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从霜被陆后临禁锢在身边, 无论去任何地方,他都会带着他。
三皇子流放之后,京都城的守卫不再像之前那么严查, 陆后临终于有机会带着她离开。一路上邬从霜都浑浑噩噩的囚困在车厢内,日夜颠倒, 有时候她甚至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每天能看到的就是狭小车窗外微弱的光。
夜里的时候,陆后临会让她下车来走走,邬从霜只远远站在烟火照不到的地方, 看着昏暗的天空,还有微弱的星光。
陆后临与她相隔七八步远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天南地北。
他有时候会靠近她, 递一些吃食茶水过去。邬从霜只淡淡接过, 道谢。
这样冷冰冰的态度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陆后临甚至觉得她或许会这样一辈子对待他。
“再过几日我们就能追上三殿下的流放队伍,将他救下后,我便带你去草原。你不是从前想去游历吗?你曾去过海边,接下来就去草原, 如何?”陆后临维持着绅士的笑容。
邬从霜抬头扫了他一眼:“看到陆少爷早就知道我去过海边了,相比广阳庄所发生的事, 陆少爷也是知情的。”
陆后临一僵,他对上邬从霜那双漆黑的眼眸,里面看不出半点温度,冷清如霜。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 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解……是,他知道邬从霜去过海边,也知道他到过广阳庄。他什么都知道, 却一直隐忍着,布下天罗地网,让邬从霜陷进来,然后一点一点被他的网困住,逃无可逃。
久久站立,陆后临一动不动,冷风扑面而来,裹着几丝冰冷雨滴,透彻心扉的寒冷。
邬从霜抬起眼帘,看向了他:“其实陆少爷对我并不喜欢,你只是见不得我和林少爷在一起而已。”
“你一直在与他比较,你想要得到认可,想要复仇,想要抢走他所拥有的,所以才会对我执迷不悟。”
“陆少爷,放了我吧。我可以答应你,离开之后绝不回京都城,绝不和林少爷在一起。”
天空黑压压的暗了下来,大雨即将来临。在黑暗中,陆后临就那样静静站着,像一尊石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邬从霜的肩膀:“不是的,从霜。我从来都没有将你当做一个复仇的筹码。我把你留在身边,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没有林元晏,就算他不喜欢你,没有拥有你,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可我不想,我心中之人只有林元晏,永远都不可能是你。”
这一句话狠狠刺痛了陆后临,妒意蔓延他的全身,吞噬着他的血肉:“若当初留在林府的人是我,若我不是夜香郎之子,若我留在林府与你相遇……”
“陆少爷。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我现在喜欢之人已经是林元晏了,以后也只会是他,不会再喜欢你。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了我,也放了你自己。”
“不……”
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根本无法喘气,陆后临倒退了一步:“不行……”
不行,他可以失去所有的一切,但唯独邬从霜,唯独她。
大雨倾盆而下,浇灭了两人的对话。陆后临几乎是仓皇而逃,他不愿再继续交谈下去,也不愿再听到邬从霜说出对他来说更残忍的话。
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陆后临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马车一路前行,终于到达了三皇子流放路途中的中转站——黑石镇。
陆后临将在这里截取流放队,将三皇子救出来。
黑石镇中已经埋伏了岱族的人,他们准备救下三皇子后,将他迎回部族去,他是他们的王子,是北岱草原尊贵的主人。
流放队先一步进了黑石镇,他们会在这里停留几天时间,备足粮草后再向流放地出发。
而此时陆后临的车队也进入了黑石镇。
岱族的人早已等候在镇口处,远远看见一辆有着记号的马车进来,便立刻有人上前来,拦下了马车,压低声音询问:“是否是陆公子?”
陆后掀开了帘子,从车上下来,立在那人面前:“是。”
“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好,现在正盯着关押王子的队伍。”那人双目布满了血丝,像是已经看守了一段时间都没有休息。
“换个地方说话。”
“是。”
流放队的看押者总共二十一人,因为对三皇子十分谨慎,所以这些看押的士兵都是从军队调派出来,个个身手非凡。岱族派来的战士共有七人,加上陆后临的亲兵,人数上与流放队比是有差距的。
但如果部署得当,要救下三皇子还是比较容易。
岱族的人是更早一步驻留在黑石镇的,其中领头的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年,名为阿瑟。少年是岱族首领阿葛比布的儿子,与三皇子褚苍同父异母,他这一次就是来解救哥哥的。
阿瑟的发色十分特别,是银棕色的,眼眸与褚苍有些相似,短发,头上佩戴着羽毛纹饰,耳坠上悬挂着一弯月环,手中握着一把弯刀,小小年纪却是一本正经,见到陆后临后立刻与他商议起了营救方法。陆后临与他交谈后察觉到他其实是这一帮战士的首领,其他六人都是听从阿瑟指挥的。
“救出兄长后,我会立刻带他回北岱草原,但是你们不能觐见父王。”
在陆后临提出之后要拜见阿葛比布首领时,阿瑟拒绝了,他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很为难。
陆后临察觉到异样,他忽然开口道:“你们不是阿葛比布首领派来营救殿下的人?”
阿瑟见被戳穿,只能诚实回答:“父王其实并没有派人营救兄长,他病了,现在部族被我母亲和二哥掌控,他们不希望兄长回来。”
“那你们是?”
“跟着我一起来的都是我忠诚的部下,他们效忠于我。我知道父王病倒前一直在寻找兄长,我想替父王将兄长救出来。”
难怪只有七人……陆后临觉得岱族内的政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阿瑟继续道:“父王身边都是母亲所派去的人,如果你们要见父王,会立刻被他们抓住。等到了草原,你们先躲到我那里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兄长救出来。”
有一句话这个岱族的小王子是说对了,无论现在情形如何,救出三殿下是最重要的。
他立刻正色起来,从袖中取出了黑石镇的地图,与他们商议营救三皇子的策略。
直到夜幕降临,阿瑟才带着其他几名部下离开了陆后临现在暂住的客栈。下到了楼下,这个岱族的小王子抬头看了一眼那一扇已经关闭的门,喃喃道:“兄长身边这个谋士足智多谋,可与共事。”
他身后有一个战士却道:“我来时发现此人囚禁了一名姑娘,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草原战士向来直来直去,又分外怜惜女子。草原上的女子数量非常少,女子也显得格外珍贵,所以看到陆后临如此对待一个女人,这名战士并不认同。
阿瑟蹙了蹙眉,如果是恶人的话若是带回草原去,以那人的智谋指不定要掀起什么风浪,不如先等救下兄长,之后再将此人舍弃。
他心中如此想的,却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率领部下离开了客栈。
***
黑石镇,流放队停留在了驿站,他们的马匹需要粮草,干粮也要补充。
三皇子褚苍被看管在单独的客房,门外有两人看守,驿站四周也有四人轮流守岗。加上他手上还有铁铐,并不容易逃脱。
他们会在此地停留两日,等一切东西备齐之后再上路。
夜幕降临,人烟并不多的黑石镇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几只鸡犬经过,偶尔传来犬吠声,在两边是石墙的巷子里荡出回声。
看守的一个士兵打了一个哈气,抱怨道:“我母亲刚给我娶了一名媳妇儿,原本就要回家成亲了,偏偏被派来了流放队。”
“没办法,毕竟里头那位是皇子。”另一个士兵也搭话起来,“从前都是衙役干的活儿,却从兵部调人,不就是怕那位被人劫走么。不过这一路来风平浪静,看来树倒猢狐散,那些从前跟着那位的人都只顾自己保命了。”
“再熬一熬吧,再过上半个月就能到乡吉崖了,完成押送咱们就可以回京都城了。这一趟下来,怎么的也要升升岗了。”
“也是。”
驿站外看守的两人还在唠嗑着,一阵冷风吹来,他们打了一个寒颤,随后忽然察觉到什么:“那两个人怎么还没回来?撒泡尿都没人影了?”
“指不定在哪儿偷懒了。我去瞧瞧。”
其中一人撘着腰间的佩剑朝围墙后面一侧矮房方向走去,却在过去没多久后突然发出“啊”一声。
非常短,像是遇到什么事惊呼了起来,又戛然而止。
这一下剩着的那个士兵瞬间清醒了起来,他抽出剑,厉声朝着黑暗处喊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