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问完, 也没等聂云岂解释,就笑说先进去了。
当然,聂云岂可能也不会解释什么。
人走后, 谢唯斯不太好意思地看他。他也看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沐沐来看电影。”
男人点点头, “看完了?”
“嗯。”谢唯斯微笑反问, “你和弈青哥来谈事吗?”
他再次点头。
“那, 你们来餐厅,你这么晚还没吃饭啊哥哥?”
他淡淡道:“没事,还早。”
快十点了还早。
两人灼灼对视, 聂云岂看着她眼中没有掩藏的心疼, 温柔地转移了话题:“看完了, 那要走了吗?”
“嗯嗯,沐沐喊她男朋友来接。”
“坐车?”
“应该吧, 毕竟除了你,别人也不骑车。”她一笑。
聂云岂静了静, 想起她那晚喝酒坐车, 回去吐得一塌糊涂。
谢唯斯倒是没想那么多, 正想说点别的, 他忽然看着她先开口了:“要不要, 和哥哥吃饭去, 待会儿坐我的车?”
嗯?谢唯斯直勾勾盯着他,弯起眼睛点头, “好啊。”她转头看了眼前面那家店,聂沐还没出来,“你先进去吧,我去和沐沐说一下。”
“嗯。”
“在哪里啊?”
“一号包厢。”
“好。”
谢唯斯马上回头跑回奶茶店, 到时聂沐刚好拿了两杯暖热的奶茶出来,并且说:“郁向程来了。”
谢唯斯说:“我看到小哥哥了。”
“嗯?”她挑眉,“哪儿啊?”
谢唯斯指了指那个餐厅,“他和弈青哥来和别人谈事,我去蹭蹭。”
聂沐笑了,“一起吃啊?说好了吗?”
“嗯嗯,说好了。你跟你男朋友回去吧,刚好不用送我了,我待会儿坐小哥哥车就行了。”
聂沐点头,“行啊,那拜拜。”
“拜拜,你小心点。”
挥挥手,谢唯斯就拿着奶茶欢快地回到那家餐厅。
结果,远远看到刚刚站着的那里,门口还站着个身姿高大的男人,他还在等她呢。
谢唯斯加快脚步过去,“哥哥,你怎么还在等我。”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没说话,只微牵了下唇角,扬扬下巴示意进去。
谢唯斯在后面低头一笑,心情美好。
餐厅包厢里坐着刚刚在门口见到的几个男人,还有一个可能刚到的很年轻的电影导演,再然后就是元弈青了。
元弈青看到她,挑眉惊讶道:“唯斯?”
谢唯斯笑笑。
接着元弈青看了眼聂云岂,就和在座的几个人说:“这位我们公司的特效师,就最近大火的那个片子啊,就是她做的,我们挖来的。”
几个男人本来可能只以为她是聂云岂的女朋友,没想到还是公司的特效师,一下就有些惊喜地说厉害啊,并且说这样都能挖来。
那个导演也朝谢唯斯客气地点个头。
谢唯斯同样点头示意,然后随着聂云岂坐下。
上了菜,他们一群人边吃边聊工作。
谢唯斯以为自己是来蹭饭的,结果好像因为知道她的职业,一群人居然还挺热情地不时和她聊起来,说一些工作的内容和细节。
特效师和电影团队是密不可分的,有时候一些特别的电影,还需要特效师在他们拍摄的时候就亲临现场,配合布置,让后期做特效时能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所以他们对她的到来,是真的好像挺欢迎。
不过谢唯斯一边感慨于自己也有一点点资本,已经得到了别人的尊重了呢;一边又心想,完了,那这个项目可能到时候会落在我手中。
这个导演长得特别好看,但是戏也是要求特别的严,同样的那后期的制作肯定也是要求一等一的水准,所以啊……这个项目落在她手上,她要秃头了。
不过一想到是给聂云岂赚钱,她又释怀了。
谢唯斯看了眼身侧的男人,他靠着椅背,眉眼半阖着在看手中的茶水杯,杯中摇曳的明黄色倒映出他半张五官帅气的脸,有种说不出的勾人。
须臾,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谢唯斯那一秒没控制住,笑靥灿烂如星光,然后又马上收回目光。
聂云岂也不知道她笑什么,只拿起了筷子,给她夹了点东西。
一餐吃好,项目愉快谈完,谢唯斯和几个人都握了手,末了很有面子地跟着聂云岂和元弈青下楼。
路上元弈青不时夸她,说唯斯厉害,连大导演都聊得很好,把谢唯斯说得都不好意思了。
到车库,他开车,聂云岂自己骑车。
谢唯斯坐好后一边走一边和车厢里的人挥挥手,“弈青哥拜拜。”
“我们同路呢,唯斯,还不到拜拜的时候。”他靠着车门,温软地笑。
谢唯斯恍然,乐着收回手去抱聂云岂。
车子很快一前一后驰骋在览市长街上。
路上因为两辆车一直距离不远,所以谢唯斯不时看看载着她的男人,不时又看看开在后面的元弈青,看着看着,就想起早前听到的他们的聊天内容。
想了想,她喊了声:“哥哥。”
“嗯?”
“我那天.……可以自己打车去的,或者坐弈青哥的车,他顺路,我不会每天都晕车的,你不用送我了。”
聂云岂安静了下,人瞥了眼后视镜:她听到了?
收回眼神后,他说:“没事,哥哥不急。”
谢唯斯欲言又止,但是似乎知道说也没什么用,就叹息一下,没再提。
第二天是周末,聂沐的男朋友出国去了,谢唯斯就一整天都和她窝在一起。
玩了两天,就又继续上班,新的一周天气也不好,雨一直断断续续的。
一连到这周的周四,那天早上,七八点了天空还只是微微的亮,下了一夜的雨暂时稍停。
谢唯斯在楼下等到聂云岂,他骑的机车,穿着一身黑外套,停下后朝她看来。
上车后,两人像平时一样,很平常地开去了览市南街,聂云岂带她去吃早茶,吃完就带她去了公司。
到公司楼下的时候,他终于和平常有点不一样了,只把车停在门口,没有开进地下车库。
谢唯斯下了车走到车头处摘下头盔,自己熟悉地挂好。
聂云岂没有摘头盔,只掀起了镜片。
对视一眼,他和她说:“你自己上去,哥哥要去锡城,扫墓。”
“嗯,我知道,你去吧。”
“天气不太好,来回可能会耽搁点时间,所以哥哥大概要下午晚点才回来,可能来不及接你下班。”
“你不用来接我,我下班自己会回去的,你忙你的。”她直勾勾地盯着他。
聂云岂点点头,而后又想起来,吩咐:“元弈青如果一起下班,就顺路坐他的车。”
“好。”
“要是自己打车,要小心。”
他像一个家长,有天有事来不及接小朋友放学,就很忧心地吩咐一千遍,一万遍,要她自己小心。
谢唯斯很乖地每句都应了,“你开车也要小心点。”
说着她就往公司大门走了,边走又边回头。
聂云岂最后和人对视一下,微微颔首示意她进去,末了就掉头,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聂沐住在市区酒店,时间差不多了就一个人出来,走到在酒店对面的一个花店里,拿了几束花,是她前一日就定好的。
完了又在隔壁的商店里,买了果篮之类的东西。
忙好,正巧就见聂云岂的车子从远处开来,渐渐在灰茫茫的天色下,停在路边。
她走过去,把东西放入后座,摆好了,再开门去前座。
览市到锡城高速两小时,但是今天天气确实不好,开到一半就下起了雨。
聂云岂打开雨刷,车速降了下来。
整个览锡高速都陷在青灰色中,没有一丝的空隙,天际没有一处的云是白的,全是一望无际的灰。
雨越下越大,大到几乎很难走路,高速最后变成普通公路,每辆车都如蜗牛般前行。
出发时大概是九点半,所以最终他们的车子是下午一点时到的,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
聂沐都坐累了。
好在锡城这边雨倒是不大。
聂云岂先带她去吃午饭,吃完再驱车去山下。
下雨天,停车场没有一辆车。
聂云岂下车打开伞到后座拿出东西。聂沐也开了把伞,走过去抱过花一起拿,然后踩着青砖瓦石,在徐徐的细雨中,走在聂云岂身后一起上去。
雨天的墓地满世界都只有哗哗的水流声,空寂得很,每走一步心口都好像是浸泡在凉水中,好像那种冰凉感浸入骨血里了。
聂沐有点庆幸自己来了,不然聂云岂自己一个人的话……走上来的时候,找墓地的时候,该多么孤单。
两人走到一处很大、收拾得很干净漂亮的墓碑前,上面已经放有花了,应该是锡城这边的人早上来扫过墓了。
聂云岂停下,看了眼上面流淌着水花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很是年轻,四十来岁而已;边上挨在一起的那块碑比较小,那上面的人更年轻,才十三岁,正是意气年少。
聂云岂脑海里泛过那日在院子里,奶奶说的:那时过年,你和云帆总是进进出出,到处玩,到晚餐,你大哥就要满胡同去找你们俩。
聂沐放下花和果篮在两块墓碑前,然后看着一动不动在盯着墓碑的聂云岂,小声喊:“小哥哥。”
聂云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声,没听到,他一直没动,就看着墓碑,人撑着伞在雨中看着那两块墓碑。
聂沐眸光微动,缓缓移开眼,没再出声。
她屈膝到墓碑前,伸手擦了擦两张照片上的水花,喊了人,说来看他们啦,说她毕业了,以后都有空,每年都会来看他们。
对聂沐来说,二伯母离开聂家时太早,加上她因为跟二伯父关系一般,所以很少去她们这些亲戚家串门什么的,因此她对长辈的记忆其实已经完全模糊了,不记得她的长相,要靠照片。
不过对四哥的映像,她很深很深。
云帆跟着二伯母离开家的时候十二岁,她六岁,那之前,他每天从初中放学,都会顺路拐到不远处的小学接小哥哥和刚上学的她。
有他接,家里大人都很放心,用不着去了。
因为云帆是聂家所有男孩子里,性子最稳当的一个,最温柔的一个。
唯斯总说聂云岂温柔,可能他们兄弟都一样吧,只是一个温柔显现在表面,一个因为常年的变故打击,最后表现出来的是疏冷淡漠,但他骨子里,也是温柔的。
当年云帆离开聂家,她没人接了,就哭了好多天,都不愿意去上学了,后来是大哥每天去接她,跟她说明年云帆就来看她了。
但是第二年听说他出车祸,再也不回来了,她当时才七岁呢,就哭得谁也哄不好,顺带着都不愿意见云征了,觉得他是个骗子。
当时还小,都没怎么注意其他人的神情,没怎么注意她小哥哥,他也是被抛下的一个。
......
聂云岂听着她对墓碑说话,依旧没动,站了许久,许久,最后雨似乎停下了,他才缓缓动身,把手上的两束花放下,一束放在他母亲面前,一束放在他二哥面前。
聂沐举着伞走远几步,背着群山看山下。
乌云盘亘在来时的路上,有点缥缈虚幻。
回头时,她看聂云岂屈膝放下花后,人保持着那个姿势,在她四哥的墓前,看着他。
雨停后半山都是风,很快墓碑上的照片都被吹干了,那上面的五官也清晰了起来。
聂云岂一言不发地看着照片,看着碑上的名字,一眼不眨,一动不动,只是脑海里如电影般略过许多许多他离开聂家时的画面。
那个画面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今天格外深刻。
看了许久许久,最后雨似乎又落在边上的伞上,滴滴答答地在耳边敲击。
他伸出手,碰了碰照片,低语一声:“明年见,二哥。”
起身,他走到隔壁那块大一些的碑前,盯着那个女人的面容,半晌,什么都没说出声。
远处的聂沐看着这一幕,心口微疼地背过去,眨眨眼逼回眸中的酸热。
这么多年她依旧想不明白,依旧时常会抱怨,明明是生在最好的名门里,应该过着最好的生活,这一生都顺风顺水快意舒心才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沐沐,走了。”聂云岂的声音传来。
聂沐回神,马上拿起搭在边上的伞,过去,跟着他往山下走。
车子一出锡城就开始又淋雨了,高速上依旧没停,不过没有来时那么大。
一路回到览市,下高速已经下午五点。
吃了晚饭,聂云岂送聂沐回酒店,而后自己驱车碾着水流回小区;下了一天的雨这会儿停了,霓虹灯的倒影在地上的水花中,车轮碾过,一片繁华荡漾。
回到小区车库,看到边上停着的机车。
聂云岂想起谢唯斯。他慢条斯理地发消息给元弈青:“下班了吗?”
他那边稍许后回:“没呢,加班。”
聂云岂微顿,看了眼手机右上角的时间,已经七点了。
他问:“唯斯走了吗?”
“没有啊,她也加班。她现在被你传染了,工作狂。”
“……”
聂云岂盯着这行字,须臾,收起手机走到摩托前,拿起头盔戴上,长腿跨上去,启动,挂挡。
小半个钟后到了公司,聂云岂换了个鸭舌帽戴上,坐电梯到十六楼。
一天下来刚好这会儿放晴,所以有不少人借此下班了。
穿过一些员工到了谢唯斯所在的工作室,聂云岂往谢唯斯那边的座位看。
她凝神看着电脑,手指微动,白炽灯打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把她认真专注的眼神都照彻得清清楚楚。
聂云岂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种样子的,确实有几分在赚钱的模样。
下一秒,她歪过头,目光笔直地落在他脸上。
眨了眨眼,确定真的是他不是做梦后,一脸看到新物种的表情。
聂云岂:“……”
谢唯斯下意识笑起来,“哥哥,你怎么来了?”
聂云岂缓缓走近,“嗯,来看看。”他走进来,在她附近边上别人工位上的椅子坐下。
谢唯斯:“你是来找弈青哥的吗?他在外面呢。”
话落元弈青就从外走进来,也一脸新鲜地看他:“你怎么来了?专门来接唯斯下班的啊?怕她坐我车晕车呢还专门来接呢。”
谢唯斯:“?”
她满腔意外地目光落在当事人身上,他没说话,收到她的眼神,很平常地转开了眼。
元弈青过来和她说了点工作就出去了,一下子偌大的工作室里只剩下几个人。
刚刚雨停,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这会儿工作室里只剩寥寥的三五人,不多。
谢唯斯惊讶的表情都飘在脸上,“你不是来工作的啊?你是来接我啊哥哥?”
他没说话。
谢唯斯把椅子滑过去到他面前。
聂云岂:“……”
谢唯斯红唇微张:“你为什么还专门来啊?这会儿高峰期又下雨,你开了一天的车。”
“没事,不累。”
她脸上依旧没有开心,都是纠结,“我早上跟你说了我会自己打车的嘛,我又不是没钱。”
“……”
“你怎么还担心我回不去啊,我还能丢了不成。”
“……”
男人浅浅咳了下,道:“没事,哥哥晚上没事。去工作吧。”
谢唯斯抿抿唇,一秒滑到电脑前,迅速忙活,为了加快速度下班。
不过做着做着,心里还是痒,像是被无意间种了颗苗,一直在她心里发芽,她频频去看他,很想快点走。
她五分钟看五次。
聂云岂看出她心浮气躁起来了,敛了敛眉道:“认真工作,不然要辞退你了。”
谢唯斯:“......”
她笑起来,索性扔下工作过去了,人凑到他面前弯着眼睛道:“要不我早退吧,我们现在就走吧。”
老板:“??”
“工作不急的,”她笑,“我没对不起老板。”
“......”
聂云岂悠悠道:“哥哥也不急,你忙吧。”
谢唯斯坐不住:“不行,我们走吧我不想你在这等我。”她一秒都没停歇地回去关电脑,拿起包过来,“哥哥,走了走了。”
聂云岂:“......”
他无奈站起来。
谢唯斯亦步亦趋跟着出了工作室,进电梯。
刚好电梯里没人,门一关上,她就站到他面前,仰起头:“你开一天车你不累吗?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了。”
聂云岂垂眸看她微锁的眉眼,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累。天气不好,这么晚了哥哥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早就断奶了。”她眼睛水雾蒙蒙的看他,很认真。
“……”
她低头,最后软着声强调,“反正你以后都不要专门来接我了,我自己会回去。”
“好,行。”他叹气,轻轻拍拍她的脑袋,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