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楚妗刚把一筐果子给制成蜜饯, 华阳公主身边的大丫鬟青衣就来了棠梨院。
“楚姑娘,公主殿下请您去前院一趟。”青衣恭恭敬敬地冲着楚妗屈膝道。
楚妗将手里的蜜饯放下,疑惑道:“公主有说何事找我吗?”华阳公主知道她近些日子不宜出门, 不是在养病, 便是在制蜜饯, 平时若是想要和她说话,也是亲自前来棠梨院, 今日却忽然让她去前院,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衣露出一个稍稍神秘的笑:“楚姑娘不必担心, 是好事, 公主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楚妗放下手中的瓷罐, 冲着青衣柔柔道:“你先等我一番,我去换件衣裳便来。”
华阳公主昨天给她置办了几套衣裳, 但是她觉得厨房容易弄脏衣服,而且华阳公主置办的衣裳皆华贵异常,款式繁复,不好施展手脚, 便一直穿的是丫鬟的衣服。
如今要去前院,这套衣服便不宜穿出门。
青衣笑着点头,“楚姑娘去便是了,奴婢在这里等着。”
楚妗不敢耽误时间, 怕华阳公主有急事找她,迅速换了衣裳便出门了。
走至半路的时候,凉爽的风吹在脸上, 楚妗才惊觉自己未曾戴帷帽。
青衣道,“要不奴婢返回棠梨院替楚姑娘取回来?”
楚妗想了想,摇摇头,轻声道:“无碍,这红疹消退了许多,只是吹一会儿风,不碍事。”
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娇贵,这一会儿风都吹不得。
——
前院。
华阳公主正坐在上首,正言笑晏晏地和下面的人说话,楚妗从长廊下隐约听到华阳公主的笑声,看来此时她很是欣悦。
“舍妹近日住在公主府,得公主照顾,臣不胜感激。”
“本宫很是喜欢她,自是想留她在公主府陪本宫说说话,楚世子这话严重了,倒是该本宫感激你,让令妹留在本宫身边。”
楚妗脚步一顿,惊讶地发现说话之人好像是楚怀璟。
她心底漫上喜意,两日不见,如今听到楚怀璟的声音,她很是欣喜,她知道楚怀璟公事繁忙,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经常深夜归家,她本以为他不会来公主府看她,却不料才过了一日,他就来了。
原来这就是华阳公主说的好事。
她兴冲冲地快走几步,刚打算进门去,忽然想起来自己脸上的红疹。
她又急忙退回去,躲在门外,踌躇不定。
“楚姑娘,为何不进去?”青衣疑惑不已,楚世子在屋内,楚妗思念兄长,此时不是应该飞扑进去吗?为何还要躲起来?
楚妗微蹙着眉,轻声道,“要不我先回去吧,等我戴上帷帽再过来吧?”
差点忘了自己住在公主府的初衷了,便是不能让楚怀璟知道她吃了糕点过敏。
却不料此时华阳公主在里面好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扬声唤道,“青衣,可是把楚姑娘请来了?”
青衣看了一眼楚妗,楚妗带着点恳求摇了摇头,青衣犹豫了一下 一咬牙,说道:“楚姑娘还在更衣,等会儿便来。”
华阳公主颔了颔首,随即对着楚怀璟道,“她稍后便来,楚世子还要多等等。”
楚怀璟含笑点头。
丫鬟轻手轻脚地上了茶,华阳公主招呼着楚怀璟,“这茶是今年的新茶,世子不妨好好品尝一下,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楚怀璟捧着茶,浅啜一口,赞道,“好茶。”
屋内一片宁静,皆细细品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做甚?”
顾沉宴今日刚回府,就看到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上面有着定国公府的标记,他心下一跳,以为是荣国公府派人来接走楚妗,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急躁与怒意,就像是有人不经过他的同意便随意从他身边抢人。
他在门外盯着马车良久,沉默不语。
定是因为楚妗分明答应了要给他做好足够的蜜饯才能离开,如今还有那么多没有做好,她怎能言而无信?
他这辈子还未曾被人这般欺骗过,定然是楚妗的欺骗让他生起了怒意。
顾沉宴知道了自己因何而怒,随即大步走向前院,只有楚妗把他交给她的任务全部完成了,她才方可离开公主府。如今,谁也不能带走她!
他的脚步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一路冷着脸来到了前院,却不料刚跨进前院的大门,就看到楚妗鬼鬼祟祟地躲在屋外,时不时趴在窗前探头往里瞧去,像是一只畏畏缩缩的鹌鹑。
他心下划过笑意,看到她这般模样,方才那丝愤怒也像是被一阵风吹过,清浅地不留痕迹。
楚妗一惊,愕然转过头,就看到顾沉宴站在她身后,明明瞧不见脸,可她莫名觉得他的眼神该是带着揶揄,正好整以暇般看着她。
她急忙看向屋子里,发现屋内的两人都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尤其是楚怀璟,眼神轻淡地看了一眼她这个方向,好似已经发现了自己。
她霎时蹲下身子,避开了楚怀璟的目光。
完了,被发现了。
楚妗懊恼地咬了咬唇。
偏偏顾沉宴像是故意一般,又疑惑地问道,“楚姑娘,你在这里干什么?”
“妗儿?”楚怀璟在屋内唤她。
楚妗简直都要急哭了,这下是真的躲不过了。她甚至都听到了楚怀璟将杯盏放下,往屋外走来的脚步声。
楚妗下意识便要逃开,却不料转身便撞入了一个淡淡冷香的怀抱。
顾沉宴没想到楚妗竟然二话不说便投入了自己的怀中,他只觉得迎面扑来一阵清香,那味道似远似近,勾缠在鼻尖,竟让他有些微的目眩神迷。
顾沉宴知道,那不是脂粉的香味,她近日脸上不便涂脂抹粉,所以这是楚妗自身独特的茶花香。
他的胸膛上有着热意,是楚妗呼吸喷洒在他的胸膛上,那热意透过衣服,像要传至四肢百骸。
楚妗只觉得耳边犹如擂鼓,顾沉宴的心跳声透过胸膛,一声声传入她的耳中,她莫名脸上有些热意,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也顾不得许多,退开几步便往院外跑去。
忽然她的手臂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她还未反应之际,头顶上便覆下一顶帷帽,带着清冽的冷香,好闻的紧。
她杏眼微瞪,刚要诧异地转头,脖子便被一只手轻轻扼住,“别回头。”
那声音带着微哑,有些低沉。顾沉宴俯首贴近楚妗,他呼出的热气像是一只虫子钻进耳朵里,泛起细微的痒意。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也依言未曾回头。
“你便说你感了风寒,不能见风,是以戴了帷帽。”
“你答应过孤的事,就万不能反悔,否则孤定轻饶你不得!”顾沉宴冷声威胁道,若是今日她随楚怀璟回了国公府,他定会让她知道,这世间戏弄他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别回头,孤未走,你便不能回头。”楚妗背上冒起浅浅的寒意,不懂顾沉宴说的是何意,她刚想问,就发现脖子上那只手缓缓松开了她。她谨记顾沉宴的话,僵着脖子不敢回头看,随即身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妗儿?”身后传来一声疑惑的唤声。
楚妗点了点头,“哥哥。”
“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来了怎么不进来?”楚怀璟出门便看到一个背影极像楚妗的女子僵着身子站在门外,只是戴了帷帽,他也不敢确认,怕认错人,便他唤了一声。
他随即注意到她头上的帷帽,快步走过来,急声问道,“你发生了何事?为何戴了帷帽?”
楚妗听楚怀璟方才的话,就知道顾沉宴已经离开,她莫名松了口气,转过身就看到楚怀璟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她心底划过暖意,柔声解释道,“我昨日感了风寒,太医说不能见风,我才戴了帷帽的,不碍事,一些小风寒罢了,哥哥不必担心。”
楚怀璟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随即带着点责备,说道,“你就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子?风寒也不容轻视,可有好好吃药?”
楚妗点点头,只觉得楚怀璟虽然说着责备的话,可她心里却很是熨贴,有家人的感觉真好,像是冬日里喝上了一杯暖暖的热汤,从头暖到脚。
她抱着楚怀璟的手,撒娇般摇了摇,娇声道:“哥哥你别生气了,我有好好喝药的,而且公主殿下给我请了太医给我看病了,过两天就好了。”
楚怀璟被她摇的没办法,紧绷的脸稍微缓和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生病了就该待在他身边,这样他才能放心,不然住在公主府,他想要关心一下她都不方便。
“要不你今日就同我回去,我亲自照顾你,直到你风寒痊愈。”楚怀璟道。
楚妗刚想点头,脑海里却忽然想起方才顾沉宴的话,她下意识答道,“不行。”
华阳公主也在一旁急声道,“不行。”
这怎么行,今日清晨沈嬷嬷就同她说,昨夜顾沉宴居然差她送了一盒雪芙膏给楚妗。她就知道顾沉宴对楚妗是不同的,她还想着多留楚妗几天,培养一下感情呢,怎么能这么轻易放人离开?
楚怀璟看到楚妗拒绝得迅速,像是这里有她一定要留下的原因,他若有所思,心底忽然想到了一个身影,听说这几日太子未曾回东宫,好像是住在华阳公主府。
他眸色一沉,如果楚妗留在这里是为了太子,那他更要带她离开了!他不能让楚妗与太子过多接触,皇家人多薄幸,他只希望楚妗能够嫁一个好郎君,平安喜乐,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而不是被关在那座奢华的牢笼里,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