”

楚静姝却摇了摇头,如今皇后之位变成了一场空,自己的夫君也变了心,她不再锦绣翠绮,她算计了一辈子,真的能够忍受粗布麻衣的庶民生活吗?

不,她不能。

顾清河见她摇头,一颗心沉沉坠下去,嘴唇张了张,一瞬间知晓了她的决定。

楚静姝决然地笑了笑,她看了一眼身前的楚妗,眼底满是疯狂,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着楚妗一起!

她手中的匕首扬起,猛然刺下。

顾沉宴瞳孔一缩,目眦欲裂。

变故来的这么快,谁都没有看到楚妗忽然从袖中甩出一把药粉,空气中瞬间弥漫出异香,楚静姝却像是卸去了力道一般,匕首掉在地上,跌坐在地。

顾沉宴飞身上前,一脚将楚静姝踹开,楚静姝胸前一痛,气血翻涌,唇角沁出一条血线。

顾沉宴将楚妗护在身前,温柔的握着她的手,两人时隔一个月才相见,本有许多的话要说,但是当顾沉宴的掌心里软软放着一双柔荑,千言万语在胸中翻滚,只余下一句“我回来了”。

楚妗忍了许久的害怕终于倾泻而出,她眼睫颤了颤,泪珠儿倏然落下,慢慢笑开来:“欢迎回来。”

顾沉宴见她沾着泪痕的小脸粲然笑开,如出水芙蓉,清滟绝美,他用指腹拭去她的泪珠,低声道:“真是个傻姑娘……”

楚妗却不恼,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顾沉宴,她攥着他的衣袖,小声道:“我才不傻呢!”

顾沉宴被她水光潋滟的眼睛看得一颗心都要化开,他温柔地将她微乱的鬓发勾至耳后,是啊,她那般勇敢,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将自己和孩子都保护得好好的,甚至危机时刻,能够理智从容地逃脱。

皇后见他们手中最大的筹码也没有了,颓然地跌坐在地,头上的凤冠叮铃作响,口中不停地喃喃道:“完了……”

殿外忽然涌进来大批官员,都是听说了宫中出了事,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方才在殿外他们大概已经知晓了事情的经过,知道了周文序与顾清河意图谋朝篡位,却被太子殿下阻止了。

当初那些趁着顾沉宴失踪,私底下支持顾清河的人,如今见顾沉宴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都是心下一沉,心中后悔不迭,太子殿下根本没有失踪,如今顾清河也败了,他们就等着太子殿下秋后算账吧。

“太子……”建安帝嘴角露出欣慰的笑,他巍巍颤颤地抬起了手,低声唤道:“阿宴……”

顾沉宴的手一僵,他抬起眼眸,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龙床上,梦幽昙的毒性耗尽了他的生命,此刻他像是一个最普通的老人,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他瞳孔灰白,脸上弥漫着死气,胸脯剧烈地起伏,他却紧紧地盯着顾沉宴,他临死之前,最想要求得顾沉宴的原谅。

顾沉宴目光晦暗,脚步未动。

他没有料到,皇后他们竟然给他下毒,而那种西域毒花,太过罕见,他的下属并不知晓那是毒,也就没能阻止。

他望着建安帝,望着他即将死去的面容,心里忽然涌上来几分悲切,他对他的那些埋怨与怨恨,忽然就有些淡了。

“殿下,去吧。”楚妗在一旁柔声道。

她能够看出来,此刻的顾沉宴也是纠结的,他恨了他十五年,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消除的,但是,他也想要靠近他,血浓于水,她不希望他往后的日子里后悔,后悔没能送父亲最后一程。

顾沉宴侧首,定定地望着楚妗,楚妗清楚地看到顾沉宴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茫然,她第一次见这样脆弱的顾沉宴,她适时地露出一抹鼓励的笑。

顾沉宴垂下眼睫,终是走到了建安帝身前。

“阿宴,朕知道,你心里有恨。朕这一辈子,为了权势放弃了很多,没想到最终还是不得善终,许是这就是报应吧。”

建安帝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他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仰头深深的望着他,“朕还记得,当初你生下来,还是小小的一团,当时产婆将你抱出来,皱巴巴的。没想到,一晃二十一年,你也已经成了家,即将拥有自己的孩子,真可惜啊,朕看不到了……”

建安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眼神涣散,“绣儿,你看到了吗?阿宴长大了……”

顾沉宴看着建安帝颓然地躺在那里,口中不停地喃喃喊道:“绣儿。”

建安帝恍惚间,仿佛看到眼前出现一片刺目的阳光,阳光下是一棵繁盛茂密的梨花树,树下坐着一个身穿鹅黄色折枝裙的少女,少女不施粉黛,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娇声喝道:“站住!这里是我爹爹给我买的庭院,你是何人,竟敢闯进来?”

彼时尚是少年的建安帝眼中满是惊艳,他呐呐地道:“我本是京城人士,初来青州,不小心迷路了,见院门开着,便想进来问路,无意冒犯。”

云绣愣了一瞬,噗嗤笑出声来,“哥哥说过这世间有人不识路,我以前还不信,如今倒是见着一个,青州地势平坦,这样你也迷路了?”

建安帝愣愣的望着少女笑靥如花。

自此一见,便已倾心。

他承诺待她好,却最终负了她,此后的漫漫余生,独坐在那个位置上,称孤道寡,权势尽在手中,却仍觉得高处不胜寒。

建安帝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那个娇俏的少女,最后终是缓缓闭上了双眼,手无力的放下。

顾沉宴一惊,指尖微颤,放在建安帝的眼前,试了一下鼻息,冰凉一片。

他沉声道:“陛下宾天了!”

刘福全瞬间跪在地上,痛哭出声:“陛下!”

勤政殿内瞬间跪满了人,失声痛哭,有处事圆滑的大臣此刻膝行几步,直直跪在顾沉宴身前,毕恭毕敬地叩首道:“先帝驾崩,天下具悲,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臣恳请太子殿下继位,替先帝处理后事,主持大局!”

一旁的大臣见状,纷纷跪在地上,高声道:“臣恳请太子殿下登基!”

顾沉宴沉默不语,他回首,目光落在楚妗身上。

楚妗手指交叠放在腹前,朝他笑了笑,随即艰难而坚定地屈膝道:“请太子殿下登基。”

顾沉宴上前一步,在她跪下去之前搀扶住了她,他温声道:“你不必跪。”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也不必跪。”

楚妗一愣,面见天颜可不跪,这是极大的殊荣。

她觉得有些不妥,但是顾沉宴眼神坚定地望着她,楚妗心下一动,顺势直起身,顾沉宴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并肩而立。

他望着地上乌泱泱的人,沉声道:“平身!”

众人闻言,深深拜下去,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场宫变就如此便落下了帷幕,先帝薨逝,顾沉宴便是众望所归。

最让人唏嘘的便是,楚静姝心心念念许久的孩子,竟然悄无声息的到来了。

只是方才殿中大乱,楚静姝想要趁机逃跑,与顾清河发生了争执,推搡间滚下了台阶,孩子便没了。

许是危机解除,一切都放松了下来。楚妗的肚子于深夜忽然发动。

顾沉宴见楚妗身下的被褥被浸湿,难得慌了神,抖着手,叠声问道:“妗儿,别慌,别慌……”

楚妗咬唇,额间的头发被汗水沾湿,她握着顾沉宴的手,提醒道:“殿下,喊稳婆……”

顾沉宴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跑出了屋子。

东宫内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恍若白昼。

因为楚妗待产期将近,以防万一,稳婆就住在偏殿,是以楚妗一发动,稳婆便准备好了生产的东西。

殿内人来人往,有条不紊,烛影恍恍,楚妗疼得快要没有知觉了,她发髻散乱,紧紧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因为等会儿生孩子还有她留着力气。

顾沉宴赤着脚站在床边,他跪在地上,紧紧握着楚妗的手。

“妗儿,疼吗?没事的,我会在你身边,你别怕,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顾沉宴絮絮叨叨,他手指微颤,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楚妗想要冲他笑一笑,可是太疼了,她眼一弯,眼角便滑落了泪。

顾沉宴心疼不已,恨不得自己能够代替她。

稳婆见顾沉宴紧紧握着楚妗的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产房里脏乱,您身份尊贵,不必在这里染了秽气。”

顾沉宴阴鸷地瞥了一眼稳婆,冷声道:“这里躺的是朕的皇后,她如今在为朕生孩子,九死一生,你却让朕因为一些血腥气而抛弃他们?”

稳婆被顾沉宴的眼神吓坏了,自古以来,男子都不喜欢进产房,产房里空气不流通,血腥味和汗味夹杂在一起,很是难闻。

她早就听闻皇后深得皇上宠爱,没想到皇上竟然不顾龙体,硬要陪着皇后生产。

稳婆也是女人,她也生过孩子,自是知道女人这生死关头,最希望自己的丈夫陪在身边。

她心下艳羡皇后的福气,但是手里的动作不停,熟练的替楚妗接生。

楚妗的意识开始变得恍惚起来,烛火燃了一整夜,最后天光破晓,她的孩子还没有出来。

稳婆声音里满是慌张,“皇上,皇后娘娘难产了……”

楚妗孕期受了惊,忧虑深重,如今生产便有些困难。

楚妗恍惚之中,听到耳边传来稳婆惊慌的声音,“皇上,您快些做决定啊!皇后娘娘生产了一夜,早就乏力,孩子若是一直待在肚子里,也会窒息而亡。若是皇后娘娘晕了过去,孩子便生不下来,便要破开肚子取子啊!”

“皇上,保大还是保小,还望您尽早决定啊!否则,便是一尸两命!”

顾沉宴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他眼睛里满是血丝,目光沉沉地落在床上的人身上。

他喉间涩然,像是堵着一团棉花,艰难的说道:“保大,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后的性命!”

楚妗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小脸煞白,她想要睁开眼睛,阻止顾沉宴的决定,她想要生下孩子。可是眼皮却像是千斤重,睁不开来。

“皇后娘娘!您不能睡啊!”稳婆焦声喊道。

楚妗脑海里一片混沌,她感觉自己走在一个看不到尽头的雾中,她不断地往前走,眼前忽然出现一道刺眼的白光,她下意识眯了眯眼,再次睁开眼却是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楚妗很是疑惑,这个地方怎么这么熟悉?她四下走动了一下,发现这里赫然是勤政殿。

楚妗惊讶地捂唇,她怎么会到勤政殿来?

她急忙想要离开,殿外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是一个俊美威仪的人走了进来。

他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金冠,周身满是帝王之仪。

楚妗心下一喜,她笑着喊了一声,“殿下!”

可是顾沉宴却恍若未觉,自顾自踏入了大殿,身体竟然直直穿过了楚妗。

楚妗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虚幻的,没有影子……

楚妗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安静的跟在顾沉宴身后,随他一同往内殿走去。

他像是许久未曾笑,嘴角抿的紧紧的。

宫人似乎也极为怕他,见他进来,便立刻低垂着脑袋,屏息凝神,生怕被他注意到。

“退下吧!”

他的声音也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

楚妗皱眉,愣愣地看着顾沉宴,这不是她认识的顾沉宴。

顾沉宴随手摒退了宫人,然后一个人站在屋子里,目光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半晌,他才动了动脚尖,推开了一扇小门。

他神色晦暗地望着屋子里,楚妗疑惑,那间屋子里有什么吗?

楚妗站在门口,探着脑袋往里看,待她看清楚屋子里的摆设时,倏然瞪大了眼睛。

屋子里的摆设她极为熟悉,自她成婚以来,便是日夜置身其中。

屋子里的摆设俨然与东宫一模一样,无论是窗前的梳妆台,床帐上她亲手所制的香包,抑或是美人榻上她随手放置的仕女扇……

顾沉宴沉默了许久,他站在门口,像是极为害怕进入其中,他手指攥了攥,小心翼翼地踏了进去。

楚妗一怔,立刻跟了上去。

时间像是过了许多年,她不久前才做的香囊此刻却是没有一丝味道,墙上挂着她信手涂鸦的一幅画,如今也褪了颜色。

床榻上的锦被也有些破旧,像是被人时常抚摸,上面的丝线都被勾出来了。

顾沉宴从袖中掏出一壶酒,随即他坐在床前的踏板上,温柔的轻抚着锦被,目光眷恋而深情。

楚妗愣了愣,乖巧地坐在他身旁。

顾沉宴猛地喝了一口酒,烈酒入喉,他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眼底沁出了眼泪。

楚妗心疼地靠近他,想要替他拍拍背,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

楚妗怔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顾沉宴平息下咳嗽,忽然仰头靠在床栏上,以手遮住眼睑,他喃喃道:“妗儿,我好想你……”

楚妗心里忽然有些疼,她坐在他身侧,看着他眼角变得湿润。

她后知后觉,她……死了?

楚妗陪着他坐在这间屋子里,枯坐到天明。

随即顾沉宴便出了屋子,收拾好了自己悲痛的情绪,又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神色冷然。

楚妗跟着他去了朝堂上,她坐在台阶上,撑着下巴看他杀伐果断,理智英明。

下面的朝臣也几乎换了面孔,当朝丞相不再是周文序,而是一个容貌秾艳似妖的男子。

楚妗诧异地挑了挑眉,这人与姜孟瑶长得可真像,难道是姜孟瑶的孪生兄弟?

她还看到了楚怀璟,他升了官,入了内阁,成为了首辅。

楚妗心里喜滋滋地,觉得自己哥哥真的是太厉害了,他俊朗风仪地站在一众糟老头子露面,简直赏心悦目。看样子,她的哥哥是最年轻的首辅呢!

她坐在台阶上,听了好几个时辰的早朝,发现顾沉宴处事果决,颇有明君之范。

下了朝,众臣都离开了,楚怀璟却是径直跟在顾沉宴身后,随他一同入了勤政殿。

顾沉宴挑了挑眉,淡声道:“你跟来做甚?”

楚怀璟眼神清冷,他嘴唇动了动,低声道:“我听太医说,你前些日子吐血了?”

顾沉宴眉梢微动,不在意地说道:“没事,不值得你大惊小怪。”

楚怀璟却像是忽然动了怒,冷声道:“陛下!够了!妗儿她已经死了七年了,您也折磨自己七年了!您向来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每日里也不睡觉,时常饮酒,便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垮了!若是妗儿还活着,她也不希望您一直活在悲伤里。您忘了吗?她希望您做一个明君,她想这天下大同,海清河晏,您若是病倒了,她的遗愿还如何能实现?”

顾沉宴沉默了下来,良久,他笑了笑,“我如今难得不是明君吗?海清河晏?我即位七年,励精图治,大燕如今已是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也差不多了吧?”

楚怀璟一惊,失声道:“难道您是想着完成了妗儿的愿望就要去陪她吗?”

顾沉宴不语,目光里闪过一丝柔意,却是默认了下来。

“她等我太久了,我怕到时候我去找她,她会责怪我太慢了……”

顾沉宴语气里含了一丝无奈,眼里却是极为宠溺,仿佛楚妗确实会这样子撒娇。

楚妗站在一旁,她想要去拉顾沉宴的衣袖,像是从前那般,跟他说说话,可是掌心抓了个空。

她早已泣不成声,泪珠不停的往下掉,泪眼婆娑地望着顾沉宴,“我不要你来找我!我要你好好活着啊!”

顾沉宴眉梢微动,忽然转头望过来,定定地看着楚妗的方向。

楚怀璟见他忽然愣住了,他低声唤道:“陛下?”

顾沉宴回神,摇头失笑,自己真的是魔怔了,竟然觉得楚妗就在他身边。

楚妗眼眶微红,画面一转,却是另一座宫殿,宫殿内门窗紧闭,里面满是浓浓的药味,床上传来一道压抑的咳嗽声。

楚妗一愣,慌张地跑上前。

却见顾沉宴病容苍白,虚弱的躺在床上。

他明明不过而立之年,却仿佛垂垂老矣,眸子里毫无光彩,一片寂然。

周围满是太医,他们轮流替他把脉,随即都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顾沉宴知晓自己的身体,他皱了皱眉,冷声喝道:“滚!”

太医们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顾沉宴与楚妗,楚妗站在床头,她眼睁睁的看着顾沉宴一个人躺在那里,他的手边是她的茶花玉佩,他垂首看着手里的玉佩,低声道:“妗儿,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去找你了,你开心吗?”

楚妗捂着唇,摇了摇头,哽咽道:“不开心。”

顾沉宴自顾自说道:“你应该不开心吧。你明明让我长命百岁,可我却早早地就来找你了。”他顿了顿,“没关系,我会哄你开心。”

室内一片寂静,他好像有些乏力,手心的玉佩也有些握不住,“九年了,我有些累了,你想要的盛世我替你完成了,如今该让我去找你了。只要让我找到你,这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顾沉宴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嘴角含笑,缓缓闭上了眼。

楚妗一惊,“殿下!”

他手中的玉佩跌落在地,碎成了几片,玉佩忽然绽出刺目的光。

楚妗只觉得一阵目眩,眼前的景物忽然扭曲起来,瞬间,她的脑海变得清明,她缓缓睁开了眼,眼前是熟悉的床帐。

“太好了,皇后娘娘醒了!”

“娘娘,您听得见奴婢说话吗?您千万别睡啊!您坚持住,孩子还在您肚子里啊!”

稳婆大声喊道。

楚妗觉得手心传来一阵力道,温热的手掌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热意。

楚妗忽然眼眶湿润,她艰难的偏了偏头,却见顾沉宴眼眸通红,一瞬不顺地盯着她,仿佛他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殿下,我刚刚梦到您了……”楚妗轻声说道。

顾沉宴呼吸一滞,他努力扯出一抹笑,道:“梦到我什么了?”

楚妗却别过头,不再说话,她看着头顶的床帐,忽然涌出一股力量。

她不能死!

她要活下去,她的孩子,她的夫君都在等着她,她怎么舍得抛弃他们?

顾沉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她怎么舍得抛弃他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声:“生出来了!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

随即便是一道嘹亮的哭声,带着初生的喜悦与希冀,缓缓刺破了黑暗。

天光破晓,连续阴雨的京城此刻却缓缓升起一抹红日,温暖的光芒洒向大地。

天亮了。

——

顾沉宴将自己的登基大典往后推迟了一个月后,硬是要与楚妗的封后大典一同举行。

此时凤仪宫内十分热闹,楚妗一个月前便迁入了凤仪宫内,今日是封后大典,宫中热闹异常。

楚妗一大早便起了,焚香沐浴后,在宫女的伺候下,换上了皇后冠服,凤冠华丽而庄重,楚妗顶着沉重的凤冠,乘轿去了正阳门。

从正阳门到勤政殿铺了一条红毯,楚妗被搀扶着下了马车,停下了正阳门下。

楚妗遥遥望去,顾沉宴一袭玄色冠冕,正身姿挺拔地站在勤政殿前。

阳光颇有些刺眼,恍惚间,他的身影与她梦境中的那道身影重叠在一起。

楚妗忽然就不确定了,那到底是一场梦,还是她真的去了未来,那个未来没有她,只有茕茕孑立,孤身一人的顾沉宴。

明明相隔甚远,楚妗却仍能感受到那道热烈而专注的目光。

楚妗方才还有些慌张地心突然就沉淀了下来,她笑了笑,是未来又如何?

她如今还活着,她即将踏上这条路,一步步走向他,陪着他共创盛世,一览这锦绣山河,璀璨华章。

她会是他的妻,自此荣辱与共,生同衾,死同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