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夏天的大雨来势汹汹,尽管山姥切长义已经尽力给宁宁遮风挡雨了,但这样势头的大雨根本不是撑在头上薄薄的披风能挡得住的。

“那里有个屋檐,我们先去躲会儿雨吧。”宁宁眼神不错,目光一转就看到了可以躲雨的地方。

山姥切长义顺着宁宁的话转头看了一眼,随即就是点头,“好。”他们刚在这边转来转去走了挺远,现在看来一时半会也回不到时间转换器定位的地方,与其这么一直淋着,不如躲一会儿雨。

虽然离开河边之后已经零零散散有了些住宅,但也不是每户人家都有屋檐适合躲雨的,宁宁看到的这家屋檐并不宽敞,站下她和山姥切长义几乎就是略一动就会碰触到彼此的距离。

在雨水被头顶的屋檐挡住之后,宁宁松了口气,她伸手拂开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这个天气的雨应该下不了多久。”

山姥切长义正在拎着披风上的雨水,闻言随口应和了声,“啊。”

宁宁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手绢擦了擦脸,“你带帕子什么的了吗?”因为只是简单的任务,预计今天晚上就会回本丸,她也只带了随身的小包。

“没有。”山姥切长义抖开自己的斗篷叠好之后搭在手上,“等回去再收拾吧。”

话是这么说着,算是大半个长船派的讲究刀剑还是因为现下湿漉漉的状态有些不适的皱眉。

宁宁不太负责任的出馊主意,“用披风擦一下?”反正不是那么大块的布料嘛,拎干之后正好物尽其用。

山姥切长义顺着宁宁的话低头看了看手臂上搭着的银蓝色的披风,立刻想也不想的拒绝,“不用了。”

宁宁看着银色头发的付丧神脸上显而易见的嫌弃,也是忍不住的笑,有些刀剑男士可是比她这个审神者讲究多了,“可是你头发还在滴水,不难受吗?”

山姥切长义闻言拂开了搭在额头上的头发,接着就想整理仪容,然而他现在一手拿着自己的本体刀,一手还带着披风,怎么都不太方便。

宁宁看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晃了晃手里的帕子,“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想了想又觉得山姥切长义不是那种什么都可以的直男刃,他可是发型都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刀剑男士啊,于是又接着解释了句,“帕子是干净的,就刚才我擦了下。或者,我用雨水给你洗一下?”

宁宁和山姥切长义说不熟也熟,毕竟是一起出阵做过特别任务。

但说不熟其实也真的不熟,没有怎么单独相处过,之前对方还是时政的监察官。

至少没有熟到有些刀剑的程度,如果换成山姥切国广的话,她大概也就不会问了,直接就上手擦了,自家刀剑哪有那么多讲究。

听了宁宁的问话,山姥切长义几乎是脱口而出,“不用,”说完之后立刻就意识到可能引人误会,于是又在宁宁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之前加了句,“我是说,不用洗。”

宁宁绕了一圈才明白山姥切长义的意思,然后对这振刀剑傲娇的程度又有了个深刻的认识,“我知道了。”

既然山姥切长义不介意的话,宁宁就笑着朝人招了招手,“来低头。”

黑发的审神者笑意盈盈,山姥切长义迟疑了片刻之后,就按照她说的低下头去,几乎让人很难想象有些桀骜的前时政检察官如此乖巧听话的模样。

宁宁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点,连眼睛都弯成好看的月牙状,她手里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过银发打刀的脸,就好像给刀剑修复时一样的认真。

山姥切长义微微垂眸,审神者离他的距离很近,近到几乎呼吸相闻,只要他稍微抬起眼睛,就能对上她笑弯的眸子。

四周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雨水打着屋檐淅淅沥沥的声音,似乎有些特殊的韵律。

这个天气就算衣服被雨水打湿也不会冷,但衣服黏糊糊的贴在身上总不会太让人舒服。

但抚过脸上的手却有着会让人留恋的温度和舒适,让人朦朦胧胧想起之前受伤的时候,也是有一双手仔细的治好身体上的伤口。

山姥切长义思维一个恍惚之间,宁宁已经完成了手上的工作,“好了,这下应该不会滴水了,”她笑着放下手,“不过也擦不干了,等回本丸再收拾吧。”

还好这个天气已经不冷了,不然也不知道刀剑男士们淋了雨吹了风会不会感冒,至少她自己的话绝对不敢掉以轻心的。

山姥切长义回过神来,蓝色的眸子在自家主人脸上转过一圈之后,“谢谢。”

“不用谢,”宁宁伸手拎了拎帕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不是说是我的刀剑,我照顾自家刀剑不是应该的?”

审神者眉宇之间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连脸上都还残留着婴儿般的圆润,但说话做事却并非少女的青涩,这使得她浑身上下散发着莫名的矛盾感,却又奇特的不会显得突兀。

山姥切长义无意识微微移开了视线,似乎像是有些不知所措,他是说过作为她的刀,自然要回应她的期待。

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山姥切长义那便是有了身为宁宁的刀的自觉,但他有自觉和审神者怎么对待他是两回事。

之前,审神者没当他是她的刀,到了现在,她已经这么认为了吗?

被人顾念的感觉当然不会坏,但这是向来骄傲的前时政监察官从未体验过的。

宁宁并没有发现身边刀剑略微的反常,她把手绢拎干之后也没急着塞回包里,而是重新起了个话题,“刚才,你想和我说什么?关于上次特别出阵任务。”

因为审神者有意无意的打断,原本山姥切长义要下定决心才能来说明的事,已经变得不那么尖锐起来。

雨幕的隔绝,又像是单独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他和审神者之间的距离好像也随之拉近,想要说的话也似乎变得容易出口了许多。

“上次出阵的时候,”山姥切长义收敛起神色,带着几分严肃和愧疚,“是我的失误导致了这样的后果。”

宁宁微微挑了挑眉,她其实大概已经知道山姥切长义想要说什么,但是亲口说出这种话,对于骄傲的刀剑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吧。

“所以,你觉得上次的责任应该由你来承担吗?”宁宁看着银色短发的打刀,反问了一句。

山姥切长义皱眉,显然正在努力压抑着什么,“这是不争的事实。”

宁宁轻叹了声,“就算我说这不是你的责任,或者是我原谅你的错误了,你也不会因此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如果真的是这么容易的事,山姥切长义就不会直到现在才站到她面前来了,越是骄傲,越是无法容许自己的错误,也更无法容许错误被轻描淡写的放过。

山姥切长义有些诧异的抬头,“主人……”这,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不过,你既然想好了来和我说这件事,”宁宁微微偏头笑了笑,“应该是已经有决定了?”她说着问句,却是用的陈述的语气。

山姥切长义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开口,“我知道有些错误的责任根本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承担的,”现在主人是已经恢复了,但万一主人不能恢复呢,“我也知道有时候悔恨于往事也是于事无补的,但是……”如果能简单的将往事归类于能从中吸取教训的错误,然后只看向未来,那倒是容易。

“但是,”宁宁却帮着山姥切长义将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你的骄傲却不允许。”

山姥切长义,是美丽而骄傲的刀剑,这种傲气甚至是刻入刀剑男士得以显形的基础里的。

宁宁说着就重新展颜,笑容在雨幕的衬托下显得特别的温和,“我其实很高兴。”

审神者的笑容实在太过于显眼,显眼到山姥切长义也不能忽视的地步,“高兴什么?”他不太明白主人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高兴你来和我谈这件事,”宁宁笑望向山姥切长义的眼睛,眼神诚恳而坚定,“若你应该承担什么责任,那至少也有一半,应该是我要承担的。”

以长义的性格会主动来找她说这种事,是真的把她当成刀剑之主而不只是这个本丸的审神者而已了吧。

山姥切长义皱眉急道,“不是……”这根本不是她该承担的。

宁宁挥了挥手打断山姥切长义的话,“你们之前只是刀剑,现在才有了人的心灵和人的身体。只要是人,总会有犯错的时候,只不过有些人要求更高,犯的错误更少而已。”

人又不是什么精密的机器,又怎么可能会完全不犯错,就算是精密的仪器,也是有一定的误差和容错率的吧。

“我不是要为了失误开脱什么的,”宁宁转头看了看淅淅沥沥的雨幕,“只是想要告诉你,想要做得更好当然是好事,但如果尽力之后并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也不需要背负起如果我能做到更好,这件事就不会发生这样近乎苛责的想法。”不是没有尽力,而是要明白人的力量,哪怕是付丧神的力量,也是有极限的。

山姥切长义沉默着,他是聪明的刀剑,当然明白自家主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

察觉到自家刀剑的沉默,宁宁想了想又道,“没人能保证完全不失误,我也犯过不少错,”她撇了撇嘴,“还曾被人形容为固执己见,死不认错,歪曲事实……呵呵……”

山姥切长义下意识的沉下脸色,“是谁这么说?”

宁宁脱口而出,“前男友。”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不对,等等!她好像在和自家刀剑谈心啊,怎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