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番交锋, 非但没讨到好,反倒气得自己胸闷气短。
黄嬷嬷适时地递给她一盏茶,皇后喝了一口, 压下心底的火气。
她随意将手里的茶搁在桌子上, 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她看到黄嬷嬷眼含担忧,于是摆摆手, 让她退下。
皇后拍了拍手, 示意乐师与舞女停下来, 霎时, 舞女屈身告退, 殿中央便空旷下来。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温声道:“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 光是看看歌舞也太过乏味了,本宫瞧着今日来了许多才貌皆显的女子,要不我们进行一场才艺展示可好?本宫也不让你们白白展示,表现优异的人, 本宫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底下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眼底也有了一丝热切。
对于他们而言,赏赐不赏赐的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场才艺展示所带来的其他好处。
今日朝中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都参加了宴会,也就是说,这里聚集了大燕所有的显贵人家, 若是女子在这里好好展现一番,定然能博得一个好名声,未婚女子若是入了哪家夫人的眼,何尝不可谋一个好亲事?
皇后见众人欣然应允,笑了笑道:“那好,不知有谁自告奋勇,第一个尝试?”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想第一个上场。
此时,楚静姝站起身,笑得温婉大方,“皇后娘娘,那臣女就献丑了。”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
楚静姝先是与宫女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静静地站在原地。
不一会儿,殿中央摆了一架空白的四扇屏风,宫女也将笔墨纸砚备好。众人见她阵仗这么大,都有些好奇,那架屏风是怎么回事?
楚静姝浅笑着走到屏风后,宫女上前将屏风叠起来,形成一个四面环绕的空间。
众人只能从白色的屏风上见到一道倒影,只见楚静姝素手轻扬,屏风里传来环佩之声,屏风上的影子也开始舞动起来,身姿曼妙,动作赏心悦目。
随即众人看到空白处渐渐出现了墨迹,随着楚静姝越发舞姿绰约,墨迹也勾勒成画。
“天哪,她是这是一边作画,一边跳舞吗?”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她是如何做到的?”
“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
周围满是惊叹声,皇后眼里也有些赞赏,大概一柱香后,楚静姝缓缓停下,宫女上前将屏风展开。
楚静姝盈盈而立,屈膝道:“献丑了!”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架屏风,屏风分为四面,恰好画了四种不同的花,栩栩如生,惹得旁人惊叹不已。
皇后笑着对一旁的宁王妃说道:“你有福了,有个才貌双绝的儿媳妇。”
众位夫人也都艳羡地望着宁王妃。宁王妃被人这样看着,心下得意,但是脸上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
楚静姝站在大殿中央,享受着众人的目光,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傲然。她瞥了一眼楚妗,见她神色淡然地坐在那儿,她忽然道:“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那些花全部都是照着臣女的妹妹亲手种植的花所画。”
众人讶然,不可思议的看着楚妗,眼底隐隐有鄙夷。居然做些泥腿子干的活,实在是有失身份。
老夫人听了楚静姝的话,皱了皱眉,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楚静姝这话未免太毁楚妗的名声了。
宁王妃嘲笑道:“楚二姑娘这喜好倒是别致,难道是因为自小跟着乡野村夫长大,竟是喜欢那等肮脏、上不得台面的活?”
楚妗挑了挑眉,目光澄澈的说道:“宁王妃此言差矣,若是没有那些做肮脏活的花匠,您也不能干干净净地坐在那里,为花赋诗写词。”
楚妗顿了顿,轻笑了一声,道:“而且我曾听人说过,当今圣上也极为爱花,许多花也是他亲手所植,而您刚才说那活上不得台面,这么说,您是在讽刺皇上咯?”
宁王妃一噎,接不上话来。
偏偏楚妗还歪着头,好心的说道:“宁王妃您怕是不太清楚大燕律法,臣女的兄长是大理寺卿,臣女恰好对律法略懂一二。这谩骂皇上,触犯天威,轻则杖责五十,重则砍头。”
宁王妃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道:“你听错了,我没有说那些话!”
楚妗嘴角含笑,直直的望着宁王妃。她心底轻叹了口气,啧,真是不经吓。
宁王妃只觉得她的目光带着嘲讽,她狼狈的躲开了她的视线,不敢再说话。
皇后眯了眯眼,倒是小瞧她了,牙尖嘴利。
她温声道:“楚二小姐既是圣上钦点的太子妃,怕也是德才兼备吧?不知你打算表演什么才艺呢?”
楚妗端庄而得体地笑了笑,道:“方才大姐姐画花,为了迎合她,我就表演插花吧。”
楚蔷一听,紧紧蹙起,楚妗抢了她的拿手活,等会儿她怎么办?
随即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舒展眉头,嘴角翘了翘。
就算她在宴会上出了风头又怎样?反正待会儿她的名声会一落千丈,人人唾弃,就让她得意一会儿又如何?
楚妗施施然坐下来,妃色的裙摆绽开,宛若繁花盛开。她全身上下闪耀着自信与从容,便是坐在那里,便让人移不开眼。
众人看着楚妗有条不紊的将花一枝枝修剪,静谧无声,让人忍不住停下了说话声,不忍打破这如画的场景。
楚妗是真心喜欢花,那本《珍花录》她反复翻阅了好几遍,早已经将其中的内容牢牢刻在心里。那本书中对于插花也有介绍,她勤学苦练,也不是一丝成果也没有。
插花最是考验一个人的审美与意境,在达官显贵当中极受欢迎。
楚妗眉眼淡然,不紧不慢,自有一股韵味。
她与楚静姝,一静一动,虽然楚静姝的屏中舞让人惊艳,但是楚妗这一手插花技艺却是极富灵气,看她安静的坐在那,就仿佛整个心都舒缓了下来。
两人高低立见。
“皇后娘娘,臣女献丑了!”
楚妗站起身,落落大方的行了个万福。
皇后神色复杂,勉强扯出一抹笑,道:“楚二姑娘这插花的技艺炉火纯青,一举一动都让人赏心悦目。”
许是楚静姝与楚妗的表现太过惊艳,后面的几名女子看上去就有的寡淡。
有些本来打算跳舞和作画的女子也歇了心思,暗暗记恨上了楚静姝。
楚静姝舌尖发苦,自己非但没有狠狠踩低楚妗,反倒做了一回绿叶衬托了她。而今她又得罪了许多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众人有些兴致缺缺的时候,凭空响起一道声音:“姑姑!”
殿外忽然走进来一个容貌普通的女子,她一袭玫红色的锦裙,一身的装扮甚是华丽,但是她容貌平庸,有些压不住满身的珠翠。
来人便是周若薇。
皇后立马笑了起来,冲着她招手道:“快上前来,你倒是来的好时候,大家都在献艺呢,你也来啊!”
周若薇噔噔噔跑上去,亲昵地挽着皇后的手,不满地说道:“我不要,献艺是那些伶人才会做的事,我身份与她们可不一样。”
楚妗一愣,诧异地觑了一眼周若薇,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这意思是说她们身份低贱,与那些供人取乐的伶人一般无二吗?这妥妥地得罪了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了。
周若薇是出门没带脑子吧?
楚妗随意地扫视了一圈,发现众人果然一脸愤愤不平,只是碍于皇后与周家,敢怒不敢言。
皇后笑意一僵,对自己这个侄女的愚笨有些无语,她板下脸,呵斥道:“本宫看你是被父亲宠坏了,这般玩笑话都可以随便说吗?”
“大家多多谅解,本宫这侄女儿平日里被她祖父宠坏了,就喜欢说些玩笑话。”皇后温声道。
楚妗嘴角含笑,眼底闪过一抹嘲讽,皇后这是想要将周若薇的出言不逊归于玩笑?
但是皇后都搬出了周文序,众人便是再气愤,也不敢发作,只能讪讪地笑了笑,这件事就这样被轻轻揭过。
为了平息大家的怨念,周若薇象征性的弹了首曲子,只是技艺平平,也无人欣赏。
这才艺展示结束了,最后以楚妗拔得头筹,楚静姝次之,还有另外一位世家小姐共同赢得了前三。
皇后先前极为看好楚静姝,准备的赏赐也很是华贵,如今被楚妗夺了去,皇后简直肉痛不已。
殿中重新恢复歌舞升平的模样,许是刚才楚妗的插花让人改变了对她的看法,席间多了几位和善的夫人与她攀谈。
楚妗皆含笑回应。言言
席间有宫女侍立在一旁,替夫人小姐们斟茶倒酒,楚妗身旁的夫人正好将茶饮完,宫女适时地端起了茶壶。
忽然,宫女脚下一绊,茶壶脱手而出,砸在了楚妗的身前,这变故来得太快,楚妗来不及反应,结结实实地接住了四溅的茶水。
霎时,楚妗的衣裙就被洇湿。
宫女吓得脸色苍白,立刻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磕着头,“小姐恕罪,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楚妗不忍心看她一直磕头,她温声阻止她,“你别磕了,不碍事。”只是裙裾下摆被打湿了,也不会受凉。
皇后在上面怒斥道:“笨手笨脚,本宫养你们有何用?”说着,她话音一转,“楚二小姐,是本宫的宫人办事不力,你的身量与长宁差不多,宁康宫距离凤仪宫不远,你就随宫人去换一身衣裳吧。”
长宁是建安帝第三女,住在宁康宫。
楚妗迟疑了一瞬,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