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省亲别院

徒元义面色晦暗:“陛下他这是做什么, 天下都是他的,他还想要什么?为君者,不以正道治国, 却日日谋算些不上台面的东西, 哪里是明君所为?难道他就一定要将所有人掌握在手心才能放心吗?”

“你在宫中那么多年,还看不明白吗?那个位子是让人着魔的,没有得到它的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它,得到它的人日夜都怕有人来抢,然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徒元义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林云星说的,他都知道, 他长在宫中早就看惯了这皇城之内的斗争。在那宫城之内, 什么东西是不用争就能得到的?一匹精美的锦缎, 一支稀有的眉黛,尚且有人用尽手段争夺, 何况是天下之主的位置。

只他以为自己不去争, 不主动掺和进去,便可置身事外。可现实却告诉他,这世上终究还有一句身不由己。他不争, 旁人却未必信他能不争。

这个话题过于沉重,又是无解之题,林云星转而问道:“威海盐场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徒元义参政后,皇帝将他安排在了礼部, 每日不过点卯。

然没多久, 贾琏提出晒盐法, 与徒元义联名俱折, 请求在威海建立晒盐场, 列举了晒盐较之煮盐的优势。奏折上, 贾琏并未详述晒盐之法,皇帝明白,想要他们拿出晒盐法,就只能将建威海盐场之事交由徒元义主持。

徒元义主动参政又在朝堂中表露了与三王爷相争的苗头,如今朝中都疑心他要投身夺嫡。徒元义与贾琏交往密切,在京中是有目共睹,如今又与贾琏的表妹定了亲。贾琏便成了被贴上七皇子党的第一人。

“利益动人心,父皇对我有些不满,但建盐场一事对朝廷大有益处,他没有理由拒绝。老三倒是想要安插他的人,但有他暗中相助,一切还算顺利。若无意外,此事陛下很快会有决断。”徒元义说着,忽然露出几分迟疑之色。

“你在担心什么,担心他过河拆桥?人是你选的,既然决定了又何必犹豫不决。”

“并非我选了他,而是除了他,我们又能选谁?不过也没什么,他不是陛下,也不是陛下。陛下是君父,他可没有这样的王牌。他若想过河拆桥,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徒元义是心思澄澈之人,单论剑道,林云星自恃没有他的专注。正因为这份专注,徒元义才能在剑道和铸造之上取得他的成就。因为心思并不复杂,所以也特别恩怨分明。如今是被皇帝寒了心,以至于看皇族之中谁都不可信。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眼下之事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日后,何必想那么远?若你后悔了,我就陪你去杀了他。”

徒元义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可不是你的做派。”

“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做派?”林云星瞪了他一眼。

徒元义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盐场的事情一确定下来,我就要出京了。虽说一力降十会,但在这京城之中,大多数事情都不是武功和才智能够解决的。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小心。”

京城是一个权力为尊的地方。

“林家在风尖浪口上时,尚且走过来了,难道眼下还会比在扬州时更麻烦吗?你除了京,父亲又不在朝中,谁又会无聊的再选林家下手。至于陛下——”林云星笑道,“看不惯归看不惯,无凭无据,他也不会将我们如何。若真到了那般无法无天的地步,那就是亡国之兆了。”

“陛下若再糊涂些……这天下还真会乱。”徒元义无奈道,“想当年玄宗年轻时也是为人称道的明君,可最后还不是晚节不保。历史就像一个死循环,今日发生的一切,总能在过去找到示范。都说以史为鉴,可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个?”

国之兴亡,他们曾经历经过,眼下——

眼下还能如何?在历史的车轮前,个人的力量是那样渺小。

两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想到出京在即,徒元义也不想浪费时间只说那些糟心事。留在林府与林云星一道用了午膳,这才回府。

再说这京中之中,庆安侯施超遇刺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其子施继宗的死却没有在这一池深水中掀起什么波浪。若施继宗还是庆安侯世子,或许他的死讯还能被人引为谈资拿来说两句。可他死时已是流犯,一个流犯的死,在这偌大的京城根本不值一提。

施超这样一位军侯不明不白的在自己府内被刺身亡,凶手还不不曾留下任何线索,京中权贵不免生了自危之心。身在官场,又有哪个敢大声说自己没有仇家。今日是施超,明日又焉知不会轮到自己?

林如海知道宋真那日上门的事情,还担心京兆府揪着林云星不放。然好在除却那日的“请教”外,并没有人将庆安侯的死联系到林家头上。

不仅如此,那件事后三王爷徒元灿还因不知名缘故触怒了陛下,得了一顿训斥。

正如徒元义要挟皇帝时所言,庆安侯府已经废了,为了自己的声名,皇帝决不允许他试图为林家和庆安侯府赐婚的消息传出去。没有这个消息,明面上林家与施家全无往来,自然没有人会怀疑到林家头上。

宋真知道一点却不敢说,也不敢继续寻着这条线索追查。虽说这条线索是错的,可换了一个调查方案,京兆府依旧是徒劳无功。花灯会刺杀案用了几个小角色匆匆了结,如今庆安侯府的案子也悬而未决,皇帝对京兆府不免生了不满。

京兆尹从三品官秩,可见这个位置的重要性,能够担任京兆尹官职的必定是皇帝亲信。皇帝对京兆府办事能力产生了疑问,训斥起来也是毫不留情。然皇帝训斥归训斥,凶手找不到还是找不到。

没过几日,京中又有一位勋贵在青楼被人刺杀而亡。这次京兆府倒是将凶手抓住了,不想那凶手却是一个地痞无赖。这样的结局,满朝文武都不大能接受,兰台寺弹劾宋真的奏本可说是满天飞。

皇帝原就不满宋真,弹劾的奏本一上来,便毫不留情地将宋真贬黜,平息此事。

宋真贬黜,京兆尹换人的同时,皇帝又下了另一道旨意,令信郡王徒元义和工部侍郎贾琏领旨往威海筹建晒盐场。眼下各处煮盐场已经颇为成熟,除却看过晒盐场计划书的大臣,对这道旨意并没有十分在意。

在威海建晒盐场的计划是贾琏提出,徒元义和林如海帮忙完善。贾琏原不打算署名,只想借此事将徒元义推去主持此事。然徒元义不愿意窃取他的成果,坚持上联名奏折,于是圣旨便点了二人同往。

将三公主留在京中,贾琏并不是很放心。幸而三公主身体康健,虽有孕却已度过前三个月。众人商议,由徒元义带着圣旨先往威海划地要人筹建盐场,贾琏与三公主在他后面缓缓而行。

因计划突然改变,贾琏临行前与林如海和林云星殷切叮嘱了一番。请林如海帮忙看顾贾赦,主要是怕他不在,贾赦在老太太唆使下做出什么糊涂事。至于其他人倒是不用贾琏担心,贾琮在林氏学堂读书,旬休才回贾府。

贾迎春自请随贾琏去威海,可以在兄长忙于公务时帮忙陪伴照顾嫂嫂。贾琏想着女孩子能出门长长见识也好,想到此去也不敢路,便将迎春和她的小尾巴惜春一道带上了。

贾琏的忧虑并非没有道理,徒元义和贾琏出京不久,宫中突然降下了一道旨意:每月逢二六日期,准予嫔妃家人入宫探视,且凡有重宇别院的人家还可上奏请娘娘们回娘家略尽骨肉私情,尽享天伦之乐。

圣旨一下,京中权贵无不沸腾,尤其是那娘娘们的家族更是踊跃感戴。圣旨一下,周贵人家的父亲便立即动工为周贵人修省亲别院了。至于那位在甄贵妃死后,从贤妃一跃成为贵妃的吴贵妃娘家也四处寻找修建别院的土地。

眼见各家都动了起来,贾府也不免意动。没过两日,老太太便送了帖子请林如海过府议事。

“这个时候,老太太下帖请父亲过府,莫不是为了省亲别院的事情?”林黛玉将那张帖子翻看了一遍道。

林砚抢答道:“眼下京中最热闹的就是修建省亲别院,周贵人家头一个修,贾家也有个贵人,依着老太太和二舅舅二舅母的做派,肯定也想修。不过那时贾家的事情,叫父亲去商议什么?多半是要问我们借钱!”

“这话可不许去外面说。”林云星提醒道。

“现在又不是在外面!”林砚嘟囔道,“爹,你可千万不能借钱给贾家,这钱借出去,多半是有去无回的。再过几个月,长姐及笄,礼部就会派人来商议长姐的婚事,咱们家的钱都要给长姐置办嫁妆啦!”

林如海瞪了他一眼道:“家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

“如何就不能操心了?”林砚不服气道,“我听学里的同窗说,他们家姐姐的嫁妆都是他们阿娘一早开始准备的。阿娘走的早,姐姐只顾着照顾我们,肯定没有为自己准备过这些。我们比旁人家晚了十年开始准备,爹你一个人办的了吗?”

“小小一团,操心的心倒是多。”林云星揉了揉他的小脸,“你只管读书,这些琐事哪里要你操心。”

“为长姐准备嫁妆怎么会是琐事呢!”林黛玉少有地附和了弟弟,“爹,弟弟说的对,老太太要借钱,你可千万不能借。若是面子上过不去,就从仓库里挑几件不值钱的摆件送去就是了。大表姐就是一个贵人,修个别院也不会回来住,不用太多好东西。”

林如海怒极反笑:“你们姐弟倒是会勤俭持家了!”

“倒也不用十分勤俭,但也不能拿我们的钱去给旁人找面子。”林砚不屑道,“要我说,二舅舅就是打肿了脸充胖子。周贵人家是有名的暴发户,不缺钱不缺地,盖个省亲别院长长面子不稀奇。二房有什么?从琏表哥那里分走的钱全花了也盖不了周家那么大的别院,何必呢?皇后娘娘和德妃不就没有修别院吗?”

“圣旨说了尽享天伦,老承恩公已经过世,皇后娘家是弟弟当家,享什么天伦啊。她要享天伦,也是去四王爷府上看儿子孙子啊。至于德妃,她娘家嫡脉不都死光了吗?庆安侯之案,凶手至今没有抓到呢!也不知道那庆安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死的不明不白,好端端一座侯府都成了凶宅。”林黛玉托着腮道。

“好了,这些事父亲心中自是有数,不用你们俩跟着操心。”林云星与林如海叮嘱道,“父亲,大舅舅那边,你还是要留心些。大舅舅为人糊涂,表兄不在京中,可别让他又被老太太辖制了。”

贾赦那人没什么上进心,吃喝玩乐第一,眼界也不高。看似混不吝,然在老太太面前并没有招架之力。往日能与老太太顶着干,全赖贾琏在他背后软硬皆施。贾琏不在京中,少了人管制,没了“斗劲”,没准贾赦就被老太太许以小利撺掇起来了。

林如海点点头:“你别将恩侯看得太蠢,他是个自私的人,然自私也有自私的好处。如今两房已经分了财产,对二房占大头,他本就不满。贾元春只是贵人,琏儿是驸马,恩侯不必讨好二房。二房要盖别院,恩侯不会阻止,但要他掏钱,怕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