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院内一直折腾到傍晚, 才渐渐平息。
林元晏的伤势稳住了,几大血盆的水被倒入墙角一处的地缝里,都不敢往外面端。
众人因为担心林二少爷的伤势, 也没有去想怎么一盆盆端进去的水都空着出来了,他们只是担心林二少爷这一次病势来的汹涌, 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天色暗时,梁大夫才从屋内走出来,大夫人身边派来的丫鬟玲云早就上前去问了:“梁大夫,二少爷情况如何了?我们家夫人实在是担心, 想进屋去瞧瞧。”
“呃……这个二少爷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只是接下来需要静养,大夫人还是明日再来吧。最好不让其他人来叨扰他, 免得他又加重病情。”
梁大夫提着药箱答了一句话, 就急着要离开。
玲云想要拦住他再多问几句,他走得比兔子还快,生怕惹了什么事,匆匆就走远了。
在梁大夫这边问不到,玲云便只能逮着邬从霜问, 邬从霜想起林宏深的交代,便一模一样回答道:“二少爷是旧疾复发, 现下已经无碍了。玲云姐,我还要找人去为二少爷煎熬,你若有什么想问的,便去问老爷吧。”
玲云什么都没问到, 只知道现在林元晏身子已无大碍,只需要休养,便去回了大夫人。
大夫人听罢舒了一口气, 赶紧去祠堂拜了拜列祖列宗,然后又赶来青云院想入屋去看望林元晏。却被林宏深拦在了门口:“元晏已经睡下了,你现在进去不怕惊扰了他么?走吧,明日他醒了再来看。”
“你到底是怎么照看儿子的,让他出这样大的事!前几天他身子明明硬朗,今日却忽然大病!”大夫人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处可发,便只能撒在林宏深身上。
林宏深蹙眉:“你非要在这门口闹,闹得元晏死了你才清净?”
“你,你说的什么话!”
“你听听你的声音!响的门板都震了!”
两夫妻在门口拌了两句,大夫人怕影响到林元晏,硬是忍住了。她看见端着药过来的邬从霜,立刻将她拉住:“从霜啊,我知道你是个好的。现在元晏病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元晏说了,想要年后抬你为妾,我早就已经同意了。这几天你仔细着点,别让他受寒受冻。”
“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少爷。”邬从霜应下后,便进了屋。
屋门外,那两人还在争执,但声音已经明显小了许多。
邬从霜端着药来到林元晏的床边,看见他并没有睡下。他靠着床,微弱的呼吸着,听到有人靠近便看了过来,看见是邬从霜,脸上的神情微动,随后虚弱的开口:“你过来我身边坐。”
邬从霜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一把木凳坐在了他的边上。
林元晏因为刚从鬼门关里出来,头发都未束,墨发全散在身后,脸色苍白却依旧俊美如冠玉,眼眸映着屋内的烛火,熠熠生光。他从被褥中伸出手来,握住了邬从霜的手,邬从霜怕他伤重,没有挣开。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一直守着你。”
他的喉间轻动,声音低沉沙哑的说出一句。
邬从霜只觉得心底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勾了一下,她没想到林元晏会忽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失措:“少爷……为何待我如此?”
“因为你是我的娘子。”
娘子这两个字余音袅袅,像是柔软的羽毛拂过她的耳。
邬从霜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世,那个时候林元晏也曾唤她娘子。她赶紧挺直后背,尽量让自己冷静:“我只是一个丫鬟而已。”
“年后我便让母亲抬你为妾,等再过些年便将你转为正妻。”烛光将林元晏的脸照得温柔,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声音充满温情,“此生我只有你一人,你便是我的娘子,从清莹竹马到暮雪白头,我都与你在一起。”
夜色静谧,火盆里的木炭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静静的室内回荡。
邬从霜只觉得林元晏的眼中仿佛盈着无数光华,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没,她脑袋有些混乱,又有些动情,整个人猛地从凳子上站起:“少爷,茶凉了,我去帮你热茶。”
便匆匆转身推门逃了出去。
林元晏还躺在床上,看着重新被关上的门,嘴角微微的扬起一角,只觉得这样的邬从霜真是纯情可爱。
***
林元晏的伤在林府养了半个多月,期间大夫人来探望过多次,并没有察觉他所受的是刀剑伤。
因为他之前一直无法下床,小年夜和除夕便都只能在青云院里过,只由丫鬟们陪着。大夫人原想带着各房来青云院给林元晏一同过节,但又怕扰了他清净,梁大夫那句“需要静养”还犹在耳边,她便只能多送些补品吃食过来。
邬从霜在这半个多月时间里一直精心照顾林元晏,林元晏的身体也好得很快,现下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
初春,冰雪渐化,天总是不放晴,每天都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寒又冻。大夫人为林元晏置办了许多东西,邬从霜也拿到了林家的家印图样,交给了制作假身契的人。
前几天府上有一位与她年岁相仿,同一个时期入府的丫鬟因为家中弟弟去世,父母无人养老,便向大夫人求了恩典,买回了自己的身契准备返乡。邬从霜找了个机会借到了身契,拿到了上面的契官的契印样式。
如此一来,她只要等假身契制作成功,便可以去衙门消了档案,然后离开林府了。
但现在林元晏还病着,邬从霜心有不忍,更何况初春天还很冷,她对自己说:再等些时日,等天气暖一些,存够钱再离开这里吧。
最近香蕊又被张婆子逼着相亲,听说好歹见了一个看有些中意的,张婆子正张罗着让两家族亲见上一见。
青云院里,青芽正拿着大扫帚清扫院子,她冻得缩着肩膀不断跺着脚:“都过了初春了,这天怎么越来越冷了,现在连个活的花花草草都瞧不见。”
邬从霜正好捧着新换的手炉进来,打算送去给林元晏。
青芽瞧见了,赶忙凑上来:“从霜姐!我听说了,大夫人要将你抬成二少爷的妾,日后你便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这可是大好事儿啊!”
邬从霜想到自己再过不久就要悄悄离开林府,莫名有些心虚:“还没有影的事。”
“什么没有影,大夫人昨天还让人在青云院收拾出了一间单独的屋子,那便是给你住的吧?”
“……”
邬从霜捧着手炉的手微微紧了紧,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找了其他由头先离开了。
青芽还高兴的在后头喊:“从霜姐你一定要请客呀!我们都等着你!”
推开卧房的门,有一阵白雾迎面扑来,屋内温度较高,遇到外面的冷天气变凝成了雾。她进去后将门关上,看到林元晏正坐在书桌前,画着什么东西。
她把手炉端送到他手边:“少爷,换一个吧。”
林元晏正好一笔落下,他接过新的手炉,脸色温和的看着她:“外面青芽在说什么?”
“没什么。”邬从霜搪塞道。
林元晏其实已经觉得最近这半个多月邬从霜对他的态度不知道怎么的意外的好,体贴关心,还事事俱全,这让他高兴了不少。许是那天他的表白起了作用,女子毕竟是矜持的,凡事还是要男子主动。
他如此想着,面色更加柔和了,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邬从霜,将她纤细的手也一同捂在手炉上:“母亲同你说了吗?再过几日,我便让她抬你为妾。”
邬从霜沉默了半秒,将手从林元晏的掌下抽了出来:“少爷……我不想做妾。”
林元晏立刻道:“不是一直让你做妾,等过些年我会想办法让林家认了你,到那时候你便是我的妻。”
“……”
邬从霜缓缓握紧了手,她犹豫了一下想要张嘴说什么,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大夫人身边的玲云进了来,先是冲林元晏行了礼:“少爷。”然后便立刻走到邬从霜面前去:“从霜,大夫人唤你过去一趟。”
应该是抬妾的事。
邬从霜心里明了,该来的总会来……看来是时候做好准备离开林府了。
***
邬从霜进大夫人房中的时候,里面还坐着二房和三房的两位夫人,屋里头不知道怎么的透着一股古怪,她顿时觉得气氛不对劲。
便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众位夫人面前,行了礼:“大夫人。”
随又向其他两位夫人行了礼。
大夫人的目光不知怎么的与之前不同,一直不停的在她身上打量:“元晏近些日身子好了不少,多亏你的照顾。”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我之前也应予过你,等过了年便将你抬为元晏的妾室,不过你也知道,日后元晏是要迎娶主母的,现在主母未入府,若对外传出他已经纳了妾,恐影响他的声誉。”大夫人缓缓道,“更何况他日后还要科考,我想着抬妾一事,先缓上两年,等元晏科考后娶了妻,再替你安排。”
邬从霜心下明白,这应该是二房和三房的夫人在大夫人耳边说了什么。
但这正好是她所求的,便立刻规矩的应下:“一切听大夫人的。”
大夫人没想到她如此识大体,面上也缓和了许多:“其实那只是一个名分而已,你的月例我让人涨到每月十两银子,再给你单独安排一个房间,日后对内你其实等同于元晏的妾,只是晚两年再抬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