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王爷只说是拜访殿下而来, 并未说其他。”徒元义出宫建府时,加封了郡王。
“七弟素来闲散,想来也不是什么要事。”三公主与林云星道, “星儿妹妹,我七弟元义与侄儿承基上门,倒是不好将他们拒之门外。自家人并无诸多避讳,妹妹若是不介意,我请他们到花园叙话。”
此番回京林云星原也打算找机会见一见徒元义,如今他自己来了, 再好不过。
将心头诸多杂念压下, 林云星深吸了一口气道:“殿下请自便!”
不一会儿, 三公主的大丫鬟便请了徒元义与小皇孙行至亭中。三公主牵着林云星起身, 要为他们引荐。
徒元义忙上前道:“三姐, 我与星儿妹妹认得, 妹妹不必多礼。”
三公主闻言, 惊讶道:“星儿回京城没几日,今日头一回出门就是到我府上, 七弟竟见过?”
“怕是比三姐还早些认识,我与四哥在运河遇险时, 曾得行知出手相救, 三姐是知道的。行知所谓远方亲戚其实就是林姑娘,只是不足为外人道。”徒元义对小皇孙道, “稚儿,这位林姑娘乃是一位绝顶高手, 早年救过我与你父王性命。”
徒承基, 小名稚儿, 是四王爷徒元明嫡长子, 素来聪慧稳重,极得当今宠爱。去岁随当今往皇家园林避暑,竟无故落水。幸徒元义躲在荷花丛中的小舟上喝酒偷闲,及时赶到相救。
四王爷正处于夺嫡漩涡,无法脱身。他疑心长子落水是有人设计,偏没有证据,只发落了几个奴才。不久后,徒元明亲自请徒元义出手教导长子武功,不求徒承基能成为他王叔一般的高手,至少可以强身健体,多个保命手段。
徒承基每隔几天就会到徒元义府上学剑,今日也是如此。徒元义突然要来拜访三公主,徒承基就跟着来了。
徒承基听了王叔之言,向林云星作揖道:“稚儿代父王谢过林姑娘相救之恩。”
林云星瞪了徒元义一眼,忙向小皇孙还礼:“当不得小殿下大礼,不过是些陈年旧事。”
徒元义对上林云星略带怒气的眸子,心下莫名发虚。
这些年,徒元义梦境中的人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隐约能够看出梦中女子与林云星颇为相似。想到在梦里,林云星不是与他一道练剑,就是一同历险,徒元义就猜测林云星曾是他的同门师妹之类。
此事说来本就玄妙,他明明自小在宫中长大,却在梦中学会了剑法。与林云星不过寥寥数面,却在梦中朝夕相处。
上一次两人相见还是玄元二十一年,那时林云星不过十一岁,是个过于稳重的小姑娘。然再稳重,那也是小姑娘,以至于他下意识将对方的身份归为师妹之类。
可方才见到长大的林云星,徒元义原本的想法立即推翻了。
暗暗按了一下节奏失序的心脏,徒元义心道:他们绝不是什么同门师兄妹之类的关系!
“早就听琏哥说过表妹武功出众,却不曾当真,不想竟是真的。”三公主请了众人入座,略有些好奇道,“星儿妹妹救了四弟和七弟,莫不是武功更在七弟之上?”
三公主只是好奇一问,并无他意。小皇孙看着稳重到底是孩童心性,闻言满是好奇地向徒元义和林云星看过来。
徒元义顺势道:“若是星儿妹妹不介意,我倒是想与妹妹切磋一番。”
徒元义想要与林云星私下交流一番,又怕三公主与贾琏一般防备他,便提出了比试的请求。
林云星以为徒元义想起了前世之事,才来寻她。可见他神色坦然,虽有亲近之意却无半分情谊。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言谈举止仿佛她是亲戚家的姑娘亦或是同门师妹,心中仿佛一把火在烧。
“殿下若愿意指教一二,再好不过了。”林云星冷笑道。
徒元义不解云星因何生气,却本能地不敢辩驳,只讷讷应了。
“王叔没有带剑,可要人去取?”小皇孙一本正经地问道。
“不必这般麻烦!”林云星走到亭子外,在湖边折了一根柳枝。
徒元义见此,也去折了一根柳枝。
“王爷小心了!”林云星提醒了一声,手下一震,那软软的柳枝立时绷直,向徒元义刺去。
徒元义手下一翻,亦以柳枝代剑刺出。
林云星出招极快,可她每一剑刺出,徒元义竟不必思索,身体就会做出反应。不仅如此,林云星一招一式刺出,徒元义的脑海中就会自然而然浮现出对方所用武功招式的名字。徒元义熟悉林云星的剑路,林云星亦熟悉徒元义的武功。
“莫非我们果然是同门,只不是学同一套剑法?”徒元义心中惊骇,又觉疑惑。
他的剑法皆源于梦境,若是梦境,难道梦境能相通不成?否则,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对方所学?
又或者,那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记忆。可他少时便梦到成年后的事情,人童年时又怎么会有成年后的记忆?除非,那根本不是此生记忆,而如志怪小说所言,人有前世今生,那是他的前世记忆。
前世记忆——
徒元义惊诧地看向了林云星,林云星一剑震断了他手中柳枝,手中柳枝对着他的面门道:“你输了!”
若是前世记忆,他与林云星前世是何关系?林云星待他态度有异,是否与他一样也会梦到前世之事?若是如此,林云星的梦中,他是何等模样?
徒元义似是没有听到林云星所言,见她鬓发散乱,鬼使神差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拂到了耳后。
这个动作,他仿佛做过无数次般熟稔。做完后,徒元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下一僵,低头去看林云星神色。
林云星似不曾料到他的举动,竟不曾闪开。
徒元义有些心虚地收回了手:“我……对不住,我……”
林云星什么也没说,闪身走入了凉亭。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徒元义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失望。她在失望什么?
徒元义想要拉住她,可是手伸出后只在林云星身后虚虚一抓,并未真的拉住她。
未免伤及三公主和小皇孙,两人比武时,离凉亭有些距离。方才徒元义背对着二人,不曾被人看到他唐突之举。
三公主迎上来道:“星儿与七弟谁赢了?”
林云星看了一眼身后的徒元义,徒元义爽快道:“我输了!”
“星儿竟赢了七弟,果然很厉害!”三公主高兴道,“这可值得好好庆祝一下!”
“三姐,你要庆祝我被打败么?”徒元义幽幽道。
“七弟可是连禁军宋统领都甘拜下风的高手,星儿妹妹赢了你,当然值得庆祝一番了。”三公主笑道,“七弟若是不乐意,我们可以等你回府后,待驸马回府再庆祝。”
徒元义:……
小皇孙捂着嘴笑了。
“稚儿,连你也笑话我?”徒元义一边与三公主和小皇孙说话,一边下意识去看林云星。
林云星坐在一旁专心喝茶,可徒元义知道,她心中必定也不平静。
“王叔为了拒婚,与皇爷爷说做什么都要专心,学了剑便要做天下第一。现下王叔只能做天下第二了,可如何与皇爷爷交代啊!”
徒元义笑道:“天下第一只是志向,你该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志向都能实现的。”
小皇孙每日学习时间都非常满,这会儿本是他学剑的时间。今日不曾练剑倒是看了一场高手对决,也不算落下功课。
徒元义见时间差不多,便与三公主告辞,送小皇孙离开了。
两人走后,三公主本想留林云星到傍晚再走,林云星以回去教导妹妹弹琴为由告辞。在回林府的马车上,林云星从袖中摸出一枚香熏球打开。
香熏球里面是一张字条,写着时间地点。这个香熏球是比武时徒元义丢给她,约她私下见面的。
林云星将纸条看了一遍,重新放进香熏球收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会寻到一个期盼已经的答案,亦或是一场更大的失望。
回到贾府,林云星先去贾母院中请安。
因秦钟病愈,贾宝玉又欢欢喜喜去学堂了。史湘云还没回史府,一个人无趣,也随三春去上学了。
贾母房中几个丫鬟正陪老太君打叶子牌,见林云星过来,鸳鸯立即起身拉了林云星坐下打。林云星第一次打叶子牌,加上有心事,就没赢过几把。林云星不会玩,丫鬟有意奉承,贾母赢得没意思,便早早散场了。
“星姐儿今日去公主府,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贾母让人撤了叶子牌,上了茶道。
林云星道:“答应了玉儿今日要教她弹新曲子,回来后才想起来她尚未下学。”
“女学的夫子就有教琴,怎么学里回来,玉儿还要学琴?”贾母不赞同道,“她一个小姑娘,略学些便罢了,何苦这般辛苦。”
“小孩子玩了也是玩了,若能学一两样东西,总是好的。”林云星笑了笑道,“玉儿聪慧,此等天赋乃上天厚赠,不可荒废了。”
“话虽如此,只咱们这样的人家,自有祖宗庇佑。不必学那些寒门,头悬梁锥刺股。”
林云星敷衍道:“外祖母教训,星儿记住了。若玉儿真不想学,星儿绝不强迫他便是了。”
贾母闻言,终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说起贾宝玉近来如何上进,今日一早就去上学云云,听得林云星嘴角直抽。小学童上学不是日常操作么,怎么贾宝玉不装病逃学,去学堂就是上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