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兄似乎有些不对劲!”徒元义轻轻巧巧绕过乐康伯, 伸手拉开了徒元瑄的衣襟,骤然惊呼道,“刀伤!有刺客, 护驾!”
徒元义这声惊呼甚是真心实意, 他不仅出声示警, 还第一时间护在了皇帝面前。动作快的让皇帝指责他有失稳重都来不及。
听到这声惊呼,乐康伯没有第一时间搜寻刺客, 反而下意识向皇帝看去。
徒元义知他在等待皇帝的命令,却没有给他斟酌的机会, 高声道:“乐统领,刺客必然是方才混乱中趁乱下手, 凡是从密室出来及进过密室之人皆有可能是刺客。”
乐康伯心思一转道:“先保护陛下回营。”
“乐统领, 抓住了刺客,父皇才是真正的安全。你如此玩忽职守, 莫非与刺客是一伙的?”
乐康伯心下叫苦,他明知两位皇子身上伤口并非刺客所为, 偏又不能明言。真相不能说,那就只能按着徒元义所指,将这罪名扣在刺客身上。恰好今日猎场屡次有刺客现身, 若将五皇子身上的伤口推到刺客身上也不算突兀。
听起来照着这个逻辑抓人是最好的,可根本没有刺客又从何处抓拿。乐康伯倒是想要随意选个人按上刺客的罪名,然焉知他选中的人会不会将不该抖落出来的事情嚷出来?
今日猎场的遇刺风波已经越闹越大,若有‘刺客’落网, 少不了要交由大理寺或刑部主审,如此一来谁能够保证这些人在大理寺和刑部的刑讯下不会泄露不该泄露的秘密。
可明知如此,乐康伯也不能无所作为。身为禁军统领,已知有‘刺客’, 却不采取行动乃是失职。此事闹得这般大,即便皇帝要保他,满朝文武和受害皇子也不会放过他。且今日徒元义所行甚是异常,显然不会让他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乐康伯见皇帝没有表态,徒元义又这般咄咄逼人,只得命禁军将进过密室的方士、护卫和内侍悉数控制。相较于堂而皇之的失职,将这些人暂时控制起来,还有转圜余地。
可事态却不会按着乐康伯所愿发展,就在禁军上前要将这些人控制起来时,聚在一处的人群中忽然滚出几颗圆溜溜的黑色珠子。
“乾道长,这是什么东西?”方士中有人呼喊道。
黑色的圆柱子四散开来,带着不详的奇袭。眼看有两颗滚到了面前,帝后慌忙向后退去,徒元义已经上前一步,护在皇帝面前,刷刷两剑将那黑色珠子挑飞出去。
“父皇小心!”徒元义话音未落,半空中的黑珠子已经爆开。
当第一颗爆开后,很快就是第二颗、第三颗,黑烟瞬间笼罩了所有人。有不知名的碎片四散开来,皇帝不甚被炸开的石块打中额头,立时血流如注。
“陛下?陛下受伤了!”皇后慌忙拿帕子给皇帝按住伤口。
皇帝的伤口并不深,只是看着吓人,然就在他要命人近前伺候时,黑烟中有人高呼道:“乾道长,乾道长是刺客!”
听到这声高呼,皇帝脸上的神色甚是精彩,喜怒哀乐在苍老的脸上忽闪忽现,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怒还是哀。
乐康伯见皇帝被炸伤,又听到乾道远有问题,不及思考,便命禁军捉拿乾道远,控制住所有方士。
然黑雾中谁也看不清谁,就听到有一人高呼“乾道长跑了!啊——”
这声惨叫充满了不详,幸而祭台外颇为空旷,黑雾消散极快。且爆炸前,禁军已经将此处包围起来,谁也不能轻易走脱。
浓烟散去,常公公第一个发现乾道长所在:“乾道长在那里!”
薄烟中,常公公属下的小内侍伸手去抓乾道长,却被乾道远一脚踢飞。乾道长踢开那小内侍,就向外冲,没冲出几步就被禁军按在了地上。
“陛下,贫道冤枉!”乾道远高声呼喊,想要冲到皇帝面前喊冤,“陛下——”
“陛下,刺客既已擒住,自有大理寺审问。陛下龙体轻忽不得,还是尽快回营疗!”皇后娘娘扶住皇帝关切道。
皇帝额头的伤口不严重,然为君者伤了颜面就不可能是小事。从密室的爆炸到方才的事情,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的皇帝竟不及反应。皇帝倒是想立即亲自审问乾道长,然也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见乐康伯正在控制场面,皇帝目光落在了忠顺亲王身上。对忠顺使眼色,希望忠顺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将这里善后。不想忠顺并未接收到皇帝的暗示,反而向被控制的方士靠过去。
“王叔想去哪里?”徒元义察觉了忠顺亲王的小动作,立即道,“猎场防卫是乐统领之职,并非王叔管辖之内。王叔是想越权,亦或是急于堙灭证据?”
“湮灭什么证据?”皇帝一愣。
“陛下!”忠顺亲王没料到徒元义这时还揪着他不放,竟双膝一软跪到了皇帝面前,一脸悲愤道,“今日之事,全是信郡王诬陷!臣弟对陛下一片忠心,绝不敢觊觎良妃娘娘。”
皇帝眉头微蹙,目中满是不屑:“你觊觎良妃?”
“陛下知臣,臣与良妃是清白的!”忠顺亲王恨不得指天发誓,“郡王诬陷臣与良妃,实在是戳人心窝啊!”
“父皇,这话可全被王叔说了!”徒元义一撩衣摆,跪下叩首道,“儿臣所言湮灭证据,与良妃无干,儿臣要状告忠顺亲王与妖道乾道远合谋戕害皇子。”
“你说什么?”皇帝身体为之一颤,苍老之态毕现。
皇帝对乾道远的借命之说深信不疑,以至于混乱中乾道远被指是刺客,皇帝第一反应都是有人捣乱。可这个时候,徒元义却状告忠顺与乾道远合谋——
若乾道远与忠顺真是一伙,那所谓的借命之说就可能有问题,这是皇帝决不能接受的。
徒元义直视皇帝双目,重复道:“儿臣状告忠顺亲王与乾道远合谋戕害诸皇子。”
皇帝浑浊的双目露出了一抹厉色,徒元义状告忠顺与乾道远合谋戕害皇子,那么是不是他已经知道了借命一事?
“老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徒元义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皇帝的杀意:“儿臣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乃是在猎场遇刺时收到得到了忠顺与乾道远计划戕害皇子,谋害父皇的消息。”
“可有证据?”皇帝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
徒元义从袖中取出几封信递送给皇帝:“透露忠顺计划之人已死,不过儿臣有证据证明忠顺就是隐的真正主人,以及掌握了忠顺安排乾道远入宫的证据。”
看到徒元义递交的证物,忠顺终于明白所谓与良妃私会亦或是轻薄良妃的指责都只是障眼法,这才是徒元义真正的目的。
“这些证据应该不是临时准备的?”
“儿臣暗查忠顺久已!”徒元义坦然道,“也曾试图向父皇揭发,然父皇对王叔信任倚重非常,儿臣只得隐忍不言。”
皇帝神色莫测,目光落到了皇后身上:“皇后出现在此,莫非也早知此事?”
皇后与皇帝三十年夫妻,如何听不懂皇帝之意。不管皇帝现在对徒元义举告是何想法,现在却是又疑了她。
“小七所言之事,臣妾事先并不知情。”皇后慌忙道,“臣妾来此,乃是因与乐统领撞破良妃与忠顺亲王私会。”
“良妃与忠顺?”皇帝挑眉道。
皇后不明白皇帝的平静,若是一般男人听到自己的妾室与外男私会,少不得震怒,何况是一国之君。皇帝听闻此事的神色太过平静,不过眼下的局面也容不得皇后多想。
“猎场刺客频出,陛下令各宫不得随意走动。然臣妾为陛下掌管六宫,收到密告良妃私会外男却不能不管。既有密告,臣妾自当核查,若为诬告,也可还良妃清白。不想臣妾命乐统领随臣妾巡查诸营,果见良妃在忠顺亲王帐内。”
皇后的回答甚是谨慎,从头到尾只说自己收到密告出来巡查,发现良妃私会忠顺。至于良妃私会忠顺是否出自私情,却没有丝毫揣度。不管良妃与忠顺亲王有没有私情,皇后只核查良妃是否私会忠顺,就不算诬告。
“良妃何在?”
“吾等撞破良妃出现在忠顺亲王帐内后,良妃仓皇逃走,尚不知所在。”
“陛下,事情并非如皇后所言。”
“忠顺亲王,本宫那一句那一言错了?”皇后步步紧逼,“是良妃没有出现在亲王帐内,还是良妃没有逃走,亦或是亲王又要用良妃并非良妃的妄言来欺君?”
“陛下,与臣见面之人并非良妃。”
“陛下,此乃臣妾、乐统领及随行护卫、侍从亲眼所见。”皇后垂手道,“臣妾愿与亲王和良妃当面对质。”
“陛下,您知臣绝不可能与良妃有私情!臣之心天地可鉴。”
“表忠心发誓谁都会!”徒元义嘲讽道,“且皇后娘娘只是说王叔私会良妃,可没有说疑心王叔与良妃有私情。”
“老七的意思是——”皇帝的心情竟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二皇兄曾对王叔舍命相救,可见交情不凡。王叔与乾道远戕害皇子所图不明,如今似乎又明朗了些。”
“你是说忠顺是老二一党?”皇帝冷声道,“他如今是亲王,支持老二,老二难道能够让他当皇帝吗?”
“当皇帝不能,却也未必不能当个‘太上皇’。”徒元义忽然道,“忠顺不是忠顺,若有了从龙之功,忠顺自然就能是忠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