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不清楚, 只知是两个年轻公子,通身的气派,大约是京中来的。”
贾琏心道:两个年轻人, 却要姑父亲自作陪, 定是京中哪个皇亲国戚了。皇帝对两淮盐政甚是关心,莫非是为盐而来?
可皇帝既令姑父整顿两淮盐业,总不会另派钦差, 何况是两个年轻人。许是京中哪家权贵公子贪慕扬州的繁华盛景, 想要过来赏玩见识一番。
“既如此, 我晚些再去见姑父吧!”贾琏先回自己院子,让仆役送了热水,沐浴更衣。
刚擦了头发,就有林如海跟前伺候的小厮来请。
“老爷知表少爷回府, 让小的来通知表少爷去前面见客。”
“可说什么人?”贾琏顾不得头发还有些潮湿, 忙招呼随从给他梳头。
“客人说与表少爷有旧,老爷便请表少爷前去作陪。”小厮笑了笑道。
“我什么时候有过这般神神秘秘,身份尊贵的朋友了?”贾琏嘀咕了一句, 与小厮一同出门。
才走到拱门,忽然一个小团子从花丛里扑出来,抱住了贾琏的腿:“哇~我抓到琏儿了!”
贾琏一把将他举了起来:“琏儿是你叫的,叫表哥。月余未见,倒是越发顽皮了。这一身泥,是荷塘里滚过了?让你阿姐见了, 小心挨揍!”
“阿姐才舍不得打宝儿呢!”宝儿晃着一双小短腿道, “表哥出去玩, 宝儿的礼物呢?”
“什么礼物?”
“阿姐说表兄带了礼物回来, 派我来要呀!”
“你方才见过你阿姐了?”
林宝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有些不高兴道:“对呀!阿姐好久没有陪我玩儿了,今日见了也不陪我玩。”
知道林云星已经回府,贾琏松了一口气,然而想到码头上,林云星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这会儿大约并没有精力招呼两个小的。
想到姑父说见客,并非办公事,带着表弟去也无妨,贾琏夹着林宝儿道:“你阿姐没空陪你玩,表哥带你去玩如何?”
林宝儿想了一会儿道:“阿娘说阿姐累了要休息,那我就陪表哥玩一会儿吧!不过等阿姐休息好了,我就不能陪表哥了。”
贾琏:……感情我就是一陪玩的备胎啊?
嘴上吐槽,贾琏还是让仆从拿了干净的外衣给林宝儿换上,牵着他去前院。
林如海正与客人在二堂说话,听到外面传来小儿笑声,不由皱眉道:“我仿佛听到宝儿的声音。”
林管家站在门口,探了一眼,笑道:“表少爷带着小公子一道来了。”
“胡闹!大人说事,带小孩子做什么?”林如海低声斥道,“让人送宝儿回后院。”
林如海招待的客人正是先前在码头上出现过的兄弟二人,玄衣青年语调清冷:“现下并非谈公事,林大人不必拘谨。”
青衣少年叶兰义性格略活泼些,见兄长说话冷硬,忙笑道:“林大人的公子,理应见见。”
林如海低咳了一声,似有赧色:“两位殿下有所不知,小儿今年虚五岁,却甚是顽皮,只怕惊扰了殿下。”
原来玄衣青年便是林云星在西苑赏花宴上见过一次的四皇子徒元明,而同行的青衣少年则是七皇子徒元义。四皇子和七皇子虽非一母所生,两人的母亲却是一双表姐妹。
姐妹二人皆入了当今后宫,际遇却大不同。四皇子的母亲是正宫皇后,七皇子的母亲生育有功才封了妃,且儿子尚未长成便病故了。七皇子生母死后,皇后就将表妹留下的孩子抱到自己宫中抚养,视若己出。因此,一众皇子皇女之中,以七皇子与四皇子关系最为亲厚。
七皇子今年不过十五,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四皇子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一个与林宝儿年岁相仿的儿子了。
听到林如海说儿子顽皮,四皇子似放松了几分,展颜道:“人都说子肖其父,林大人温文尔雅,小公子竟是顽皮性子么?”
“惭愧!微臣素日忙于公务,贱内体弱多病,小儿皆由他长姐看顾,多受溺爱,很有些胆大妄为。”
林如海话音方落,就见小儿从外面冲进来:“阿爹!”
“不得无礼!”林如海差点被儿子撞了个趔趄,“且与两位殿下问好。”
贾琏进门恰好听到林如海之言,抬头见到玄衣青年已然认出是京中有过数面之缘的四皇子,心下不由后悔自己鲁莽将林宝儿带来,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请安。
林宝儿也被父亲指着叫了人,四皇子解了一枚玉扳指做见面礼,七皇子便扯下腰间一块玉佩相赠。林如海忙推拒,只四皇子和七皇子既然要送,自是拒绝不得。
“好了,宝儿已经得了礼物了,现下可以去找你阿姐玩了吧?”贾琏推了推林宝儿道。
“这个不是琏儿带的礼物!”林宝儿气咻咻道。
“叫表哥!”贾琏低声道。
“略略略~”林宝儿对贾琏做了个鬼脸,躲到了林如海身后。
七皇子见此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小公子果然很活泼。”
“莫要顽皮,小心晚上回去告诉你姐姐!”林如海帮他收好玉佩和扳指,“回去找你阿姐吧!”
林宝儿悄么么看了一眼四皇子和七皇子,才乖乖行礼,自己回后院了。
“四哥,这位林小公子真有趣,若是在京中,我必定请他与昭儿一块儿玩,免得昭儿小小年纪宛如老学究一般。”七皇子笑道。
七皇子口中的昭儿是四皇子的嫡子徒彧昭,因是嫡子又是独生子,极得四皇子看重。这位小皇孙与宝儿同龄,四岁便正式开蒙,小小年纪,言行举止便喜模仿其父,从不与一般孩童般嬉闹。
想到家中小儿,四皇子脸上神色一松:“林小公子可开蒙?”
“家里胡乱教着,年初原想请个夫子,竟没有合心意的。”林如海无奈道。
年前,有个叫贾雨村的上门自荐,林如海满意其才学原想请来为幼女和独自开蒙,却被贾琏制止了。贾琏道这贾雨村虽是进士出身,却因贪污徇私被罢免。小儿启蒙,不定要进士,举人尽够,可这启蒙老师决不能德行有亏。
林如海见贾雨村一表人才,听他言语似是为人陷害罢官。可贾琏说贾雨村因贪污徇私被罢免也是言之凿凿。两相比较,林如海自是更相信贾琏,以为他机缘巧合知晓贾雨村的背景。
林如海于是以夫子请好了为由婉拒贾雨村,待贾雨村离开扬州府年后才放出风去。可连着上门之人都不是真心要为蒙学老师,皆为借他这个扬州知府的势而来,换了几个夫子,总是有不满之处。
于是家中两个小的都是林如海、贾琏和林云星在教导。贾琏独教数,林如海空闲就教读书,其他皆有林云星安排。
“四哥,林大人是探花郎,便是小公子的表兄也是举人出身,家学渊源,便是没有请夫子教导,定然也有好生教导。”
四皇子和七皇子一下午便与林如海和贾琏闲话家常,既不提皇帝有何旨意,也不提公务。贾琏陪了半日,回自己院子时,便觉得全身疲惫,心道若是做官皆是如此,那他还不如做个富家翁。
可惜,这世道没有权,命如草菅,想要做个不涉朝政的富家翁也并非容易之事。
第二天,贾琏正睡得天昏地暗,就察觉有人爬到床上,捏他鼻子。
“琏儿起床了,懒虫表哥起床了!”
贾琏睁开眼睛,就看到林宝儿坐在他胸口,难怪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将林宝儿从身上推下去,贾琏瞥到他的鞋子,“嗖”地坐起身,猛喘一口气,吼道:“林砚,你竟然不脱鞋,爬我床上!”
林宝儿站在春凳上,叉腰道:“太阳晒屁股了,琏儿还在睡觉。”
“林砚,你要上天了是吧!”贾琏趁其不备,一下子将他扑倒床上,“看我怎么收拾你!你个小屁孩,你姐一个月没管你,这是要皮上天了。”
“哈哈哈~”林宝儿被他挠的在床上笑得乱滚,“哈哈哈~阿姐才没有不管我,阿姐让我叫你起床练功哒!”
贾琏这才想起来,在金陵他问林云星能不能学武功。林云星道他年纪大了,轻功大约学不出来,不过学些功夫防身还是可以的。若他想学,不如早上与林宝儿一起练习,不论年纪,都是初学者嘛!
“好,我起来!”贾琏放开表弟,起身穿衣,与林宝儿一起去园子里练功,林九正在等他们。
“表少爷,主子令我教您与小公子拳法。”
“我和宝儿吗?”
“昨晚阿爹说府上有贵客,要阿姐和黛玉不要随便来花园。哼~若不是陪琏儿,我就和黛玉一起被姐姐教导了,琏儿要好好补偿我哦!”
“叫表哥!”贾琏捏了捏他的小肉脸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林宝儿兴致勃勃道:“我想出去玩,可阿娘说要有人陪。表哥陪我出去玩呗,我都没有去外面玩过。”
“小公子,现在是练拳时间,您若是偷懒,被主子知道了,可是要吃苦头的。”林九尽职地提醒道。
林宝儿见此再敢说话,跟着林九开始活动手脚。
贾琏心道这可是学习绝世武功的好机会啊,就算晚了也好过错过。不想刚学着林九和林宝儿摆好姿势,就看到林如海身边的长随林路匆匆跑来。
“表少爷在花园啊,老爷找你去前面,扬州府出大事了。”
贾琏心中为又离他远了一步的绝世武功哀嚎了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成年人的无奈啊!宝儿,你自己先和林九练习。扬州府出了大事,扬州府能出什么大事啊?”
贾琏嘟囔了两句,突然反应过了林路说了什么,忙向他看去:“到底是什么大事?”
昨日两位皇子刚到扬州城,就住在知府衙门。扬州府的大事,该不会是皇子遇刺吧?那可真是天捅了一个洞了!
不,不对!两位皇子住在府上,若府上进了刺客,哪里需要林路来报,怕是已经满府皆知了。
林路瞥到一旁的林宝儿,凑到贾琏耳边正要说话,林宝儿“哼”了一声:“大人就是事多,不让我听,我就去找阿姐!”
见林宝儿大摇大摆离开,林路也顾不得“得罪”了小公子,低声道:“扬州大盐商江家被灭门了。”
“灭、灭门?”贾琏一惊。
扬州繁华,是全国第六大人口城市,据说有五十多万人。贾琏作为林如海的幕僚之一,也是见识过几件命案的。可是灭门这样的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