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离开后, 林云星便让人盯着贾代儒家。过了几日,盯梢之人果然传讯回来说渺渺真人在贾代儒家中现身。
林云星立时赶往宁荣街,恰好在街口堵住了想要离开的渺渺真人。
“福生无量, 这位居士, 您挡住了贫道去路?”
林云星“刷”地一声拔出佩剑指向渺渺真人道:“在下有几个疑问请教道长, 还请道长不吝赐教。”
渺渺真人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居士,刀剑无眼, 请慎用!”
“慎用不慎用端看道长的意思了!”林云星上前两步,剑尖对着渺渺真人的咽喉, “第一个问题,道长来自何处?那癞头和尚与你什么关系,现在人又在何处?”
“女居士如此对待方外之人,是否有些不妥?”
“方外又如何, 不还是生活在这世上?若真是方外之人天上地下尽可去, 何必与凡人混于一处?”林云星冷笑道,“且难道方外之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福生无量, 贫道不知居士所言为何?”
“你拐走封氏的丈夫, 英莲的父亲, 致使她们孤儿寡母失了依靠, 如此行为与拐子有何区别?拐子拐妇女孩童是为了钱银, 你拐带男人又是为了什么?”
渺渺真人沉默片刻, 关切道:“你说英莲,居士莫非认识封氏和英莲,她们可安好?”
林云星皱了皱眉,狐疑道:“你不是渺渺真人?”
“福生无量, 贫道甄士隐。”
“甄士隐?”林云星的目光落在了甄士隐的脚上。
无论是江湖上传回的消息, 还是贾琏提供的讯息, 与癞头和尚为伍的渺渺真人都是一个跛足道士。因贾琏告之她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可能出现在贾代儒家中,她得知跛足道士来宁荣街才会赶过来。
“惭愧,前些年随师父游历时,不慎摔断了腿。”甄士隐是被跛足道人带走的,他的师父自然就是跛足道士渺渺真人。
林云星冷笑道:“那倒是巧了,竟然与你师父一般成了跛足。莫非这是你们一门的传统?算了,既然你不是渺渺真人,那我就换个问题。渺渺真人和和尚身在何处?”
“师父派我前来度化贾公子,我并不知道师父所在。”
“知道也好不知也罢了,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你轻易走脱了。”林云星一挥手,“林九,将他绑回去。”
“主子,这网还用不用?”
“扣上,谁知那和尚道士有没有妖法。”
林九与属下果真拿了准备抓渺渺真人的网,将甄士隐套上,塞进了马车。林九将人押上马车,正好见贾琏的马车过来。
“表兄?”林云星示意林九带人先走,自己迎向了贾琏。
“人可是抓到了?”贾琏激动道。
林云星摇了摇头:“渺渺真人和茫茫大士并未现身,来的是与渺渺真人一样跛足的甄士隐。”
“甄士隐与渺渺真人一样跛足?”
“据说是随师父游历天下是摔断了腿,落下了残疾。”
贾琏摸了摸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渺渺真人跛足,茫茫大士瘌痢头,都是非常明显的特征。这一僧一道素来不修边幅,加上身体特征明显,普通人大约也不会留意他们的容貌。若一僧一道不止一僧一道,但他们身体特征一样,很容易被认作同一人。如此,倒也好解释僧道为何能够做到神出鬼没了。
眼下贾琏在意的是,原本来度化贾瑞的就是甄士隐扮演的渺渺道人,还是因为他与林云星改变了林家和贾家原来的命运后,才换做甄士隐前来。
“表兄在想什么?”林云星见贾琏走神,开口道。
“没什么,我要去拜访一下贾代儒,表妹可要与我同往?”贾琏压低了声音道,“渺渺道人派甄士隐来此,绝不会没有缘故。”
林云星点头道:“司琴,将车座下的礼盒拿一个过来。”
“诺!”司琴从马车上取了一个锦盒,跟着贾琏和林云星进了贾代儒家中。
贾代儒是贾府代字辈旁系,早年有些家产也都败了,如今只靠着族里每月五两银子过活。贾瑞一病,几乎掏空了老两口的积蓄。若非如此,贾代儒也不会不顾颜面去向贾琏求参。
贾代儒以前就看不上贾琏,后来又是贾琏免了他们祖孙在学里的差事,可谓是新仇旧恨。然自贾瑞病了后,贾珍贾赦忙着吃喝玩乐,贾政忙着教儿子,根本无人理会他。还是老妻劝他说贾琏性子仁厚常相助族人,必然不会将他拒之门外,这才厚着脸皮求到了贾琏门上。
贾代儒上次去贾琏面前求药,贾琏不仅给了他一支百年人参,还拿了一百两银子给他。纵然贾代儒恼贾琏将他逐出家学,这次也不得不感谢贾琏仁义。
如今见贾琏提着礼盒亲自上门探视,贾代儒又羞愧起来,在老妻催促下才主动迎了上来。
这位老儒生一辈子孤傲要面子,纵然讨好人也从不肯低头。如今为了孙子,却对一向看不习惯的贾琏放下了傲气,亲自迎接:“寒舍简陋,请驸马勿要嫌弃。”
“叔爷此言羞煞晚辈了,前些日子叔爷上门说天祥病了,我一直不得空上门探视,不知可有好转?”
“尚未谢过驸马送来的百年人参,那参是吊住了命,只是不见好。”贾代儒叹道,又看向林云星道,“这位姑娘是?”
“叔爷,这是我敏姑姑的女儿。”
“晚辈云星见过叔爷,昨日听琏表兄说瑞表哥病了,来府上问有无好参。父亲养病时,亲朋故就送了不少参,百年人参不多见,倒有支年份接近的不晓得叔爷可用得上。”司琴机敏地奉上了锦盒。
贾代儒的老妻亲自接了礼盒,入手沉甸甸,便知盒中不止有人参。她知老伴要面子,可眼下孙子病中,离不得银钱,便没有声张。
“你们有心了!”贾代儒见妻子神色有意,便猜到了几分,连声谢过。
“叔爷,天祥虽年轻,但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还是要好好保养。这么久也不见好,可是大夫开的方子不对症?”贾琏转身对随扈道,“齐山,你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林太医过来瞧瞧。”
“多谢驸马关心,现下却不用了。”贾代儒道,“方才家中来了一位道士,送了一面镜子。瑞哥儿照了镜子,舒坦不少,方才睡下了。”
“什么镜子竟这般神奇?”贾琏惊讶道。
林云星见贾琏这惊讶颇为夸张,心道:怕是她这位表兄早就知道“渺渺真人”送了什么东西给贾瑞才特意赶来。
念及贾瑞病后,贾琏是族里难得关切之人。贾代儒见贾琏对此颇为关切,便与贾琏实言道:“那是一柄两面皆可照人的镜子,镜把上面錾着“风月宝鉴”四字。”
贾代儒又细细转达了道人之言:“道长说这宝鉴是太虚幻境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此镜只能给世间聪明杰俊,风雅王孙照,交代了只能照背面,不能看正面【注1】。他说三日后来取镜子,叮嘱我们好生保管。”
“那想来我也是照的,这等奇物,可要见识一番。”
贾代儒一愣,竟无言反驳。道长说镜子只能给世间聪明俊杰、风雅王孙照。贾瑞除却姓贾可谓一无是处,尚且用的。没道理贾琏这个贾家嫡脉,当今钦点的驸马照不得。
见贾代儒没答话,贾琏又道,“不知叔爷可否引我见识一番,顺便看看天祥?”
“不过是面镜子,驸马爷要看,如何看不得。”贾代儒只得答应贾琏前去看镜子。
“阿星,你且在这里等我。”贾琏交代道。
“好!”林云星干脆地应了一声,便坐在堂中等他们。
贾琏与贾代儒到了贾瑞门外,就听到一阵暧昧的自渎之声。贾代儒和贾琏都不是未经人事之人,如何听不出来。
贾代儒脸上又青又红,羞孙子淫荡又在病中还想着那事。又气孙子不知爱惜自己,猛地推开了房门,却见贾瑞一手持镜,脸上满是痴迷的潮红,嘴上还念着王熙凤的名字沉浸其中,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进屋。
贾代儒劈手夺过镜子掷于地上,举起手就要扇下去。可见贾瑞面如金纸,如何打得下去,贾瑞这模样与归天也就是一步之遥了。
“孽障,当真是孽障啊!”贾代儒掩面痛哭。
“叔祖且看着天祥,我这就让人去请太医。”贾琏随手捡起风月宝鉴,拢于袖中出门,派了人去请太医。
贾琏回了正堂,于陪客的贾代儒老妻转达了贾瑞病情加重之事。贾代儒妻忧心贾瑞只得抛下客人去看孙子。
“表兄可有所获?”林云星搁下茶盏道。
贾琏从袖中取出镜子:“这就是甄士隐扮成渺渺真人送来的风月宝鉴。”
贾琏拿出来一看,恰好是正面,林云星正凑过来看:“殿下兰义!”
表兄妹两人脱口而出,皆是一惊,贾琏忙翻转镜子,果然背面看镜子里立着一个骷髅。
“这镜子好生邪乎!”林云星皱眉道,“我们照着镜子,看见的却不是自己。”
“你在镜中看到了信君,我在镜中看到了殿下,看来这镜子是因人而异。”
“有一瞬间仿佛心神失守一般!”
贾琏点了点头:“我亦有同感,方才贾瑞持镜嘴里念着王熙凤,可见他在镜子里看到的是王熙凤。因沉溺镜中之人,几乎送掉了性命。”
“这般厉害?”
“这镜子颇为邪乎,仿佛能摄人心神。你我意志力强过贾瑞,所思之人又是两情相悦,自不会沉溺虚幻。贾瑞对王熙凤求而不得,相思入骨,加之原也不是自制之人,沉溺其中也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