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薇眼眶通红的瞪着楚妗, 她瞧得清清楚楚,楚妗在一众女官的拥簇下,众星捧月地来了这里, 扈从如云, 珠翠环绕, 通身的太子妃的威仪,极具威严, 让人忍不住生出尊敬之意。
可若不是她, 享受着女官拥簇的人就是她周若薇!
就是因为楚妗, 她的名声毁了, 没有人愿意跟她结亲, 甚至太子殿下为了替楚妗出气,也向祖父施压, 祖父不得已只能将她嫁给了一个死了妻子的鳏夫做继室。
“是吗?真是抱歉,让周小姐久等了。我的长乐苑位置偏僻,而且你背着荆条,这般诚意地像我道歉, 祈求我的原谅,我怎么能随意对待呢?是以为了表现我的重视,我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才来。周小姐不介意吧?”
楚妗嘴里说着抱歉的话,但是眼里丝毫不见歉意, 周若薇显然是迫于压力才来向她道歉,方才那个充满恨意的眼神她可是看的明白,她并非真心实意, 她也不必与她虚与委蛇。反正周若薇已经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
她毕生都在追求做太子妃,如今顾沉宴亲手毁了她的梦想,这对她来说,恐怕是最严重的惩罚吧。
周若薇坐在那里,看着楚妗光鲜亮丽,身后的女官皆眉眼顺从,袖着手恭恭敬敬地立在那里,衣裳是时下流行的款式,首饰也是价值连城,对比她的处境,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她咬牙切齿,手指发颤,仍旧没脑子的想要冲上去抓花她的脸,她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她只能压下嫉恨,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冲她屈膝道:“当时是我出言不逊,败坏了楚二小姐的清誉,我这些天在家中反省,已经深刻意识到我的错误,还望楚二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楚妗见周若薇老老实实的道了歉,倒是着实吃了一惊,看了一眼周若薇身后的人,黄嬷嬷。
楚妗恍然,难怪,周若薇肯乖乖道歉,原来皇后娘娘派人在一旁监督呢。
黄嬷嬷老眼眯了眯,冲着楚妗忽然咧开了笑,笑容有些瘆人。
楚妗知晓,她让周若薇,让周家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势必皇后心里是恨极了她。可她知道,在她赐婚成为太子妃的那一刻起,她与皇后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
她挡了周家的路,破坏了他们筹备多年的太子妃计划,她早已经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周若薇按照当初的约定,身负荆条地绕着皇城走了一圈,这般大张旗鼓,外面怕是早已经人尽皆知了。
楚妗知道,自己若是不原谅周若薇,到时候皇后必定会派人在京中四下散播她的坏话,说她心无容人之量,毫无太子妃宽容大度的气量。
楚妗含笑,亲自起身将周若薇扶起来,大度的说道:“常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周小姐已经知错了,我自不会斤斤计较。我希望未来周小姐要时刻谨记,祸从口出,时刻约束自己的言行,以后莫要给周家抹黑了。”
周若薇咬牙,“我知道了。”
两人相看两厌,既然已经得了楚妗的原谅,周若薇也不愿意再在这里多留,匆匆带着黄嬷嬷就离开了定国公府。
周若薇一走,前厅便剩下王清荷与楚妗。
王清荷在一旁看着楚妗进退有度,与周若薇的交锋丝毫不落下乘,心里不知升起一股什么感受,隐隐有些自豪,又有些唏嘘。
尽管她对楚妗极为不喜,但是一想到那张与她相像的脸,她眼看着她身份越发尊贵,她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感慨,这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骨子里有她的血脉,所以才会生得如此优秀。
楚妗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双脚隐在重重叠叠的裙摆下,只露出少许的脚尖,背脊挺直,如迎风的梅花,平白生出几分傲骨。
脸上的神情淡然而漠然,全然没有初到京城时的濡慕与谨慎,她冷眼看着王清荷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眼底一会儿开心,一会儿难过。
她蹙了蹙眉,有些不清楚王清荷如今到底是何意,但是她也不想了解。
她温声道:“大夫人若无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王清荷一愣,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大夫人?
楚妗并未等王清荷反应过来,便领着众人,如来时一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前厅。
王清荷坐在椅子里,亲眼看着楚妗一步步越走越远,背影决然而坚毅,渐渐消失不见。
她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生生的痛。
楚妗回了院子,就看到夏至站在院子门口,一脸激动地冲她挤眉弄眼。
楚妗茫然了一瞬,好笑地问道:“何事?”
夏至脸上满是兴奋,小脸涨得通红,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太子殿下在屋里!”
楚妗一愣,有些奇怪,“你不是早就见过了吗?为何还这般激动?”
夏至摇摇头,认真的说道:“这不一样,以前的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今日的太子殿下不是太子殿下。”
楚妗缓慢的眨了一下眼,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绕开夏至,径直往屋子里走去,就见自己的屋外围了许多丫鬟,每个人手中都捏着糕点,低低地在交谈,脸上挂着满足的笑意。
楚妗越发诧异,心里也生出一丝兴致,丫鬟们见了她,皆俯身行礼,“小……”
楚妗挥了挥手,打断她们的请安,示意她们噤声。丫鬟们依言闭着嘴。
楚妗踮着脚打起帘子,入目的场景让她倏然顿住。
屋内窗明几净,午后的阳光倾泻而入,空中有散乱的金色微尘。一道清隽的身影手中执一支笔,垂首敛眉,眼尾微垂,带了几分慵懒与随性,一举一动,般般入画。
楚妗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忍破坏这画卷。
顾沉宴却像是心有所感,停了笔,偏头望过来,冷沉的眉眼在见到楚妗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眉眼舒展,朗目星眸,似有星河坠入,万千光华。
“回来了?”
楚妗眼含惊艳,第一次觉得男子也能用容貌映丽来形容。听着顾沉宴淡淡的声音,她恍惚生出几分细水长流的温情。
好似是丈夫轻声询问归家的妻子。
楚妗慌乱地点了点头,低着头入内。随即她发现桌子上堆满了精致的盒子。
“这是什么?”
顾沉宴随手将笔扔开,懒洋洋的说道:“糕点啊!”
随即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生气,“昨夜我替你准备的东西,你居然分给了旁人?我今日已经分了一些给丫鬟,这些你可不许再给丫鬟吃了!”
“只是一盒糕点罢了,竟然也值得你生气?”楚妗有些好笑,随手抽了一个精美的纸盒。
随即恍然,怪不得夏至方才说太子不是太子,的确顾沉宴的做法一丝也不符合他往日里的作风。
顾沉宴哼哼唧唧,很是不满,“我做的糕点哪里是那些人有资格吃的?”
楚妗一怔,正在拆盒子的手一顿,下意识问道:“殿下亲手做的?”
顾沉宴难得有些难为情,他为了准备这些糕点,其实已经不眠不休地学了好几天了,在身份暴露那一天他便着手准备了。
是云澹告诉他,小姑娘喜欢新奇的玩意儿,做些好吃的糕点就能把楚妗哄好,他其实有些不信,但他也着实没有法子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这才跟着宫中御厨学了一些。
他瞥了一眼楚妗,见她红唇微张,很是震惊,他尽量稳着声音,假装不在意地问道:“不好吃吗?”
楚妗弯着眉眼,朝顾沉宴笑了笑,霎时如云消雨霁,软软道:“好吃!”
顾沉宴扭过头去,随意的“嗯”了一声,嘴角却隐秘地勾了勾。
楚妗见顾沉宴随手捡了一本书,坐在书桌后翻阅起来,午后的光洒在他身上,光华万丈,他气质高贵,恍若神明。
她收回目光,胸中不知为何,忽然如小鹿乱撞,颇有些心慌意乱。
她重重喘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怪异,缓步绕到书桌旁。
当初为了采光,书桌便是临窗而放,一面贴着墙,如今顾沉宴占据了书桌的主位,楚妗便只能搬了个凳子坐在顾沉宴的左手侧。
她见顾沉宴神色认真地看着书,不忍打扰他,于是她动作轻柔地探身去够顾沉宴另一侧的笔。
如云的衣袖遮住了书页,顾沉宴掀了掀眼皮,入目是一截细腰,因为俯身前探的原因,楚妗的纤腰拉出优美的线条,衣服也被绷得紧紧的,胸前便也显得鼓鼓囊囊,随着她的动作在他眼前若隐若现。
他眸色渐深,眼底像是一团浓的化不开的墨。
“楚妗。”
他哑着嗓子忽然唤道。
楚妗下意识回头,疑惑地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顾沉宴见她黑白分明的眼底一片澄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诱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收拾好情绪,温声道:“下次你要拿东西直接同我说,不要这样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了。”
楚妗以为自己挡住了顾沉宴的视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惹他心烦,她连忙老老实实的坐回来,沮丧道,“我知道了……”
顾沉宴见她垂头丧气,就知道她定然是误会了。
他手腕微转,一把将她拉过来。
楚妗只觉得身子被一只大掌牢牢抓住,天旋地转,不受控制地跌入顾沉宴的怀中。
顾沉宴缓缓逼近楚妗,两人呼吸交缠,楚妗黑白分明的眼底一片迷茫,惊讶地张着嘴,顾沉宴目光下移,慢慢靠近。
楚妗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脑海中不知为何为何忽然想起那荒唐的春闺一梦,她呼吸一滞,下意识攥紧了手。
他是要亲她吗?
她觉得顾沉宴的眼睛越发烫人,她慌张地避开了目光,视线落在他的眼睑上。顾沉宴的眼睫黑而密,如此近的距离,足够让她数清楚睫毛的数量。
在她愣神的时候,顾沉宴的唇落下,轻轻贴在她的唇上。
顾沉宴的唇微凉,不同于她的温热,让她下意识背脊僵直。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茫然失措。
他先是浅浅试探,仿佛在确定楚妗的态度,见楚妗并未推拒,才渐渐加深。阳光微暖,洒在两人之间,微凉的唇也变得灼热起来,两人唇齿交缠。
良久,顾沉宴才稍稍离开,低着头看她。
楚妗精致的脸上酡红一片,仿若醉酒一般,她眼底湿漉漉,琉璃的眸子越发潋滟,唇瓣红艳如血。
“刚刚的话不是责备,是警告,这便是你勾引我的后果。”
楚妗目光直愣愣地抬起头,眼前是白皙如玉的下巴,以及突起的喉结,伴随着他低沉的说话声,轻微滑动。
楚妗脑子一团糟,也无暇顾及他的话,猛然推开顾沉宴,捂着唇落荒而逃。
顾沉宴往椅背上一靠,眼尾微垂,捂着眼低低笑起来。
楚妗一路跑回自己的卧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她背靠在门上,脸颊滚烫,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楚妗羞恼不已,那人看着端方矜贵,怎的这般浪荡!
“恭送太子殿下!”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楚妗便知道顾沉宴要离开了。
她想要拉开门去送送他,手触碰到门栓又猛然顿住,气恼哼了一声。
谁要去送那个臭流氓!爱谁谁!
她气呼呼地转身,走到桌旁,看到桌子上放了几本话本子,随手拿起来,翻了几下,又羞红地扔开。
怎么这话本子里也尽写些情情爱爱,腻人的紧!
她倒了一杯凉茶,凉茶入喉,缓解了她的热意。
“小姐,您在里面吗?”
门外传来夏至轻叩门的声音,楚妗连忙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扬声应道:“何事?”
夏至手里捧着一只雕漆黄花梨木制成的木盒,笑意盈盈地推开门走进来,说道:“小姐,太子殿下方才派人送了些口脂过来,还让奴婢给您带了话,说太子殿下他弄坏了您的口脂,如今赔给您更好的。
杜嬷嬷方才看见了,跟奴婢说这些口脂是宫中所制,很是珍贵,深受宫里的娘娘喜欢。听说抹了这种口脂,嘴唇都会变得水润莹亮,衬得气色极佳呢!”
楚妗正在倒茶的手一抖,手中的茶洒了些许,她扬高声音,带了一丝恼意,“我不要!全给我扔出去!”
夏至一惊,瞪大了双眼:“这可是宫里娘娘都稀罕的东西,小姐为什么要扔了啊?”
楚妗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夏至被吓了一跳,抱着盒子就打算转身离开。
“等一等!”
楚妗忽然说道。
夏至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疑惑地问道:“小姐还有何事?”
楚妗看了一眼夏至怀里的雕漆木盒,半晌,才抬了抬下巴,小声说道:“那盒口脂还是留下吧!”
这是顾沉宴的赔罪礼物,她为什么要扔了?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