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各家年礼送完, 便是腊月二十八小除夕了。林家祖籍姑苏,往来不便,故在侯府也设了牌位供奉先祖。
许多大户人家都轻易不让女子入祠堂,林家最初亦是如此。老侯爷过世后, 林如海当家才提出该规矩, 却被林老夫人劝住了。后林老夫人盼孙多年, 只得了林云星这个孙女,又主动与林如海提及改规矩,要孙女儿能与男丁一般参与祭祖。后林家虽有了林砚这根独苗, 然人丁依旧不算兴旺,便延续了后立的规矩。
林如海一早就带着林云星姐弟到小祠堂祭祖。祠堂虽有专人洒扫,林如海却还不满意。怕两个小的毛手毛脚,指使着林云星将祠堂牌位都擦了一遍, 才带着姐弟三人上香请祖【注1】。
从祠堂出来,林如海看着将要出嫁的长女,和半大的幼子幼女忽然叹道:“家里还是冷清了些, 明年怕是更冷清了。”
林云星知父亲不舍她出嫁, 上前扶住老父笑道:“父亲好生安养,保重身体, 自有家里添丁添口的好日子。”
“大姐是许了人了, 没办法,但黛玉还在呀。爹爹要是舍不得,我们将黛玉留在家里坐产招婿呀!”林砚负手道,“咱们家有钱, 黛玉长得也好, 会有人愿意上钩的。”
林黛玉气呼呼道:“什么上钩不上钩, 林宝儿你是不是想挨揍?”
林如海屈指在儿子后脑勺弹了一下:“又胡言乱语!”
“哎呦~”林砚摸了摸后脑勺, 一脸委屈,“我又哪里说错了,信君哥哥是皇帝的儿子,长姐嫁他不能留在家里。总不会日后黛玉也要选他家的人吧!只要不是他家的,哪个来不得我们家了。”
林黛玉妙目一转,促狭道:“林小砚,我是你姐姐,若我留在家里,分家产可要占大头了。”
“大头就大头吧!咱们家又没爵位可抢,不就是分银子嘛!俗语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只看外祖家便知道,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分了多少家产。”
林如海见他说的头头是道,轻咳了两声,拉下脸道:“你爹我还在呢,就想着分家产。太久没揍你,皮痒是不是?”
“爹,过年你不能揍我吧!”林砚机灵地躲到了林云星身后。
“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我揍你还管哪天。”
林砚一溜烟跑了,嘴上还嚷道:“圣人说了,小棒则受,大棒则走,不陷父于不义。为了我爹的名声,我先走了!”
“这话谁教的?”林如海对林云星轻哼了一声,“不是你就是行知,全赖你们兄妹俩不带好头。”
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林云星抿嘴笑道:“自是表兄了!我可没有挨爹揍的经验。”
祭扫祠堂后,林云星又带着妹妹准备过年诸事。林如海则拎着林砚的耳朵要他背书,以表示读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即便过年,读书这样的大事也不能有丝毫懈怠。可怜林砚一颗心早就飞去玩了,身体还被禁锢着背书。
林云星刚定好了明日除夕菜单,要叫父亲和弟弟吃饭,就见司剑带着叶逍从外面急奔而来:“姑娘,出大事了!”
林如海不满道:“大过年的,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
林云星有些无奈,与叶逍吩咐道:“可是郡王府有什么事情?”
叶逍见林如海不高兴,然事关重大,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今儿陛下率领宗室和大臣进行年终尾祭。不想祭礼结束后,我家殿下不知为何与二殿下、三殿下大打出手。”
林如海忍不住一阵猛咳:“你说信君与二王爷、三王爷打架?”
莫看皇帝的儿子争皇位常常是你死我活,但这当面撕破脸上阵打架的却稀奇的紧,更不要说是一打二了。
听说是打架林云星就不是十分在意,即便不用内力,徒元义也不至于吃亏:“你这般着急,莫不是信君没控制住力道将哪个打死打残了?”
“那会儿参加尾祭的宗室和大臣还没走完呢,王爷哪能真将人打残了。不过打得也不轻,这会儿陛下令殿下在祭台罚跪呢。”
林如海面色一黑:“这天儿冷,在外面罚跪,不消一个时辰,腿就废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呢?”既然是打架还是一打二,没道理罚跪的就徒元义一个。
“二皇子和三皇子一直叫疼,已让人送回府请了太医。”
林云星冷笑数声:“难得他们这般齐心,这招苦肉计倒是用得极好。”
“姐姐是说二皇子和三皇子装重伤吗?”林黛玉好奇道。
“信君行事素有分寸,即便因口角动了手,也不会真将两人打出好歹。若真是将他们打出毛病,也必然是二人行事太过挑衅在先。明明是三人打架,陛下却罚一人,倒是偏心的很。”
“你对他倒是信任的很,就笃定了不是他主动惹事?”林如海嘴上这么说,眉宇间露出几分忧色,“不行,这事耽搁不得,跪久了,人就真的废了。”
莫看林如海喜欢刁难徒元义,对这女婿,他心里其实满意的紧。听到陛下罚得这般重,林如海立即急了。
“父亲且在家里,我去看看。”
“你去,你去能有什么法子?”林如海道,“让人备车,少不得舍了这把老脸,要老程请了西陵长公主去求情才好。”
司剑忙让人去套了马车,父女两人才出府,却见郡王府的侍卫骑马追来,道皇后与西陵长公主求情,皇帝已经放了徒元义回府,改罚闭门思过三个月。只徒元义在雪地里跪了小半个时辰,走得时候是让人抬着回府的。
听到人已经回府,林如海才放心了一半:“西陵长公主素来与人为善,信君与公主和驸马又素来恭敬,她出面求情不稀奇。皇后娘娘前番才因信君得了训斥,今日还肯冒险求情,倒是有些情谊。”
“皇后娘娘偏爱亲子不假,但真论贤良当为后宫第一人。”
徒元义曾养在皇后膝下,皇后对他虽说不如对四王爷那般上心,但也护了徒元义长大成人,这份养育之恩,自是不能抛却的。皇后今日求情不管是为了拉拢徒元义还是因这份养育之情,林云星和徒元义都要谨记在心。
“父亲先回府,我去郡王府看看。”
“他罚了闭门思过,你现在过去,平白给他惹眼。”林如海瞪了女儿一眼,“你在家,我去看看。”
林云星压低了声音:“父亲,若是一般人,此刻自然不好上门。只京中都知信君待我情深义重,我又不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人。眼下若不火急火燎前去探视,如何让人知道他这番受了罪。”
“眼下你好考量这些?若真冻出个好歹——”
“父亲莫要忧心,信君内力深厚,普通人在雪地里跪上片刻便吃不消了,他却无碍,只这其中关系不可为外人知。”
林如海细思片刻,便明白了。
自唐后,武林衰微,徒元义和林云星年少扬名,便被默认为顶尖高手。大内不乏内功高手,所习内功心法较之他们依然差了一筹。且这些大内高手也不会傻傻地跑到皇帝面前去说我们身怀内力的人,在雪地里跪几个时辰也不妨事。
皇帝只会些拳脚功夫,不解其中奥秘。皇子们即便有人提点,也无法不便去拆穿。徒元义大可装作挨不住,冻伤了腿,以苦肉计破对方苦肉计。
林如海面色稍齐,温声叮嘱道:“既如此,便你去吧!要他凡事三思而后行。”
“父亲放心,我省得了。”
“你,我才不放心!”林如海无奈道,“你也不是个安分的主!”
林云星自是赔不是,请林如海先回府,让人驾车往郡王府而去。她知此刻必定不少人盯着郡王府,特意让车夫加快了车速,到了郡王府也不曾等人通禀,便直闯主院,做足了担忧之态。
虽说刚犯了错,又被皇帝罚了禁闭,但到底是皇子,眼见人是被抬回来的,自然要请了太医来看。林云星到时,太医刚给徒元义看过,又留了药方,让人抓药。
王府长史亲自送来太医离开,在门口与赶来的林云星打了个照面。林云星进门,就见徒元义自己从床上下来。虽说她早就知道徒元义不会那般脆弱,可真看到了才是真的放下。
“今日可伤着了?”
“我没事,凭他们俩也能伤了我?”打架赢了,徒元义脸色却不甚好看,言简意赅道:“今日着了老二的道。”
“是我的过错!”林云星上手掀起他的裤头,确认真不曾伤着才道,“先前夜探通天坊,我曾听到老二想对你动手。只后来通天坊破了,他们自己尚且一头包,便以为他们不会急着动手。你回京后又卸了差事,这时候他怎么还来招惹你?”
“往日只知老三是个鬼的,今日方知若老三是鬼,老二就是阴沟里的老鼠,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迟早有一日,我要废了他。”
“今日是谁先动手?听你之意是老二设计,因何把老三也打了?”
徒元义一僵,避重就轻道:“老三拉偏架,我便一道打了。”
一开始徒元义只与徒元启动了手,徒元灿看热闹不嫌事大,叫着拉架,其实是趁机对徒元义下黑手。
这倒不是徒元灿要帮徒元启,而是徒元义一个人就把徒元启揍趴下了。徒元灿要搞事自然不能让局面一面倒,他素来自命不凡,没有十分正式徒元义的实力,加上徒元义无剑在手,自以为能占便宜。不妨徒元义赤手空拳,一个打俩仍是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