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倾盖如故

三公主性子活泼好动, 对于此类活动颇为热爱。在骑射上可比贾琏有水准多了,一连射了三箭,箭箭不曾落空。林云星和徒元义在她后面亦是一箭一中。

再轮到三公主射箭, 她心中已生出了几分胜负欲,认真地弯弓搭箭,忽然有一支箭先她落在了箭靶上。

“你们耍赖——”三公主以为是林云星或徒元义, 回头去看二人,就看到林云星手中的箭对准了场外,手下一松, 那支箭擦着对方的脸落在了他身后树干上。

“玩笑, 玩笑!”一人握着弓从林中走了出来,“本王只是与三皇妹开个玩笑罢了。”

这人穿着一身轻甲,脸上还有些胡茬。腰间挂着一柄镶嵌宝石的腰刀, 装饰作用大过实用。不过手上那把弓倒是极好, 弓力怕也不弱, 难怪能从树林中一箭射中箭靶。

“三皇兄,刀剑无眼,你这么玩, 误伤了可不好。”徒元义打马上前, 挡在了林云星身前。

原来这人是当今的三皇子徒元灿, 据说这位皇子文武双全, 尤善兵事, 目前供职兵部,颇得当今倚重。前些年曾在北疆立过战功, 至于这战功是如何立的, 就无人敢深究了。毕竟, 那场战事的主将是徒元灿的外祖父。

徒元义不涉夺嫡, 但因受过皇后恩惠,被人归入四王爷一系。只他既无实职,又万事不管,其他皇子也不会因他与四王爷亲近跑去对付他。然大约是徒元义好武之故,徒元灿怕他有朝一日插手兵事,影响了自己的优势,兄弟之间一直是面和心不合。

林云星了然,忙收了弓箭,与徒元义一道下马。

“这是本王的不是,还请三妹与七弟莫要生气。”徒元灿笑道,“七弟素来不爱与我们出来玩,今日怎么帮着三皇妹一道带孩子了。”

三公主打马上前道:“我与驸马出来玩,七弟正好在庄子上便请了我们来马场。这么巧,三皇兄今日也有空出来。”

“约了人过来打猎,听闻你们在庄子上,便过来打个招呼。”

“三皇兄这打招呼的方式倒是别致。”

徒元义将庄子改成了马场,只在外围加了护栏,防止马跑出庄子。庄内没有正经围墙,不过这位三殿下不走正门,却从林子里穿过来,可不是讲究人。

三人你来我往,火气不小,幸而贾琏过来给三王爷见礼。

徒元灿目光落在了徒元义和贾琏仿若随意挡住的林云星身上:“这位可是扬州林大人的千金?早年听闻林大姑娘在西苑闯出了西苑探花的名头,都道林大姑娘承了林大人的才气。没想到竟也精通骑射,颇有外祖遗风。林大姑娘方才那一箭准头不错!”

贾琏陪笑道:“表妹不识王爷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我姑父家的孩子素来身子骨弱,表弟表妹为了强身健体练过些,比不得王爷战场上拼出来的本事。阿星还不快给三王爷道歉!”

林云星那一箭虽为警告,然也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知贾琏的意思,爽快地上前给徒元灿致歉。

徒元灿少不得要表示一下自己并不介意,并与贾琏笑道:“行知太客气了,你是三妹的驸马,与三妹一般唤我三哥便是了。”

三公主心下给三王爷扎了个小人:本宫可没有叫过什么三哥!

“礼不可废。”贾琏笑容不改。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规矩多!”徒元灿摆手道,“七弟,咱们难得碰上,陪女人玩有什么意思,与三哥比一场如何?”

“既如此,三皇兄请!”

徒元灿留了贾琏做裁判,三公主与林云星退到后面观战,又有三王爷的随扈站在另一侧。

贾琏宣布了比赛规则,徒元灿和徒元义重新上马。令响后,比赛开始,徒元灿不一挥马鞭,跑在了前面。这场比试与方才规则不同,两人于同一起跑线,令响为好,一同射箭,一面靶子有人射中,另一人就不得再射。

徒元灿驱使着胯下骏马跑到了前面,还不忘做出各种工作,宛如马戏表演。

三公主优雅地打了个哈欠:“驸马这会儿大约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孔雀开屏了。”

林云星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大人掌着朝廷的盐袋子,你进京怕是早有人盯上了。他们这是担心老四用老七来笼络林大人入门下呢!”三公主低声解释道。

“殿下放心,我心中有数!”进京之前,林云星已经预料到一些事情了。

“好妹妹,这宫里的人总是比常人多一个心眼。纵然是心中有数,那也是如何防备都不为过。”

林云星一愣,没想到三公主会与她说这样的话,不由感动:“多谢殿下!”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也不用太在意。”三公主与她眨了眨眼道,“小七与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嗯~”

“若非受过皇后娘娘抚养之恩,就连老四,小七也不会这般亲近。不过他心中是有成算的,即便是帮老四,也不会参与太深。他的婚事,父皇和皇后娘娘提过几次,都被拒了。如今自也不会为了老四的事,去委屈自己。”

三公主忧心林云星以为徒元义和其他人一样是为了林如海而有意接近,便解释道。

“我知道!”

三公主不由一愣:“你知道?”

“我知他,就如殿下知表兄。”

三公主闻言不由促狭道:“莫非这就是人家常说的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注1】?”

林云星正要答话,孩子们忽然爆出一波热烈的欢呼声,原来是林砚带着他的小伙伴给徒元义喝彩。小孩子的世界最是简单,徒元义才送了小马驹,派人教导他们学骑马,自然得到了大家一致拥戴。

林砚喊得投入,便是林黛玉几个也被他带动起来。徒元义每射中一箭,孩子们的欢呼声便会响起。徒元灿表演的再炫目,也得不到孩子们的欢呼声。他的几个随扈见自家王爷气势被压倒,有心助力,可他们不喊还好,一喊,几个小的欢呼声越发热烈了。

随扈们不好意思与一群小孩子比声势,气场愣是被孩子们死死压制住了。

三公主见林砚喊得声嘶力竭,不由笑道:“没白费七弟这般用心收买!”

“阿砚自小就是活泼性子。”林云星转身吩咐司琴去取蜂蜜水过来让孩子们润喉。

徒元义原无意与徒元灿较高下,可看到未来小舅子喊得这般起劲,不忍让他失望,便认真了几分。这一认真很快就将徒元灿远远甩在了后面。

徒元灿见势不好,便草草准备了这场比试。贾琏尚未宣布结果,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这位王爷可真是没风度。”林云星轻笑道。

“原是要在阿星面前展现一下风度的。”徒元义看着徒元灿离去的背影冷笑道,“自父皇将徐御史的孙女指给了四哥为侧妃,有些人的心思就多了。”

御史大夫的孙女尚且被指了皇子侧妃,林如海不过从四品知府,他的嫡女做个侧妃自然也无妨。林如海这个品阶多得人乐意将女儿送入王府做侧妃。林如海之所以这般让人在意,不过是因他恰好知了富庶的扬州。

对于当初当今为何将徐大人的孙女指给四王爷,许多人都以为是当今偏爱四王爷。徒元义恰好知道些许内情,并非如外人所想。此婚事确因偏爱而起,偏的却不是四王爷。

那年四王妃在宫里遭人算计中了毒,毒虽解了,可御医却诊断四王妃日后恐生育有碍。当今为了包庇下毒之人,安抚四王爷才想到给他指一个出身好的侧妃。

恰好当时兰台寺有御史参朝中新贵虞侯当街纵马行凶,这位虞侯乃是皇帝宠妃的胞弟,因此有意包庇。徐大人于是在朝会上进谏,直指当今因女色失德。皇帝不得已捏着鼻子处置了虞侯,却有意为难徐大人,便有了那桩赐婚。

这门婚事,于徐大人而言颇为恶心。堂堂御史大夫的嫡孙女被下旨做妾,既下颜面又戳其心。

抗旨祸及全家,若进谏,当下讲究先君后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一女子乎?若为了其他事,徐家死磕还能博个耿直之名,若为了不嫁孙女死磕,全家倒霉还要被人骂脑子不灵清。圣旨已下,便无更改,徐家不能抗旨,还要高呼皇恩浩荡。

因这桩赐婚,当初老大人气病了一场,是徐敏乐亲自去劝了老大人,自称心慕四王爷。老大人知孙女是为了安他的心,只得振作精神。幸而四王爷还算明白,不曾借此强拉徐家入自家阵营。

“阿星,我明日就进宫见父皇。”徒元义忽然道。

徒元义多次拒绝当今为他选的王妃,加上她父亲所处的位置太过敏感。若是徒元义现在去请当今赐婚,依着帝王的多疑,只怕也会怀疑徒元义是为了盐。

“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你现在去怕会弄巧成拙。”林云星心中有预感,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结束,“你放心,在盐案尘埃落定之前,陛下不会插手林家家事。”

“那盐案之后呢?”

“父亲身体不好,盐案后许会谋个闲差或致仕。那个时候,林家不再是刀尖上行走,自然也就无关紧要了。”

“盐案黑幕重重,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尘埃落定。”徒元义忧心道。

“父亲已经有些眉目了,待安顿好阿砚和玉儿,我就回扬州。”

徒元义有心与她一同南下,只想到自己的身份,怕是轻易出不得京,便没有开口。

贾琏在前面催促道:“信君,你们落在后面做什么?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