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涛见她起身想要离开, 看架势便是打算去东宫与太子商议。
楚江涛慌张地站起身,喝道:“站住!”楚家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缘,说不定靠着太子殿下, 定国公府能够一跃而上, 成为京城最显贵的家族, 怎可就这样毁了?
楚妗脚步一顿。
楚怀璟终于有所动作,他将手里的茶盏搁在桌上, 淡声道:“父亲, 这件事我会和妗儿好好说的, 您不必担心。既无事, 儿子便先行告退!”
楚怀璟说完, 拱手行礼后,也不顾楚江涛的反应, 大步往外走去,楚妗会意,亦屈膝道:“父亲,女儿告退。”
楚江涛看着他们兄妹二人相携离去, 心底生出一抹复杂,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那一丝温情都不愿给予,如今楚妗怕是也不需要自己了。
楚妗望着前面颀长的背影,心底很是忐忑, 她快步往前走了一步,拉住了楚怀璟的袖子,小声道:“哥哥你刚刚到的话是什么意思啊?而且父亲的话我也不清楚, 我曾听人说过,太子殿下有断袖之癖,那样的话,如何能与女子成婚呢?”
楚怀璟停下脚步,转身问道:“妗儿,那些只是民间的谣传,并非事实,太子殿下因为一些原因拒绝娶妻,所以民间多了一些对他的误解,但是我知晓,太子殿下实属正常。你方才同父亲讲,你的某些方面无法成为太子妃,如今我问你,你想做太子妃吗?不要顾虑太多,只想着你要嫁给太子,你可否愿意?”
楚怀璟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楚妗,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
楚妗闻言一愣,顾沉宴不是断袖?
她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缓慢地垂下眼眸,脑海里不可抑制地浮起往日与顾沉宴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浮光掠影,竟像是昨日发生的事情一般,清晰不已。
不可否认,她竟然对于这个提议生出了心动。这般高贵的身份,让她足以一辈子将楚静姝她们踩在脚下。她甚至想到了方才楚江涛诚惶诚恐的神情,若是她成为了太子妃,王清荷他们也该会这般对她吧?他们嘲笑她的粗鄙,可若是她的身份一跃而上,成为了太子妃,他们可会瞠目结舌,悔不当初?
没有女子能够拒绝,她也是这世间最普通的女子。
按照理智,她应该欣然接受,可若是想到自己以后要与他荣辱与共,祸福相依,她心底生出一丝不确定,她真的可以做好吗?她明白太子妃的含义,是以她更是慎重以待,不敢随意待之。
她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坚定,“哥哥,我还是要先去东宫一趟。”她需要一个肯定的答复,让她有义无反顾的勇气。
楚怀璟笑了笑,温声道:“去吧,想做什么都去吧!”
楚妗豁然抬头,冲着楚怀璟甜甜笑道:“谢谢哥哥!”说完,她转身离开,裙裾微动,步伐不紧不慢,背影中却带着一股想要浴火重生的决然。
楚怀璟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心底对楚妗的答复有了几分肯定,自己怕是要比逾期早几年将楚妗嫁出去了。
楚妗派了车夫套了马车,她坐在马车里,马车轱辘往前驶去,她紧紧攥着袖子,到底还是生出了几分惶然。
不知为何,她觉得今日的时间过得太快,居然没一会儿就到了东宫。
“二小姐,东宫到了。”车夫在外面恭声道。
楚妗松开了衣袖,稍稍整理了一番微乱的裙摆,俯身下了马车,却在脚落地的刹那,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沉宴。
顾沉宴的身形修长挺拔,看上去像是劲松,又像是修竹,一袭明黄色的太子朝服,更是衬得他威势沉沉,俊朗风仪。
楚妗第一次以一个女子的眼光打量他,越看越觉得顾沉宴是一位极为瞩目的男子。她稍稍红了脸,慌张地垂下了头,看这样子,顾沉宴显然是下了朝未换下朝服便一直候在门外了。
顾沉宴是在等她吗?可是他如何得知她会来东宫找他呢?
她低着头,心思杂乱,随后便看见眼前多了一双黑色绣着祥云纹的鞋。
“手怎么破了?”顾沉宴将楚妗的手握住,轻声问道。
楚妗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多了几道细小的伤痕。她声音低弱蝇闻,道:“不小心抓破了……”其实是刚才她过于紧张,紧紧攥着手心所致。
顾沉宴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不打破她的谎言。
楚妗觉得两人现在的动作过于亲密,她动了动手腕,想要挣脱开来,好在顾沉宴也没有为难她,顺势放开了她的手。
“殿下,我今日寻你,有要事相商。”楚妗深吸了口气,坚定道。
顾沉宴将手负在身后,转身往东宫走去,“进来吧,孤可不喜欢像是杂耍一般供人观赏。”
楚妗环顾周围,发现有许多好奇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楚妗连忙跟上顾沉宴的步子,宫门“咣当”一声阖上,阻隔了那些窥探的视线。
楚妗第一次在白天出现在东宫,相较于深夜的寂静,白天的东宫更显金碧辉煌,红砖绿瓦,朱檐深深,处处是亭台楼阁,假山湖泊,其中间或有丫鬟侍卫穿梭其中。
她怕自己过于紧张,只能四处打量景色,企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顾沉宴领着楚妗一路分花拂柳,出现在一个小凉亭内,凉亭内置了一张石桌,四个石凳。
顾沉宴率先坐下,楚妗挺住脚步,不敢再往前。
顾沉宴挑了挑眉,点了点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道:“坐吧!孤也不喜欢仰着头与人说话。”
楚妗明明很是紧张,此刻心底却觉得顾沉宴真是难伺候,不喜欢的事物未免也太多了,但到底只是迟疑了一瞬,便屈身坐在了顾沉宴的对面。
她一坐在顾沉宴对面,不可抑制地又生出了紧张,她手指微动,刚打算攥起拳头,对面横空伸出来一只手,牢牢握住了她,“别抓!”
楚妗一惊,下意识松开了手,可是这次顾沉宴却没有放开她的手,甚至指腹缓缓摩擦了一下她的手腕,让她激起阵阵痒意。
“殿下!”楚妗低声喊道。
顾沉宴低着头,懒洋洋的从鼻间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细细打量着手中的细白小手,心情很是愉悦。
“殿下,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合适?”楚妗无奈,只能直言道。
顾沉宴神色诧异,似乎很是不解,“这有何不合适的?你是孤的太子妃,孤抓着你的手有何不可?”
楚妗抿了抿唇,“我并不是太子妃。”
顾沉宴脸上的笑意缓缓收起,道:“你……不愿意?”
尽管顾沉宴并没有明确表示,可是楚妗知晓他的意思,她抬起头,用极为认真的口吻说道:“殿下您为何要选我?论样貌,这京城里有比我更为美貌的女子,论家世,定国公府已不复当年的荣光,只能算是个空壳子,论才情,我并不精通琴棋书画,甚至只能堪堪识得字。殿下,这京城里有许多合适的女子,我并不是最适合太子妃的人选,为何是我?”
顾沉宴第一次见楚妗这样郑重,他看着她眼底的认真,喉结动了动,那些理由忽然说不出口,他想娶她,本该有千千万万的理由,如今张了张口,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因为你是楚妗啊。”
因为她是笑一笑就能让他心柔软的一塌糊涂的楚妗。是所有人都将她碾入尘土她也要从泥中开出一朵花的楚妗。
楚妗仿佛听到了心底有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带着新生的悸动与喜悦,像是要传向她的四肢百骸。她竟隐隐生出一抹泪意,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带着所有的爱意与温暖,念出来竟让她热泪盈眶。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呐呐道:“哦。”
顾沉宴挑了挑眉,略有些意外,这个反应是怎么回事?
“那你这太子妃还做不做了?”
楚妗脸一红,这种事情该是这样大大咧咧的问吗?她没有再提拒绝的话,不就等于是默认了吗?
偏偏顾沉宴在这方面很是迟钝,再重复问了一遍。楚妗带了一丝恼意,嗔怒道:“做!”
顾沉宴见她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顿时从喉间溢出一抹笑,低沉入耳,楚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神色一僵,呐呐低下了头。
她想了想,小声道:“殿下您若是反悔了,可以改变主意的,圣旨还没有下,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成定局,您若是觉得我还是不适合做太子妃的话,您不必勉强自己,本来就该最好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您。”
顾沉宴觉得自己心底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有些痒,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他已在朝堂上信誓旦旦的说她是他内定的太子妃了,换言之,她身上如今被打下了他的烙印,这世间哪里还有男子敢娶她?
他若是真的后悔了,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除了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常伴青灯古佛,孤寂了却余生,别无他法。
“不反悔。”
——
楚妗并未在东宫滞留太久,得了顾沉宴的答案,她便回了国公府,毕竟如今他们二人,没有任何名分。
许是楚妗要做太子妃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定国公府,楚妗甫一下马车,就被丫鬟们的谄媚吓了一跳。
七八个丫鬟争先恐后地想要扶着她入府,甚至有人为了她身旁的位置大打出手,她们嘴里夸赞吹嘘的话一箩筐都不带重复,精彩得让她大开眼界。
楚妗含笑立在一旁,冷眼旁观她们丑态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