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楚江涛看着眼前的仪仗, 才真的有一种自己的女儿要嫁入东宫的真实感。

王治河与傅岳手里捧着礼册与诏书,他们将手里的礼册展开,一一唱喝, 侍卫们便将那些系着红绸的红木箱抬入庭院中。

楚江涛尽管知晓太子的聘礼不会少, 但是没想到, 光是念礼册,就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王治河喘了口气, 脸有些发红, 他将礼册合起来, 笑眯眯地小声道:“太子殿下对于此次纳征很是上心, 聘礼的单子便是太子殿下亲自审核的。”

楚江涛一愣, 随即有些诚惶诚恐,心里也有些高兴, 楚妗在太子殿下心里的地位。

楚妗缓步来到前院时,前院里摆满了红木箱子。

“二小姐,您来了!”

傅岳一见她,便将太子妃诏书双手捧着眼前, 拾级而上,庭中设有香案,傅岳将手中的诏书展开,楚妗跪在香案前, 聆听诏书。

随后,有使者将太子妃冠服送人内屋,楚妗随着丫鬟进入, 换上太子妃冠服。

全套的冠服很是繁复沉重,楚妗的步伐稳健而缓慢。只见楚妗头戴九翬四凤冠,身穿深青色翟衣,衣上织有翟纹九等。领、袖口、衣襟侧边、裾边缘以红色点缀,饰织金云凤纹。中单以玉色纱制作,蔽膝随衣色,为深青色,织翟纹二等,缘饰织金云凤纹。

另外楚妗身上还佩戴玉革带、大带、大绶、玉佩等饰物,如此华丽繁复的衣饰,更是衬得楚妗姿容绝艳,典雅大方,尊贵不容侵犯。

她双臂平齐,手中捧着一方七寸玉圭,长而宽的衣袖垂落在身前,随着步伐微动,煞是端庄典雅。

一路走来,侍者架起帷幔,遮挡住旁人艳羡好奇的目光。

礼官将册封诏书展开,楚妗稳稳跪在香案前,听她宣读诏书。宣读完诏书之后,楚妗接过诏书,对着香案拜了又拜,随即站起身。

礼官长长唱喝一声“受封礼毕”,至此,太子妃的册封仪式才是正式完成。以前赐婚圣旨虽下,但是她并未接受太子妃的册封,是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太子妃,如今册封仪式完成,她的名字便也要刻入皇家玉牒,享正一品,受人朝拜。

礼官屈身退下,高声道:“拜!”

喊完,领着屋子里的人纷纷跪在地上,和声喊道:“参见太子妃!”

楚妗背脊挺直地站在前方,微微抬手,温声道:“起。”

众人起身,册封仪式既已完成,众位礼官道贺完便缓缓退出定国公府。

楚江涛站在大门口,门外是前来贺喜的人,纷至沓来,络绎不绝。

傅岳向来不苟言笑,今日罕见地露出一抹笑意,为表亲近之意,他拍了拍楚江涛的肩膀,温声道:“以后还望楚兄多多关照一二了!”

楚江涛脸上的笑得意又骄傲。

册封仪式完成后,定国公府着实热闹了许久,大门口的门槛都要被来来往往的人踏平。

转眼便是三日后,也便是楚静姝三朝回门的日子。

定国公府近日实在是好事纷至沓来,府中到处是未撤掉的大红色。

巳时刚过,定国公府门口就停了一排气派的马车。

最前面的那架最大的马车里先是弯身下来一个面如冠玉的俊逸男子,随后他稍稍整理了一番衣襟,便折身站在原地,等待着另一个人下车。

楚静姝坐在马车里,轻轻攥了攥衣袖,才起身下车。

定国公府门外候着几个丫鬟,见了楚静姝,便上前来,笑着道:“见过大姑奶奶,老夫人和大夫人在福寿院里候着呢,特让奴婢前来迎接。”

楚静姝有些不自在,反应过来,才明白这一声“大姑奶奶”是称呼她的。

这女子出嫁之后,娘家便改了称呼,称她们为姑奶奶。自己听了十多年的大小姐,乍一次听这个称呼,她如今才生出一丝自己已经嫁人了的感觉。

丫鬟见了楚静姝身旁的顾清河,恭敬的屈膝道“见过世子爷,国公爷在前厅候着呢,奴婢引您前去。”

女子与男子回门之日先分开,后到了时辰才会聚集在一起。是以,楚静姝与顾清河跟着丫鬟,各自去了不同的方向。

一路走来,丫鬟们纷纷热情地朝着楚静姝行礼,丝毫不见私下里对楚静姝的编排。

楚静姝轻轻颔首,优雅而端庄。

回门对于女子而言十分重要,毕竟是女子出嫁之后第一次回家,娘家对此都很是重视。

是以此时府里的人大多都聚集在了福寿院,满满当当地挤了一屋子。

荷珠候在福寿院门口,远远地瞧见了楚静姝的身影,便笑意盈盈地跑到屋子里,朝着屋子里的人道:“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奶奶来了!”

老夫人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倒是王清荷,闻言下意识站起身,犹豫了一下,又讪讪坐了回去。

柳氏和钱氏坐在王清荷的右手边,见状,皆眼底划过一抹嘲讽,柳氏捏着帕子,掩着唇笑了笑。

小辈们则是按照次序坐在下面,楚妗年纪最大,且身份最为尊贵,是以楚妗为尊,独自一人坐在绣墩上,与其他人隔绝开来,泾渭分明。

今日她一袭杏色衣裳,浅浅的颜色衬得她眉眼格外温婉沉静,端坐在绣墩上,笑意盈盈。

丫鬟替楚静姝打起帘子,楚静姝一入内,就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的楚妗,尽管她刻意收敛了周身的气势,可旁人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往她身上瞥去,更有甚者,总是笑容谄媚的与她搭话。

不经意间,竟是形成了一个以楚妗为中心的圈子。

楚静姝咬了咬牙,眉眼间蕴了一丝阴鸷。

楚妗掀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楚静姝立刻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愤恨。

再抬起头,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她径直走向屋子的正中央,温声唤道:“老夫人,母亲。”

老夫人大病初愈,今日也只是身子好了一些,拖着身体接待楚静姝。

老夫人头上戴着宝蓝色的抹额,头发整整齐齐地绾在脑后,因为大病了一场,她的颧骨高耸,眼神昏黄,瞧着很是骇人。

她目光落在楚静姝身上,今日楚静姝身穿大红色的金丝织锦服,全身华贵而繁琐,看得出来,她在宁王府日子过得很好。

宁王府重视楚静姝,老夫人便不太敢摆架子,只是轻轻颔首,从鼻间应了一声,不咸不淡。

王清荷听到楚静姝这一声唤,轻轻地咳了咳,眼眶有些微红。她看着自己养大成人的女儿,如今婚姻幸福美满,心底还是有些欣慰。

她别开眼,内心复杂而难受。她如今还是不太能接受,楚静姝的身世。

楚静姝眼底划过一抹失落,倒是没有太在意。

丫鬟适时地搬来一个绣墩,楚静姝款款坐下,恰好坐在楚妗的对面,她一抬头,就看到楚妗头上的钗饰,花钗凤冠。

上身是杏色褙子,下着红罗裙,领口与袖口有织金及绣凤纹。

自己虽然颜色鲜艳亮丽,但较之楚妗,到底还是少了几分气势,自己品级不够,钗饰虽然华贵,但是有限制,超过自己品级的纹饰便无法使用。

远不如楚妗,如今想戴什么,穿什么,都不必顾及旁人,反倒是别人都要尽量避着她。

楚静姝嘴角溢出一抹温婉的笑,她本不想在这个好日子里挑事,但是一想到婚后三日,她受到的气,到底是没忍住,开口说道:“二妹妹前些日子可是风光极了,我可是听闻太子殿下的聘礼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条街。”

楚静姝想到这个,就气得胸口发闷,自己好不容易出嫁一回,她第一才女的名头,顾清河又是宁王世子,这般结合,怎么说也算是京城里的一大盛事。

偏偏楚妗的纳征礼也选在同一天,硬生生将她的风头抢光了。

无人得知,成亲后的第二日,她听得最多的,不是旁人对她婚礼的祝福,而是他们对楚妗册封仪式的艳羡。

楚妗含笑,眼底清澈透亮,还未答话,楚妗身后的女官便出声呵斥道:“世子妃,还望您注意身份,奴婢知晓您与太子妃感情深厚,但是礼不可废,如今太子妃已经进行了册封仪式,便是皇家真正意义上的太子妃,按礼,您应当称呼‘太子妃’!”

楚静姝脸上的笑一僵,没想到这个女官这么没眼色,一分一毫都不相让。

这不过是家宴罢了,况且今日的主人公是她,合该不是按照她的心意来吗?为何自己还要朝她行礼,尊敬的喊一声“太子妃”。

楚妗捧过茶,垂眸不语,这个漠然的态度便是表明她的态度,她认为女官所言极是。

楚静姝袖子下的手紧紧攥起来,指甲陷入掌心,屋子里的人都望着她,并没有人替她说话,显然是不敢得罪楚妗。

楚静姝勉强扯出一抹笑,她颔首朝楚妗道:“臣妇明白了。”

楚妗淡淡的应了声,并没多大的热情。

可偏偏这个态度,更让楚静姝觉得恼火,自己在这里纠结难堪,她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王清荷坐在一旁,看了看楚妗,又望了望楚静姝,迟疑了一瞬,打圆场道:“都是自己姐妹,不必太生疏,以后你们还是妯娌,这可是缘分啊,可莫要生分了。”

楚妗抬眸,轻飘飘的目光落在王清荷身上,又漫不经心地收了回来。

这是搞不清楚状况吗?她与楚静姝这辈子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了,还和睦相处?

楚妗心底嗤笑了一声,觉得王清荷这想法着实清奇。

楚静姝也不满地看了一眼王清荷,以前只是觉得她好糊弄,如今看来,觉得她简直愚笨。

当初楚妗回府的时候,她那般对待她,如今倒是扮演起母亲的角色了?

王清荷不知道自己在两边都没讨到好,她见两人都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讪讪闭了嘴。

老夫人咳了咳,喝了一口茶,不好让楚静姝呆坐在那里,这女子回门便是客,定国公府没有冷落客人这样的待客之道。

她例行公事般问了一些楚静姝嫁到宁王府的事情,无非就是问日常饮食可还习惯,顾清河待她可是温柔贴心。

楚静姝一一作答,尤其是说道顾清河的时候,脸上带着红晕,露出幸福羞稔的笑意,明晃晃地昭示着自己的婚姻幸福。

其实她自己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她知道自己嫁入宁王府,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好。

新婚前两日,她倒是享受了一番。

宁王妃本就中意她,宁王妃也不是什么恶婆婆,待她也是态度温和,不亲昵但是也不冷淡。

顾清河本就心悦她,婚后待她也是体贴入微,细心呵护。

可是转折就是发生在昨日,宁王妃昨日去了一趟皇宫,不知道听到了些什么传言,回来后便对她冷了脸。

将她喊了去,不是让她伺候她喝茶,便是让她服侍她用膳,期间一顿阴阳怪气,颇有婆婆嗟磨儿媳妇的架势。

忙活了一整日,楚静姝方歇下,便差人去打听了一下,便听说宴会上有华阳公主。

楚静姝知晓华阳公主与楚妗交情深,她便怀疑华阳公主在宴会上说了她的坏话,故而宁王妃才会那样对她。

果不其然,她花了些银子,从宁王妃的贴身丫鬟身上打听到了,华阳公主在宴席上无意间把她的身世透露了一些。

当初王清荷收养楚静姝的时候,其实并不清楚楚静姝的身世,一直以为她是柳嬷嬷的女儿,生父不祥。

王清荷为了照顾楚静姝,并未公布她的身世,后来众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楚静姝是楚家旁支的哪个孩子。

宁王妃也是这样认为的,她知晓楚静姝并非王清荷的亲生女儿,但是她没有料到,她的生母是奴仆,甚至以前还是娼妓,生父是街上的地痞无赖。

当时宴会上那么多夫人,华阳公主说漏了嘴,在场的人便都听了去,都以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

当初她们有多羡慕她有个京城第一才女的儿媳妇,如今便有多嫌弃她儿媳妇的身世。

宁王妃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她不敢朝华阳公主发怒,回来便将气都撒在了楚静姝身上。

楚静姝叫苦不迭,暗恨华阳公主。

但她第一反应便是怀疑是楚妗指使华阳公主这样做的,因为只有楚妗知晓真相,且与华阳公主有交情。

楚妗撩起眼皮,见楚静姝眉眼羞涩,一派幸福的模样,着实有些诧异。

不对呀,顾沉宴明明告诉她,他让华阳公主假装无意地将楚静姝的身世泄露给了宁王妃,按照宁王妃虚荣攀比的心理,怎么会让楚静姝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