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星允诺不插手贾府之事, 贾琏却没有赶到轻松。皇帝指名要风月宝鉴,不给自是不行。可给了吧——
这东西确实邪异,贾琏和林云星见识过风月宝鉴的厉害, 虽不曾酿出什么祸事,但谁知道皇帝准备如何研究这东西?若风月宝鉴出了问题, “献宝”的贾林两家都会倒霉。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贾琏掀开帘子就看到徒元义站在车外,动作明捷地钻进了马车。
“你怎么过来了?”贾琏坐会位子,扶额道。
“林候让人送信给我, 说皇后派了常公公宣星儿入宫,我有些担心, 便过来看看。”徒元义见两人神色都不太好, 低声道,“陛下因何宣召你二人入宫?”
见贾琏不想开口, 林云星便将风月宝鉴的事情与他说了一遍。
“这般事情, 你怎么不与我说。”
“原就是对付两个和尚道士的小事, 谁知被贾贵人闹到了御前,如今还不知如何收场。”林云星亦觉得心烦。
“为了捧出贾贵人, 荣国公夫人和王氏投入不小。前些日子,王氏收取甄氏赃物, 贾贵人在宫里也闹得没脸。贾贵人出身不高、年岁容颜在宫中一众低位嫔妃中也算不得出众。只要她不甘于人下, 迟早会生出事端。”
“若她自己在宫里扑腾, 顶多是折腾死她自己。可怕的是外面还有人不放弃, 记得她是个大造化,要助她飞上枝头。”林云星叹息道。
“行知是驸马, 虽不领实职, 在工部却有实绩。有行知在, 二三十年内,荣国府不会再度衰落。行知这些年也一直培养下面的弟弟、侄儿和族中上进的孩子。日后纵然不能恢复一门两公的荣耀,贾氏一族也不会在京中沉寂下去。荣国公夫人因何执着于做外戚?”
贾琏无奈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元春正月初一的生辰,贾宝玉衔玉而生的奇景都在助长他们的野望。”
“贾宝玉衔玉而生,可至今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正月初一的生辰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天下间正月初一出生的姑娘可多了去了。”
林云星叹道:“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那风月宝鉴。”
徒元义按住云星的手道:“莫着急,风月宝鉴这事交给我处置。”
“交给你?”
徒元义附耳低语道:“只要风月宝鉴失踪了或者损坏了,那自然就无法再招惹其他麻烦了。”
林云星迟疑道:“风月宝鉴在宫里,皇帝恐怕不会容得旁人过问。”
世间最怕死的就是帝王,尤其是年岁老去的帝王。自齐宣王开了遣方士出海寻仙的先河,历朝历代无数帝王在求长生的路上前仆后继的被骗。无论年轻时多么英明神武,年华老去后却能被一些随口瞎编的长生野望骗了一次又一次。
贾元春提及风月宝鉴神异和一僧一道的本事,显然是让皇帝动了心思。风月宝鉴能不能救人且不说,皇帝想要的是从风月宝鉴确定这世上是否存在仙,是否能寻到仙人求长生。
“我明白,不会直接去问陛下。”
徒元义没有说自己的具体计划,贾琏和林云星也没有追问。马车上并不适合深入谈及此事。
贾琏回到贾府,先去见了贾代儒。从贾代儒口中得知前几日贾母听闻贾瑞“死而复生”之事,曾请了贾代儒的老妻去府上叙话。贾老太君从贾代儒妻子口中问到了风月宝鉴的细节,然后将这个事情告知了宫里的贾元春。
贾琏软硬兼施,喝令贾代儒一家日后不许提及风月宝鉴之事。
回到贾府又将贾珍、贾赦和贾政请到一处,将风月宝鉴之事说了一遍。为了让他们重视此事,将当初他与林云星试用风月宝鉴一事往重说了十倍,道风月宝鉴能摄人心神。
贾家人都胆大,行事缺乏敬畏之心。然他们心中无王法,却有君上。知道风月宝鉴妖邪,若后续有不妥,恐祸及一族,总算紧张起来,心下开始埋怨贾老太君和贾元春妇道人家擅作主张。
贾赦、贾政和贾珍并不比贾母有见识,若贾母与他们商议此事,大概率会被贾母画的大饼说动。可现在贾母连画的大饼都没有画给他们看,就把这事悄无声息地干了。于是在贾琏与他们强调风险时,他们便顺理成章指责起贾母和贾元春。
因贾母是长辈,三人倒没有说太过分的话,但也表达了自己的“恨铁不成钢”和无奈之态。
不提只会吃喝玩乐的贾赦和贾珍,就是贾政也是个遇事两手一摊的性子。眼下贾琏将这场危机说的严重,这三人一个族长,一个荣国府袭爵人,一个荣国府当家人却什么解决方案都拿不出来,三双眼睛都看着贾琏等着他来拿主意。
贾琏顿觉头疼:“风月宝鉴之事至此,也只能等结果了。另有一事,我今日也与你们说了吧!如今京中诸事不明,我们府上并无人在朝中任要职,没有下注的本钱,也担不起风险。父亲和珍大哥只要不违法乱纪,怎么玩我不过问。但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们,伯祖父和祖父在军中的人脉,日后少联系,尤其不能为旁人传递消息。”
见贾赦听到了,贾琏有继续道:“至于元春,到了这年岁也不过是个贵人,不算得宠又无子嗣,日后大约也就是这样了。我希望你们明白,如今不是我们要靠元春提升门第,而是元春需要依靠贾氏的门第谋取地位。”
“二叔,元春是你的女儿,然当初既然决定送她进宫,就该料到今日结局。贾氏一族不能为她一人的前途冒险,风月宝鉴的事情我不希望出现第二次。”
贾政面露愧色:“此事,母亲事先不曾与我商议。”
“老太太年纪大了,外面的事情日后就不要她老人家过问了。二叔是元春的父亲,与宫里的往来,您还是要亲自过问。当今最忌讳内外相通,二叔疼惜女儿可以,外面的事情还是少与元春提及。”
贾政少不得应下了。
“王子腾擢升了九省统制,奉旨查边,正是声威显赫之时。他是二叔的姻亲,日后当少些往来。”
“这是为何?”贾政尚未开口,贾珍倒是先问了起来。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贾琏起身道,“有些事不必说的太明白,你们只需记住,我姓贾所言所行皆为贾家便好了。”
“琏弟这是什么话?你说的,我们岂能不信。我素来是琏弟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你是我们家最出息的,日后还是要靠着你撑起我们贾家的门楣。”贾珍赔笑道。
贾琏和贾政都在工部任职,叔侄一同被罢官回家。论靠山,贾琏有公主,贾政有大舅子王子腾。贾琏迅速起复,贾政至今赋闲,可见恩荫和科举出仕到底不同。贾琏明知王子腾升官,却要贾家敬而远之,若非怕王子腾插手贾府之事,就是王子腾这个官升的有些问题。
贾珍爱玩不假,但趋利避害也是一把好手。
“珍大哥,如今多事之秋,蓉哥儿和蔷哥儿也该好生管教了,莫要让他们去外面乱跑。”贾琏提醒道,“我听说蓉哥儿与珍大嫂的两个妹妹颇为亲近。你府上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但弄出什么丑闻就不好了。虽说是大嫂的妹妹,也没有日日住在府上的道理,不行拿些银子让她们回家去吧!”
“知道知道!”贾珍笑着应了。
尤氏那两个妹妹,贾珍早就馋上了。前些年尤二姐和尤三姐年岁太小,待她们大了,贾珍又不行了。听闻儿子与尤二姐、尤三姐亲近,贾珍心里就烧起了一把邪火。那姐妹花他没福气碰,贾蓉那个小崽子竟然敢动贼心。
打定了注意要回去收拾儿子的贾珍很快离开,贾赦磨磨蹭蹭待贾政也走了,才与贾琏提及他近来看中了几把扇子,想要。
“父亲想要什么扇子,自去买便是了,你手上应该不缺钱。”
“倒也不是银子的问题,就是那人不肯卖。我想着若你出面,或许他就肯了。”
“……绝无可能!你还嫌贾家的名声不够臭吗?”贾琏简直想拿博古架上的花瓶砸开贾赦的脑袋,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草。
“不过是几把扇子,那家伙又不是什么权贵,能有什么问题?”贾赦一瞪眼道,“你如今翅膀硬了,竟不肯听我话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想要扇子,我可以帮你找,强取豪夺就是不行!”贾琏要挟道,“你最好记住我的话,否则纵然被打个忤逆的罪名罢官,我也去衙门亲自告发你。”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贾赦可不愿意让儿子罢官,自从儿子中进士成了驸马,他在老纨绔圈里地位都不同了,“我要扇子你就给我找来?你若能给我一把青衣居士的扇子,石呆子手上的不要也罢!”
“我让人给你去找,你不许去抢别人的东西。”贾琏警告道,“记住,你在家里怎么玩都可以,不许违法乱纪,否则王氏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你这小兔崽子,反过来教训起老子了!”贾赦伸手要打贾琏,想了想又把手缩了回去。
今时不同往日,贾琏尚主后就是公主的人了,就算是亲爹也不能说打就打。
“扇子给我找来,我不出门就是了!”贾赦放了一句“狠话”,摇摇晃晃走了。
贾琏重重地叹了口气,觉得头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