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呈证殿前

血判官无法抓开琴弦, 反手抓着了林云星的手腕。林云星一时挣脱不开,亦不肯松了琴弦,两人贴着石壁急速滑下, 血判官后脑勺落地, 却不知是摔死还是勒死。

林云星挣开他的手指,收回琴弦, 靠着山壁而坐, 大口地喘息。身上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皮肉都在叫嚣,不管是体力还是耐力都已到了极限。

颤抖着双手将几处外伤包扎止血, 林云星靠在石壁上休息。这一闭目几乎睡去,却又被山风吹醒。内外三层衣服尽数被汗水和血水打湿, 山风一吹如何不冷。替换衣物昨夜已遗失,亦无内力去烘干衣物, 只得继续穿着这身。

在崖下休息片刻, 林云星捡了雷阵的钢刀防身,手脚并用翻过了山脊。若是不曾受伤从这山脊翻过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可连场厮杀, 内力早已耗尽, 用了两刻钟才登上山脊。

喉咙火辣辣地痛, 林云星努力调整着呼吸,捡了根树枝, 支撑着身体, 双脚麻木地向山下走去。途中见到几颗野桃树, 摘了几个尚未成熟的青桃充饥, 才有了些许知觉。如此走了两个时辰, 末时才回到官道。

此处距离京城尚有一百多里, 以她现在的状态没有马是决不能在城门关闭前走到。若是今日不能进城,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就不知道了。

京城往外的官道,每三十里一驿站,林云星现在需要的是前往驿站,找一匹马。怕一坐下,就再也无法让自己站起来前行,林云星片刻不敢停顿。这样走了几里,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

疑心是追兵,林云星闪身躲进了路边草丛,一手握紧了刀柄。

马蹄声到了身前才发现来人既有马,亦有马车,并不似刺客。为首之人约十八九岁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观其衣着应为京中勋贵。

林云星决定赌一把,自己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左右护卫见草丛中钻出一个满身鲜血的人,护在少年左右,喝道:“有刺客!”

“吁~住手!我看这姑娘不像坏人。”年轻人拉住缰绳,喝住了护卫,温声问道,“姑娘如此狼狈,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林云星见其护卫颇为戒备,停在了丈外长揖道:“小女姓魏,自平安州往京城探亲。路遇贼人,幸得随扈拼死相护逃至此地。斗胆向贵人借马一匹,往京兆府告状。”

“小王观姑娘伤势不轻,既要回京告状,不如坐我的马车一同走。”

“王爷不可,此女来历不明,只怕不是善类。”左右忙劝道。

这些护卫乃是习武人之人,一眼便看出林云星伤势不轻。若是普通女子受了那么多伤,怕早就动弹不得,又如何孤身逃脱?且她手上还拿着刀,哪里是普通女子的模样。

林云星没料到这年轻人竟是一位王爷,只他年龄与她所知的几位皇子并不相符。

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林云星试探道:“公子莫不是北静王?”

“正是小王,姑娘识得小王?”

原来是少年是四王八公中的北静王水溶,老北静王早年主动上交兵权,得皇帝宽爱,其子水溶是四王中唯一一个没有降等袭爵的异姓王。水溶尚未及冠,相貌秀美,秉持其父低调作风,情性谦和有礼,在朝中颇有美名。

“荣国府贾老太君乃是小女的外祖母,小女受表兄贾琏所邀上京。”

“竟是贾府娇客,失礼!”水溶忙翻身下马道,“小王在京中听说贾驸马有位林表妹在京中颇有美名,却不知驸马还有位魏表妹。”

林云星脸色不变:“家父已故平安州游击将军魏席,林家表妹是我小姨妈的女儿。”

林云星的母亲贾敏上面还有三个姐姐,这三位姑娘因是庶出,又是远嫁早逝,不曾见过。上次回京,贾琏提到嫁去平安州的那位姨妈有个女儿比她年长一岁,因父亲过世跟着后母过活,贾琏有意接表妹回京。

水溶素来低调,京中极少有关于他的消息。林云星不确定水溶的立场,故此谎报了表姐的身份。

“原来如此,魏姑娘可是要去荣国府外祖家?我家与贾府祖上乃通家之好,既然碰上了,就请姑娘允小王送你一程吧!”

“多谢王爷美意,小女急着回京,请王爷借我一匹马即可。”

水溶见此不再强求,直接牵了自己的马给林云星:“既如此,姑娘便骑小王的马回京,小王再派两人护送你如何?”

“多谢王爷美意,有马即可。”

“人不要,但有两件东西,你一定要带上。”水溶走到马车旁,与车内之人说了什么,便捧着一件薄披风和一个水囊递给林云星,“这件披风虽是小王所有,然并未上身,姑娘切莫嫌弃。”

林云星也觉得自己这一身颇为不便,不想北静王如此细心,忙与他致谢。系上披风,林云星翻身上马,一扬马鞭,往京城疾驰而去。

“王爷,您真相信她是荣国府的亲戚?”随扈好奇道。

“既然提到荣国府这般熟稔,怕是贾府表亲无疑了,只到底姓魏还是姓林却不好说。”

“那王爷还将马借给她!”

“只怕不借也得借,既然一定要借,何不主动相借?”水溶可没有忽略林云星手上的钢刀。

那把刀虽擦拭过,但刀刃有缺口,对方又满身血色,只怕刚经历过一场厮杀。她急着回京,需要马恰好遇上又怎么会错过呢?

“王爷说的如此玄妙,属下听不懂。”随扈摇头道,“不过王爷为何说不知她姓魏还是姓林?这姑娘一身伤竟还能骑马回京,可见武艺不凡。若是游击将军之女,倒也不稀奇。贾家那位姓林的表小姐却是出自书香门第,在西苑闯下了不小的才名,怎会舞刀弄枪。”

“不可说不可说!”水溶摇了摇头,转身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水溶一行走了数里,就听到后面马蹄声急。掀开帘子一看,却见两人骑马疾驰,为首的青年恰好认得。水溶正要出声打招呼,见那人披风扬起,露出下面的血染青衫,声音悉数吞没。

水溶不敢出声,那人骑马到了水溶面前,却勒停了马缰:“吁~车内可是北静王爷?”

“不敢,正是水溶!”水溶忙让人停车,下车行礼,“水溶见过殿下。”

这血染青衫的正是徒元义及其随从,徒元义跳下马背,匆匆还礼道:“王爷可是从官道一路回京?”

“从猎宫附近的庄子上过来,在官道上走了十几里了。殿下——”水溶原想客套一下问候一下徒元义从何处而来,又想到徒元义衣上鲜血,怕是所行之事不欲人知,生硬地转了话头,“可是要回京?”

徒元义点点头,神色凝重道:“请问水兄可见过一位年轻姑娘从官道经过,约莫十四五岁,许是步行,也可能骑马。许会做些伪装,但应该带着兵刃。”

水溶想到林云星与徒元义皆是一身鲜血,不知其中有何关窍。有心为林云星遮掩,又怕不说实话,事后徒元义知道真相得罪了这位殿下,犹豫了一下道:“不曾见过什么独行的姑娘,倒是碰到了一位世交家的远亲,借了匹马予她。”

听闻七皇子与贾琏相交甚笃,他只说借马给贾琏的亲戚,纵然有事也不至于被迁怒吧?

“可是荣国府的表小姐?”徒元义急声道,“她可安好?”

听此言并非寻仇,莫非是受贾琏之托接人?

水溶心下一松:“怕是不太好,我见她时,满身皆伤。原想护送她回京,却被婉拒,只向我借了一匹马,赶路往京城去了。”

“多谢!”徒元义忙翻身上马去追。

水溶那匹马堪称千里马,徒元义主仆一路急追,一直到城门前才追上。

守城官兵见林云星满身鲜血,立时将她包围。林云星取了身份文牒,那守门的将官提出派人送她去刑部衙门才允她入京城。

“王爷,我们不过去吗?”随扈见徒元义没有上前,不由好奇道。

“既然安好,此时我们不必现身。以免有人以此做文章,将此案推到夺嫡之上,借此脱身。”

徒元义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暗中护送林云星进了刑部,才回府换衣服。

那厢,林云星一身血衣在守城官兵护送下赶赴刑部,引得无数人窥视。如此将京城所有目光吸引过来,正好称她心意,越是万众瞩目,此案越是无人敢动手脚。此案只要没有落案,终究不容放松。

自林如海遇刺之事传到京中,京中为了派谁为钦差前去调查争吵多日。如今钦差尚在下扬州的官船上,盐案物证却已先一步送回京城。刑部尚书见此案关系重大,立即请求面圣。

蒙圣人召见,林云星当堂呈送帛书另附林如海奏折详诉盐案所涉金额。不提盐案本身,幕后元凶敢沿途拦截上京驿卒阻塞上听,以至于林如海不得已让亲女送证物进京,还在京郊遭遇伏杀,桩桩件件都足以令皇帝震怒。

令人送林云星下去治伤,皇帝立即下令软禁大皇子,禁足甄贵妃。不顾天色将晚,召诸位大臣和参政皇子入宫。廷议后,朝廷派禁军和刑部侍郎亲往金陵查抄甄家。大皇子一系官员及素日与甄家往来密切之人,皆忙着脱身,京城一时乌烟瘴气。

这厢,林云星呈送证物后,出了大殿便晕了过去。宫人奉命将她送到太医院医治,昏睡三日方才醒转。醒来后,林云星便自请出宫,三公主亲自入宫接她往公主府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