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霎时,她脸色煞白地瞪大了眼睛。

她手指僵硬,花刺扎在手里也感觉不到,脑海一片空白,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荷珠见她倒在地上,慌张将她扶起来,急切问道:“小姐,可有伤着?”说着,捧起她的手,发现她的掌心鲜血淋漓,“呀,流血了!”

荷珠朝着楚蔷说道:“六小姐,您这样对待小姐,世子知道了,必定要生气了!”

楚蔷听到世子两个字,脸上的得意僵住了,想到大哥冷着一张脸的模样,有些害怕,世子是楚妗的亲大哥,也是他亲自去将楚妗从乡下接回京城的,足以说明,他是极为重视这个找回来的妹妹,对于楚妗,他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跺了跺脚,扔下一句话:“楚妗,大姐姐明日就回来了!你得意不了多久的!”说完,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楚妗如今没有多余的心思关注她,实在是此时她的处境让她无暇顾及其它。她的脑海里满是怪异的尖叫声:“坏女人,还不帮我扶好身体,哎呀呀,我好不容易长了几个花苞,全掉了!”

楚妗捏了捏掌心,微微刺痛,她忍住惊惧,抖着声音问道:“荷珠,你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音吗?”

“回小姐的话,奴婢并未听到有何异响。”荷珠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却看见楚妗失魂落魄的盯着花圃里的几株花看。她看着花枝被压得七倒八歪的,赶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花枝扶好。

“那几株花是宫中御赐下来的极品月季,极为珍贵,听说是蜀地养了许久才得了那么几株,咱们国公爷深得圣宠,圣上也就赏赐了四株到国公府。这可是极大的殊荣呢!”荷珠满是自豪,自己的主家得宠,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觉得有脸面。

“这个姐姐人真好!”耳边又响起了奇怪的声音。楚妗冷汗浸湿了里衣,她不觉得这是殊荣,只觉得满满都是惊恐!

她脚步匆匆,连忙催促荷珠离开此处。好在,她一离开那些花,那怪异的声音也就渐渐消失不见。她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荷珠领着楚妗来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极为茂盛的海棠树,时值花期,枝丫上层层簇簇的海棠花如一团粉色的云霞,微风微动,空气中浮动着暗香,沁人心脾。

这个院子没有方才福寿院的奢华,但是胜在干净宽敞。楚妗对于住所,并没有很大的要求,相比以往住的小茅屋,这房子是极好的,一想到这个院子以后便是她的另一个家,方才的惊吓褪去,心底慢慢升起满足。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婢女,最前面的是四个紫衣少女,身上的衣裳是较好的缎子,楚妗心下清楚,这四人便是以后贴身伺候她的大丫鬟了。

府里制度分明,丫鬟一般分三等,大丫鬟负责小姐们的梳妆打扮以及管理好小姐的库房这些轻快些的活计,二等丫鬟则是帮小姐处理生活上的俗务,而三等丫鬟,便是做些洒扫之类的粗活累活。府里其她的小姐院子里都会配有两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六个三等丫鬟,只是楚妗身份是府中嫡小姐,一切用度皆要比其她小姐高一些,大丫鬟便有四个。

那四人见到楚妗,皆俯身行礼,“奴婢见过小姐,小姐万福!”

楚妗不自在地移了移步子,面前呼啦啦的跪一群人,让她压力甚大。她渐渐意识到,自己以前的生活,真的是回不去了。

“请小姐赐名!”四人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道。一般丫鬟换了个新主子,名字也要随之更换,便是让她们记住,主子换了,忠心也要换,别到时候还念着过去,干出吃里扒外,背主的事儿。

她学问不高,也不知道如何起名字,只能依照二十四节气,选了几个稍微好听的名字。四人依次是夏至,谷雨,白露,霜降。

她第一次来到高门大院,想着这些人以后与她同吃同住,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除了亲人,她们便是她最亲密的人,她温柔地朝她们笑了笑,将她们一一扶起来。

“以后我们还是要相互扶持的,不用动不动就下跪,我没有那么严苛,不是大错,我不会过于责罚,你们以后也自在些。”

四人没想到这个新主子竟然这样和善,诧异了一下,随即恭恭敬敬地应好,于她们这些奴才而言,最幸运的莫过于遇到一个体恤人的主子。她们听闻这个嫡小姐自小长在乡野,当初被分配到这里伺候楚妗的时候,还满是不乐意,她们以为这位小姐会因为身份大变,一步登天,变得嚣张跋扈,满是暴发户的嘴脸,没想到,竟然是意外的温柔。

夏至是这些丫鬟里面年纪最大的,瞧着也很是稳重,便由她随身候在一旁,其他丫鬟都各司其位,有条不紊的在院子里忙活起来。

楚妗手脚僵硬地由着夏至搀着她的手往正屋里走去,这个院子是匆忙之下收拾出来拨给楚妗的,即便是屋子以前没有人居住,这屋子也有专门的人打扫,布置也算是素雅大方。

荷珠见楚妗与婢女们打了个照面,便笑着告退,“小姐尽早歇息,奴婢就先回去复命了。”

楚妗本想亲自将她送出门,可是大丫鬟之一的夏至拦住了她,提醒道:“小姐,这于理不合,以您的身份亲自去送一个丫鬟,会让人贻笑大方的。”

夏至想着,既然这个主子待她好,那她也该尽心尽力的伺候,做好一个大丫鬟的职责,那些个小姐不懂的,她都一一提点。

楚妗一愣,猛然想到这里不是乡下,她不用亲自送客,这些事自有丫鬟代替。她感激地冲夏至笑了笑,真诚道:“多谢,若不是你,我怕是又闹笑话了……”

夏至垂首,恭敬道:“小姐折煞奴婢了,适时提醒主子该做什么,都是奴婢的本分。”

霜降忽然从外面缓步进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疑惑道:“小姐,方才世子爷身边的小厮将一本书交给奴婢,说是这是小姐的东西。可是小姐怎么会有种花的书呢?”说着,将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

楚妗心下一跳,开口问道:“方才你说这本书是干什么的?”这本书是阿公临终前交给她的,说是张家祖传的书,让她好生保管。方才刚下马车,内心紧张忐忑,怕是把书落在了马车上。初始她只将它当做怀念阿公的物件,如今听霜降提起,才觉得脑海中隐隐有灵光一闪,花?那这本书是不是与她今日的怪异见闻有关?

霜降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这本书不是你的吗?不应该最清楚用处吗?

尽管心里满是疑惑,但她还是如实说道:“这本书记载了一些种花的技巧,瞧着像是某个花匠所作。”

楚妗急忙走上前,接过那本书,指着扉页上的字,急急问道:“这几个字何意?”

霜降被她言语里的急切吓了一大跳,刚才还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如今怎么如此焦躁?

“《珍花录》!”随即她四下翻看了一遍,好笑道:“这撰书之人,也是有趣,竟然说花也有灵性,若是有缘,便能窥得另一方天地。花不就是花吗?种在那供人观赏罢了,哪里要什么灵性……”

霜降嘀嘀咕咕的说完,才发现楚妗捏着书,呆呆的坐在凳子上。

楚妗自从拿到这本书,脑子里的想法越渐明晰,恐怕这书中所言,并不是假的,花的确有灵性,她今日所见所闻,怕是印证了她便是那个“有缘人”。她心绪杂乱,只觉荒谬,她根本就不想当那个什么劳什子的有缘人,方才突兀里花开口说话,差点没把她吓死!

她幼时经常听隔壁的婆婆讲一些鬼怪的故事,村子里也流传了许多关于精怪的话本子,当初她听得兴致勃勃,可是如今这事儿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她便觉得满是惊惧,恐慌不已。

而且,这也不知是福是祸……只是这种事情,不便与旁人说,若是她说她能听见花开口说话,他人怕是认为她不是疯了就是中邪了!

霜降眼见着楚妗自从拿到书后,便眼神直愣愣的,瞧着怪吓人的。她朝夏至递了个眼神,示意是否要询问一番,夏至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她在府里这么些年,人脉还是有的,她从小姐妹那里得知,收养小姐的人,便是一位种茶叶的农夫,说不定这本书是农夫留给她的东西,小姐这怕是睹物思人了。

她拉着霜降悄然退下,独留楚妗一人在房内。

楚妗手指摩擦着书页,这本是一本平白无奇的书,如今却让她提心吊胆。若是把它扔了,那些怪异的声音是不是就会消失?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掠而过,便被她否定了,这个东西,是阿公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况且阿公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生保管,她丢了,怎么对得起阿公?而且方才霜降也说了,这书里面写的都是些种花的技巧,阿公靠卖茶叶为生,养活了她,她对于花花草草有天然的好感,如今有一本种花的书摆在她眼前,她有些心动。

罢了,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说不定只是她精神紧张,出现了幻觉呢?她以前也听说过有人精神不太正常,整日里念叨着能够看到天上的神仙的声音,可是那人是个疯子,别人也不把他的话当真。

这本书是丢不得的,她对这书里的种花技巧倒是极为感兴趣。当初阿公临终前也说了,若是可以,她去找个夫子认认字,将书中的技艺学了去,同阿公一样,倒腾个茶园子,独立门户,让阿伯姆姆也欺她不得,日后便是嫁了人,身有一技傍身,不至于被夫家瞧不起。

如今她身份大变,衣食无忧,但是她还是觉得她要学一门技艺,她不习惯依赖旁人,她对于如今的日子,恍若在梦中一般。她这几日时常想着,若是有一日又发生了反转,说她不是国公府的小姐,当初寻错了人,那她怎么办?她若是习惯了这富贵人家饭来张口,衣来张手的日子,到时候被赶出去,岂不是要饿死在街头?

她来了一趟京城,这里繁华胜于南地,高门大院扎堆,只虚虚逛了一日,便发现这富贵人家,都喜欢养些花,显示自己的高雅,而且品种越是名贵越得他们青睐。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身无分文,自己靠着种花这门技艺也是足以养家糊口的。

思虑良久,她便打定主意,好好利用这本书,她自来行事果决,既已决定,便不再更改。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