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楚妗只觉得身子沉重, 整个人都有些难受,等她将刚刚那晕厥的劲儿缓了过来,回过神来, 她已经被顾沉宴抱着放在了层层叠叠的锦被中。

顾沉宴脸色黑沉, 眉峰紧紧蹙起, 扬声喝道:“传太医!”

宫女见太子殿下神色焦灼地抱着太子妃进屋,而太子妃脸色苍白, 虚弱地靠在顾沉宴的怀中, 皆是一惊, 不敢耽误, 立刻飞奔而出。

顾沉宴坐在床沿, 望着楚妗毫无血色的小脸,心脏犹如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一把, 生生的疼。

他握着楚妗的手,温声问道:“有没有好一些?”

楚妗其实小腹还有些疼,但她看到顾沉宴焦心的模样,扯了扯嘴角, 含笑道:“殿下,您不必担心,我好多了。”

顾沉宴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在说谎,他没有揭穿, 只是探身将被子掖了掖。

不消一会儿,屏风外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太医疾步闯入了内殿, 气都还没喘匀,立刻恭恭敬敬地想要行礼。

顾沉宴眼风一扫,颇有些不悦,冷声道:“不用行礼了,快来看看太子妃!”

刘太医急忙放下药箱,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

凝神片刻,刘太医诧异地看了一眼楚妗,随即神色凝重,低声道:“太子妃,臣多有得罪,还望您换一只手。”

顾沉宴见刘太医神色复杂,心下一跳,手不自觉紧握成拳,这寒冬腊月,手心里竟满是冷汗。

楚妗依言伸出另一只手,刘太医这次更为认真,比方才还要久一些,楚妗心下忐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良久,刘太医站起身,拱手道:“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怀了身孕,正是喜脉!”

刘太医一番话,如同平地起惊雷,顾沉宴与楚妗皆被砸的头脑发懵。

顾沉宴向来平静的脸上如今是从未有过的呆滞,僵着身子,不敢置信地转过了头,“此话当真?”

刘太医第一次见向来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露出这般无措的神情,心下好笑,表面仍是肃然,“臣不敢妄言!看脉象,太子妃身孕一月有余,只是……”

顾沉宴神色一紧,连忙追问道:“只是如何?”

刘太医小心翼翼地说道:“女子身孕前三个月,最是要紧,胎儿尚小,太子妃今日许是动作过大,如今有些动了胎气,好在太子妃身子骨强健,好好将养几个月,悉心照料,就会无碍。”

顾沉宴指尖微颤,脸色沉凝的想要滴出水来,听到刘太医的话。

他心底忽然涌上浓浓的后怕和后悔,若不是他与楚妗在雪地里追逐,楚妗也不会动了胎气,若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这个孩子有了意外,他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楚妗一眼就看出了顾沉宴的心思,她挣扎着想要起来,顾沉宴目光一跳,疾步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按住楚妗的肩膀,“你如今有孕在身,不要乱动。”

楚妗知晓自己如今动了胎气,乖巧地躺在床上,她试探着勾住了顾沉宴的小指,柔声宽慰道:“殿下不必自责,这件事我也有关系,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出气玩雪也是我主动提议的。如今想来,若是……我真的是罪该万死!”

楚妗咽下了不吉利的话,揪着眉,也有些后怕,她想到自己的腹中此时正躺着一个小小的生命,而自己刚才还冒着大雪,跑来跑去,若是雪地湿滑,自己不小心摔一跤,这胎定然是保不住了。

顾沉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同太医说说话。”

楚妗乖巧地点点头。

顾沉宴与刘太医便绕过屏风,往另一个房间去了。

伺候楚妗的宫女都喜不自胜,脸上洋溢着喜色,这下好了,太子妃本就深得太子殿下盛宠,如今还怀了身孕,地位更是稳固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到时候地位也要水涨船高了。

夏至看到众人都站在内殿,皱了皱眉,低声呵斥道:“都出去,太子妃方才受了惊吓,此时需要静养,这里有我和霜降守着就好了。”

夏至与霜降在楚妗身前向来受重用,夏至为人沉稳,留在这里伺候极好。

宫女知道事情轻重,顿时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夏至与霜降脸上也挂着笑,她小声朝着楚妗贺喜:“恭喜太子妃,您有身孕了。”

楚妗眉眼间也是压不住的喜色,她轻轻的颔首,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小腹上,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肚子里如今竟然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顾沉宴从外面回来,他并不着急走上前,先是站在炭炉旁将自己满身的风雪化去,确定自己周身温暖,再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就见到楚妗眉眼柔和地轻抚自己的小腹。

他的目光也柔和下来,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床沿,“不是让你睡一会儿吗?在想什么?”

夏至两人见状,顿时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顾沉宴与楚妗二人。

楚妗含笑道:“我睡不着。”她抬眸,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满是对孩子的期待,“我在想,这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是想您更多一些,还是像我更多一些?”

顾沉宴闻言,也笑了开来,眼中似坠有星辰,“女孩,我喜欢女孩。”

楚妗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她还以为顾沉宴会回答喜欢男孩,毕竟当初他还未成婚之时,朝中就为他的子嗣担忧,时常有不长眼的大臣借着这个理由,明里暗里地提醒建安帝,皇家子嗣最是重要,顾沉宴膝下无子,难当储君大任。

顾沉宴轻笑了一声,目光温柔,“我想要一个像你的女儿,我想亲眼见证她的成长。”

楚妗一愣,听出了顾沉宴的言下之意,他曾经说过,他很遗憾未曾参与她的过去,甚至孩子气的说过,希望能够早点遇到她。

如今他想要一个长得像她的女儿,在他心里,便是间接地实现了当初了愿望。

楚妗怔然,不知为何忽然眼眶有些发涩,她垂下眼眸,低低应了声:“我也喜欢女孩儿。”

楚妗怀孕的消息并没有传出去,只是派人去宫里告诉了建安帝。

顾沉宴其实想要昭告天下,却被楚妗拦了下来。

民间有说法,这女子怀孕的前三个月,不适合大肆宣扬,如果到处跟别人说自己怀了孩子,那么孩子可能就会因为受到惊吓,搞不好就会“跑”掉了。

顾沉宴以前对此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民间那套说法,这怀孕生子,哪里是旁人一两句话就能决定的?还吓跑?简直可笑!

如今东宫内最谨慎的当属顾沉宴,他在东宫下了严令,说是无事不能惊扰了太子妃,否则严惩不贷。

各位大臣发现建安帝与太子殿下近日着实不对劲,建安帝每日喜气洋洋,太子殿下也意外的亲切了下来,脾气收敛了许多,虽不至于逢人便笑,但也不会让人胆颤心惊,提心吊胆。

众人都很是不解。

皇后呈给建安帝一杯热茶,建安帝接过,浅浅啜饮起来。

皇后坐在一旁,看建安帝心情愉悦,好奇的说道:“陛下这是有什么喜事吗?近日臣妾见您时常脸上带笑。”

建安帝忌惮周家,他不信任皇后,是以楚妗怀孕的事情,连皇后也瞒了下来。

“无事,只是年关将至,百姓日子过得好,安居乐业,朕便欣喜欣慰。”

皇后笑了笑,奉承了几句话,根本没有察觉到建安帝的心思。

东宫内的气氛甚是融洽,宫人们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太子妃有身孕的消息只有贴身的几位宫女知晓,旁人只知道太子妃变得不爱出门了。

更可怕的是太子殿下,未成婚之前,整日见不着人影,如今倒好,除了上朝,太子殿下可以说是不出东宫,整日里陪着太子妃。

顾沉宴下了朝便火急火燎的回了东宫,亲自候在一旁,伺候楚妗喝药安胎。

楚妗知道自己这一胎刚开始有些惊险,是药三分毒,她拒绝了安胎药。

好在刘太医也不是什么庸医,自是赞成,翻阅了几天的医书,特意拟了一份食谱。

于是楚妗每日里按照刘太医的方子,喝些补血养气,滋补身子的汤水。

顾沉宴眼见一碗汤见了底,连忙接过碗,放在了一旁,他用锦帕细细地将楚妗唇边的汤渍擦拭干净,温声道:“好了,既然喝完了汤,你便躺下睡会儿吧。”

楚妗无奈地觑了他一眼,“这才刚喝完,总要让我缓一缓吧?”

顾沉宴却难得在这件事上态度强硬,他摇了摇头,“没关系,我问了太医,汤水不碍事,不影响静养安胎。”

楚妗心底叹了口气,上次因为他一时心软答应了自己,险些酿成大祸,自此,只要不关乎孩子,顾沉宴对她百依百顺,而一碰到胎儿的问题,顾沉宴便变得格外强势。

楚妗无奈,也就随他去了,当时他们两个都吓怕了。尽管她只有刚开始的那几日肚子不舒服,后面躺了几天,也就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了。

偏偏顾沉宴把她当成了易碎的珍宝,珍之重之,恨不得将她揣在兜里,走哪里都带着。

更甚者,他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问了一遍,硬是整理出了一个一指厚的小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了关于孕期该注意的事项。

这般小心谨慎,比楚妗还要注意,都让楚妗有种错觉,感觉怀孕的不是她,是顾沉宴。

很快就到了十二月底,除夕,宫里按例需要设宴,共同守岁。

恰好楚妗的月份过了三个月,顾沉宴不情愿地答应了建安帝,宫宴上宣布太子妃怀孕的喜讯。

除夕那日,顾沉宴不放心,召了刘太医前来诊脉。

刘太医背着药箱,慢悠悠地跟在宫女的身后。

顾沉宴见刘太医不紧不慢地过来,顿时神色一沉,颇有些不悦,“刘太医,这诊脉之事,兹事体大,孤看你这样子,实在是没有放在心上啊!”

刘太医心里着实委屈,这一天诊三次脉,他哪里没有放在心上了?他这老胳膊老腿的,天天往东宫里跑,他都想要收拾收拾褥子,搬到东宫来安家了。

刘太医心底愤然而委屈,但是脸上仍旧是毕恭毕敬,“臣不敢!”

顾沉宴摆了摆手,道:“诊脉吧。”

刘太医动作熟练的搭在楚妗腕上,片刻后,道:“太子妃脉象已经稳健。”

顾沉宴沉吟了片刻,为了稳妥起见,他问道:“今日宫宴,太子妃怀孕之事需要昭告天下,这胎已经稳了吧?”不会被吓走吧?

刘太医瞠目结舌,望着顾沉宴,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相信民间迷信的说法。

楚妗也是哭笑不得,她看了一眼被吓到了的刘太医,温声道:“刘太医,你退下吧。”

刘太医闻言,连忙收拾好药箱,脚下生风地跑了。

顾沉宴皱眉,不悦地说道:“还没回话呢!”

楚妗想要坐起身,顾沉宴一惊,动作迅速地扶起她,楚妗靠在顾沉宴的怀中,她仰头道:“我如今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不适,孩子也很乖地呆在我肚子里,你不要担心了。”

顾沉宴迟疑了片刻,伸出另一只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楚妗的小腹上,问道:“真的很乖吗?”

楚妗:“……”

因为楚妗怀有身孕,太子妃冠服便太过沉重,于是楚妗便换了一套轻便的礼服,随着顾沉宴去了皇宫。

宫中很是热闹,顾沉宴亲自将楚妗送到了凤仪宫,让人腾出了一个宽敞的位置,免得旁人不小心磕磕碰碰的,冲撞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