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世界各处的金光组成的王座虚影越来越凝实。
这意味着她的权柄正在收束。
一方面是因为分离的世界终于再次相连, 另一方面则是世界的反哺。
两个世界。
仰望天空的人们发现天上的倒影愈发明晰生动,视线中无数金色光点汇集在一起。每一个世界每一个人都看见一个模糊的金色王座的出现。
梦境。
型月轻轻一笑,【呀, 也算不负你……】
他单手撑在桌上,笑盈盈支起下巴看一次性塞了太多能量陷入暂时沉睡的小雪。
【……又开始哭了呢。】指尖划过小雪泛红的眼尾。
【委屈坏了吧~】声音充满怜爱, 也不妨碍型月重新掏出水晶棱瓶把泪水收集起来。
嘛, 世界之泪挺难得的。
与其任它掉落,不如收起来。大不了分小九一半嘛~
*
世界之上。纯白的空间。
太宰和中也就像落入雪堆里一样显眼。
空间的窃居者几乎立时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天从来不曾把蝼蚁放在眼里, 他从半空中逐渐凝实的金色王座上收回眼神, 短暂地瞥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是为他们居然能到达这里感到一分惊讶。别的就没有了。
说到底,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抬脚就能把他们捏成渣。
暗金瞳仁里没有一丝情感,玄衣冕服, 巍峨帝冠,斜靠帝座。
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要回来了。
天凝视着虚空中影影绰绰的王座。
凝结的规则之力像一块玉石被他的手指翻来覆去把玩。
是现在就把王座打散,还是等和她见面之后呢。
天不曾感到恐惧或焦急, 反而微微期待。他很期待再次见面,她会对他说什么。
他摩擦指尖, 回味短暂地与【小雪】于此见面的两面。
似乎低笑了一声, 回味地微微半阖眼帘,他喜欢她处于弱势的位置, 真惨,真可怜呐。
但旋即笑意顿消, 眼底暗影丛生, 嘴角不悦至极的下撇。
她在悲伤而痛苦,却是为了区区蝼蚁。
天不高兴,也不想再留着蝼蚁的命。
中也和太宰知道他们的时间有限, 很短暂。他们必须拼尽全力,身上所带的小雪的气息让他们在纯白空间畅通无阻。
无穷压力沉沉压下来。
宛如置身万米深海,连灵魂都在被挤压。太宰和中也几乎登时闷哼一声,鲜血上涌。
天瞧也没瞧他们一眼。
恶劣的想着,等她到的时候,这两个小虫子应当刚刚咽气吧,就像腌制的肉干那样迎接她。
天饶有兴趣地摩擦指尖。
她会崩溃吗?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携带劲气,拖着红茫。这样的红像是初生的太阳,恍似要映亮半个空间。
红色纹路蔓延在每一寸肌肤上。
橘色的卷发上还束着那个童稚可爱的水晶草莓。
中也如一轮灼热的红日,他握紧拳头,眼中燃烧着愤怒。气势扩散之处,似乎连空间都在震颤沸腾。
天侧眸,不屑的笑了一声。
抬起手。
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虫子还是现在就碾碎吧。
他正要动手,乍然发现不知何时红茫把他固定在座位上。
“你这种混蛋啊!!!”
中也一拳实打实揍上了天的脸,他不给天反应的机会,红光愈发灼亮,就像把自己燃烧,巨大的红球将他与天包住。球体内部充溢的红光如电闪雷掣、蛇走龙舞,发出令人战栗的劈里啪啦的声音。
天猝不及防。
等他抬手挥动规则之力,中也跃身往上跳至王座背后,背身抓住王座。
“呀————”(中也唱戏~)
反手把王座重重贯向地面。
不断扩大的红色能量球顷刻爆炸。
红色流焰四射,整个空间似已沦为烈焰焦场。
中也眯起眼,喘着粗气,严阵以待。
一声冷哧。
黑色王座重新浮起空中。
天动了真怒。
他抬手摸了摸脸颊,【不可饶恕。】
他五指攥紧。
四面八方如巨蟒窜出的黑色锁链朝中也劈头盖脸打过去。
中也一拳一脚,红光闪烁,将锁链踹远。尔后如一道闪电翻身跳到一根锁链之上,无数粗大链条立刻重整扑向他,他双手于头顶格挡,所有锁链被红光强行定住,一息之间搅断成若干截。
而中也踩着锁链,身影矫捷迅疾,红日辉映,再次攻向天。
天重新张开手掌。
咫尺距离,中也被一个黑色掌印重重压向地面。
他猛地喷出口血。
天俯身看地面被压制得不能动弹的身影,面如寒冰,他又摸了摸脸上的伤,【你不过是仗着她的厚爱。】
否则,如何能与一个世界意识为敌?
他一眼就认出这个人身上有重重来自于她的庇护。让他在此地得到了来自世界的加持。
天轻蔑地道,【真可笑。她居然喜欢你们这样的虫子。】
【我不想留你碍眼了。】
*
太宰治在急奔。
急速的奔跑,汗水浸透了衣裳。他随手把外套扔掉,拼尽全力的奔跑。
中也在战斗。
战斗的声响传得很远。
他相信中也能拖延时间。
所以,他也不能差!
太宰竟然再次加速,像是从高处坠落那样迅疾,缠好的绷带已经散开,雪白的绷带几乎和空间化为一体。
太宰不管不顾。
河流的涛声已经近了,很近了……
*
万屋。
道满已和付丧神交手数个来回。
他们战斗的身影就像影子你来我往。
上空不断炸裂的光焰,和雪亮的刀光,几乎令人目眩。
时间溯行军已经和时政军队交起手,溯行军实在太多,即使有无数溯行军触及阵法而灰飞烟灭。但一波又一波涌来的溯行军,宛如没有尽头的虫潮。
地面的人也参与进战斗。
元宫茜和香取战斗到几近力竭。茜拉开香取替她挡下一击,紧盯着敌人,“香取!你在我后面休息——”
就在此时。
天空一声清亮的“铮”!
然后是紧跟着两声。
三声“铮”——万屋大阵陡然变亮,刺目的光芒充斥视线。
再睁开眼时,就见周围敌人已渐化作飞灰。半空中,一道影子飞速的砸向地面。
是时间溯行军的指挥者!
香取和茜屏住呼吸。
不知名付丧神的斗篷在这时终于破碎,露出真容。
香取猛地攥住茜的手。
“那是——”
那张脸……那张大半是白骨,但还是依稀可以辨别出的脸——像极了芦屋道满!!
付丧神砸进地面,一路冲行数米,沿路房屋破毁,地面开裂,才终于停住。
芦屋道满一身白袍,边缘破损,衣襟上的血迹便分外鲜艳。
他落在付丧神跟前。
随意的抹开嘴角的鲜血,“蠢货——”
他踩在付丧神身上,如是说道。
驱动大阵,万屋内的溯行军全部粉碎,但是还有更多,几乎无穷无尽的时间溯行军再涌进来。
道满抬眸看了看仍旧悬挂在时月城上空的明月。
嘴角一点笑痕一闪而过。
他弯下腰,并指为刀,捅进付丧神的胸膛。
半边白骨,半边□□。
道满嫌恶的皱眉,踩住付丧神不容他动弹,手不断在他体内翻搅。终于摸到了那个东西。
——天以执念捏造的付丧神的核心,是一块从废弃河流里捞出的碎片。
这块污浊缠绕的碎片已经是如墨的黑。但是最中心还有一点白。
那白是刀光的白,是月亮的白。
道满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将碎片生生扎进自己的心脏。
几乎登时,他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喷出一大口一大口鲜血。
他仅有的那缕白发迅速蔓延至所有发丝。
在周围人的瞠目中,一瞬白发。
当他再抬起头,那双浅浅琥珀色的眼睛已经变成血一样的红。
道满捂着心口,脑海里两个版本的海边初相逢来回闪现,他蓦然轻笑出声。
执念。那是【芦屋道满】的执念。
不管是哪一世的芦屋道满都是同一个人。
千年前平安京他偶然遇到第一队时间溯行军起,他就沾染了一丝执念,一缕青丝变白。
所以,原则上,他可以以肉身融合这【执念】。
他会吞噬它,控制它。
从而——
芦屋道满站起身来。
白发飞舞如乱蛇,他看着天上密密匝匝的溯行军。
因为指挥官的陷落,他们愈发机械迟钝。
他踩着一方猩红法阵重新冲向天空,冲进时间溯行军的千军万马里。
道满嘴角还挂着笑。
——嘛,虽然这样了,但是我是被人叫做阿满的道满哦。
所有人眼睁睁看见他被漆黑而污秽的溯行军吞没。
然后,天空爆发出耀眼的红光——
*
世界之上,空白空间。
天察觉到事变,略有烦躁的摩擦指尖。
【真是废物。】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天的表情阴鸷无比,眼神冷凉刺骨,【原来是你这个骗子。】
【D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我为什么不敢呢?”D伯爵冷冷道。
天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他轻蔑一笑,【如若你不是一直躲在世界里侧,早就连灰都留不下了。】
“哦?是吗?”
D伯爵的眼神如刀,“如若不是她救了你,你早就被吞噬殆尽了。”
天微微眯眼,脑海里浮现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一刻。指腹来回摩擦,巍峨如山,浩瀚如海的威压震荡在空间内。
他心中不悦极了。
他讨厌这些腌臜的家伙提到她。
他们如何能玷污于她。
【哼,正好,一起死。】他扭动指节。
D伯爵身体在压力中微颤,“是吗?”
就在此时——
*
十二国。
蓬山位于十二国的最中心,这里有舍身木,有蓬庐宫、甫渡宫。麒麟从舍身木诞生,然后在此升山,选择君王。
作为天帝钦定的秩序运转的核心。
蓬山最高处,还有天帝的紫薇清都——天帝在此拥有一道王座虚影。
因而,这世界中心与世界本源相连。
德音轻而易举接近了蓬山的最高处。
他要毁掉这里。
蓬山不缺麒麟。
一个麒麟死去后,舍身木会结出新的麒麟。
麒麟如果不选择王,那么他活不过三十年。
德音是一个叛逆的麒麟,他不觉得他能奉谁为主,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重要。
——麒麟是量产品,充其量只是比较有用的量产品。
麒麟不能有自己的意志,升山前听从天命,升山后听从天命和主命。
麒麟的一生唯一的自主权只在升山之时。
德音很确定——他不需要王。
他宁愿老死,也要践行不择王的自由。
一年又一年,专属于麒麟的金发因为衰弱几近霜花之白,蓬山的女使再三恳求他前往舜国择王。
在这路上,于奏国海边。
他遇见了命定一般的王。
德音从来不曾觉得王和麒麟的羁绊是如此令人快乐而安心的关系。
他甚至在想他漫长的固执和叛逆就是为了在这时遇见王。
——“遵奉天命,迎接主上。不离君侧,不违诏令,矢言忠诚,谨以此誓。”
他轻声念着当年奉主时的誓言。
谁曾想,他为之庆幸幸福,以为天定的王,当真只是——【天】定。
他的存在成为囚禁【小雪】的其中一把锁。
只要他还活着,作为十二国世界徇王的小雪就不得不受制于【天命】。
蓬山上所谓的仙人们,卫士和女使们已经赶到,他们行色匆匆,纷纷露出惊恐的表情。
“——您要做什么?!!”
“你怎么敢?疯了不成!!”
“失道——失道——”
德音没有回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在束缚他的法术打过来之前。
徇麒德音已经果断地动手了。
舍身木倒。
帝所塌陷。
蓬山崩落。
而德音拿着剑,果决而轻快地划过脖子。
他怎么能成为囚禁小雪的一把锁呢。
“……请说我宽恕。”
他最后一句话是道歉。
那双霜青色的清澈眼眸没有半分悲伤,爱哭的德音没有哭。
请宽恕,我恳请您接纳我。
请宽恕,我选择离您而去。
但是,我一直都很高兴。不管是遇见您,还是离开您。
麒麟倒在血泊中。
*
梦境。
型月刚心满意足收起水晶棱瓶。
眼神忽地一动。
小雪身上突兀显出两道黑色锁链的虚影。
在他一声“咦”中,锁链一一崩解。
型月若有所思。
【原来是锁掉了一把、两把……这倒霉孩子,身上还有一把锁呢。】
三把锁。
型月叹了口气,脸色有些凝重了。
【这些人倒是有点出乎我意料啊……但要是又都死了,九儿出来不得找我麻烦?】
他捏着下巴。
他并不是真身在此。世界外层都是兽群。他只能借助梦里的门,投出的一道影子。所能做的相当有限。
型月啧了一声。
嘀咕一声麻烦。
然后默默抱起了小雪。
【快醒吧,再不醒过来,你又得哭了……】
*
世界之上,空白空间内。
天的本源之一受损,一时之间也受了伤,发出怒吼。
【——你们怎么敢!】
更令他气愤的是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记也随之消散。
【——怎么敢!】
“我也一直想问您,您怎么敢?”D伯爵冷笑。
中也一直积蓄力量,瞄准时机,额头青筋暴起,眼眸发白。
两手间凝聚起硕暗红光球,爆裂的能量炸裂于表面,威势赫大,似流星,似黑洞……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冲天而去。
拚尽全力的一击。
“呀啊————”
D伯爵也动了。
空间血红一片。
中也单膝跪地,身体各处开裂又不断愈合血痕。整个人都如从血海里捞出来似的。
然而——
这全力一击,天靠在王座上,只是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天终于站起来。
周身震荡着细琐而漆黑的光点。
【只有这个程度?】
彻底激怒的天一定要让这胆敢冒犯天颜的家伙——死!死无可死!!
在此时。
天就像被束住了,猛地被拉倒在王座上。黑色阴影缩进王座。
D伯爵手上捏着法诀,将王座用力拉入地下。
【……残骸。】天立刻认出束缚住他的是什么。
他这时才正眼看向中也。
这个人类是污浊之身,是黄泉的侵染。但或许是月神清正神力的遮挡,又或许是浓厚的她的气息。
他怒火中烧之际,竟然没有看出——
他的体内一部分力量在D伯爵的催动下接近于——【残骸】。
是这种人造的残骸暂时禁锢住了他。
中也艰难地站起来。
他的肌肤表面红色纹路似有灵性不断游走。
他一步一个血脚印,坚定的走到了王座之前。
攥紧拳头。
一拳又一拳砸过去。
“你这种渣渣还敢欺负我妹妹!!”
*
太宰治,背负最后任务的太宰治终于狂奔到河流一岸。
斑斓的时间河流无止息的流。就像个劣质画家随意乱甩油彩,色彩艳丽而肤浅。美丽而虚假。
废弃的时间线里积蓄的【残骸】都汇拢在这里,这里是坟场,这里是垃圾堆。
太宰治毫不犹豫跳进了河流之中。
嘛,真是熟悉的跳河,熟悉地被河流带走。
太宰治放松身体,任河流把他冲走。
废弃的河流不会有未来,所以只会往复而流。
【人间失格】
他是唯一能无视河流的污染的人。但是这终究不是人类的境遇,就算有书的加成,他也坚持不了太久。
所以,他必须在自己彻底被【残骸】污染前,找到【她】。
太宰治猛地扎进河底,开始逡巡。
【她】在哪里?
太宰感受得到逐渐从肌肤渗透进来的寒意。
他的耳边又开始响鸣起窃窃私语。
怨恨。
怨恨。
【怨恨……世界……死亡】
任何一人,包括神明都会即刻陷入癫狂,被污染,被同化,被吞噬。
太宰治面无表情,忽然闭上眼,身体沉下更深处的河底。
残骸绝大多数都只剩下怨恨而已。
但往深处去。
逐渐有不同的声音。
【……期待……看雪】
【甜吗……】
【喜欢……】
【后悔……】
【别死……】
【别死……】
【别死————】
太宰猛地睁开眼。
——找到了!!!
在无边无际的怨恨中仍执念着的碎片,包围着一处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他的目的地。
——被囚禁的世界意识的真身。
穿过那些永远固执地低喃“别死”的碎并不容易。它们围住,不许任何东西靠近。
真是奇迹。
执念的本能似乎知道不能让【怨恨】持续污染她。
太宰耳边絮絮声响,连他的心也随之颤鸣。
他想起【他】从楼顶一跃而下时所想的事。
他想——我是带她走的。
似乎它们知晓了他的心声。
太宰面前开出了一条道。
太宰靠拢,终于看见了沉睡的世界意识。
这些执念碎片了不起的把她周围的黑色锁链都吞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薄薄一层空架子。
不得不也算有点用处。
太宰把锁链都拆掉。近前。
他原以为应该和小雪长得一样,或许是年纪更大一点的小雪的模样。
万万没有想到——
居然是,一团光。一团金光。
试问他要如何从这团金光里辨别五官,又试问他要如何把这团光带出去???
太宰治万万没有想到,最终阻碍他的居然是这个?!
太宰治估算时间。
已经到极限了。
他必须要快!
他试探着伸出手。
出乎他的意料,他很轻易的就靠近了她。光也可以是实体。
就像是认出了他。
金色光团乖巧极了一闪一闪。
让他联想到小雪有时歪头看他模样,睫毛扑闪,嘴唇弯着甜甜的笑容。
他果断伸手把光团抱进了怀里。
*
纯白空间的另一边。
天的表情巨变。
他感觉到了——有人靠近了【她】。
怎么敢再去玷污她?!
怎么敢去触碰她?!
怎么敢——
骤然升腾的黑光爆亮,纯白空间的上空形成浓黑色的漩涡。漆黑,深晦。黑色漩涡还在不断往四处扩大。
无边黑幕在落下。
D伯爵和中也全部被压倒于地。
齐皆呛出鲜血。
天不再顾惜两道锁链崩坏造成的伤,他伸手,苍白的手指将束缚他的暗红绳索一一撕下。
他站起身,头顶是威势破人的黑云。而他的周身,是如海啸一般狂卷起伏的数也数不清的黑色光点。
纯白被黑色侵染。
犹如浓墨泼上白纸。
他顾不得底下的人,立刻闪身想要跃现去河边。
他被人拦住了。
D伯爵心知已到最后关头了。
她马上就要醒了。
正如他说过的,他们中部分人会被抹去。
这部分人当真当然可以包括他。
D伯爵想,他也活得够久了。
他也曾反复后悔过一件事——如果那时,他不曾与X相识,不曾去她的世界,说不得她并不会被天算计……
D伯爵很安然,他以己身为注,拖住了天。
血光。
他在无边血光中看见了虹。
是小雪给他的泡泡,在这时也在起作用啊,但是——他自己要选择自爆了啊。
“呀啊——————”
眼白红纹也不影响中也找到敌人所在的方向。
他跟着跃起。
像是试图拦下D伯爵,又像是要和D伯爵一同。
*
太宰治感觉得到他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受他控制。
他的精神也开始迷乱。
这是没有办法的。
残骸在发挥作用。
太宰咬住舌尖。
哼,这种程度的污泥和精神冲击……
抱着光团开始往上游,是来时的百倍压力。
无数碎片蜂拥而至。怨恨在咆哮。
没有意识的残骸只想要留住它们所怨恨的世界。
而那些执念碎片竟然也一路跟着他。
两相对峙。
怨恨在吞噬那些碎片,碎片在被粉碎,即使是越磨越小也在阻拦上涌的怨恨碎片。
顺着它们开辟的路,太宰艰难无比的上游。
满嘴血腥味,一身刺骨寒意,腿脚变得沉重,下半身变得沉重,而后是下腹,腰肢。
太宰的神志仍旧坚守住一块清醒。他始终把光团牢牢护在怀中。
他凝神冷静。
黑泥还害怕黑泥吗?
然而,他还是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似乎怎么也无法抵达岸边。
太宰拼着力努力把今团托举起。
不管如何,他也要把她送出残骸。
太宰将最后力气凝在手上,用力、用力——
他要把她推出去!
金团往上。
而他终于克制不住呛出一口血。
血滴在光团上。
太宰开始下沉。
嘛。这也算是了了跳河殉情的愿望吧。他想。
他慢慢要闭上眼,却又骤然放大瞳孔。
在迷离眼间看见了一道金光朝他而来。
从心口的位置,暖意开始蔓延。
太宰顿时神志一清,金团猛地跳出太宰的怀抱,反而游到太宰的身后。
从太宰身后托起他往上游动。
……小雪?!
不。
太宰怔神。
这只是本能。
或许金团认出了他,或许只是单纯受不了任何一个生命在此受折磨。
太宰反应过来。
真是的,我当英雄的机会,可不要和我抢啊。
心里抱怨着,太宰嘴角却翘了起来。他浑身涌动力量,开始往上游——
跃出河面。
金团立即绽放出璀璨至极的光,焕焕煌煌。
*
地狱。
晴明以心血和己身全部灵力为注,死守通道的稳定和地狱平稳。
他已经咳不出更多的鲜血了。
横滨。
兰堂寸步不让。
高天原。
荒的跟前堆满了神明的躯体。
他以一己之身,镇压神明和妖怪不可擅动。
万屋。
道满已经失去大半知觉。
最后的坚持睁着眼看那轮虚假的月亮。
……
两个世界。
世界倒影仍在天空。
不知为何,世界上所有生命不由自主的保持了缄默。
他们凝望天空的金色王座的虚影。
就像深夜行路有月亮相伴一样安心。
就像被某道温柔的眼神注视着。
就像触及到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就像是——所有人都想起了远古的遥远的群体记忆。
所有人的心砰砰砰的跳。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如潮汐一般起起伏伏的心跳。
和穿过世界的风声。
小雪听见了许许多多的声音。
如大海的汪洋之声,如天际辽远的回响,如神像前和谐的颂声……是世界之声,是呼唤她的声音,是她急促跳动的心催促她的声音。
【第三道锁开了。】
她感受到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强大。
她与世界共鸣。
她的光辉与天地交映。
焕灿,耀烂。
她终于睁开了眼。
一步一世界。
她从虚空走近王座。
一声无法形容的声音,像是世界的赞歌,能让人联想到一切属于欢乐,属于幸福,属于美好的所在。
璀璨而温柔。明亮而皎洁。
身披金光,头戴冠冕。
她在世界所有生命的注视下,重临她的王座。
世界之光的笼罩下,只有美和神圣是真谛。
绝大多数普通人都只能匆匆一瞥,便再无法直视她的容颜,更无法描摹她的容颜。
就像亿万人共同做的一个美梦。
不似人间。
亦不似神明。
但神明之外还有什么呢?
迹部指尖的玫瑰掉落地面,夏目终于松了口气,柯南长叹了声放下心了……
森鸥外在发愣,乱步在微笑,一只三花猫也捏胡须……
万屋里,香取和元宫喜极而泣……
不过短短数十秒。
在所有人意识到心跳的不由停滞前。
王座上的人便连带王座隐没于天空。
果真像是幻梦。
可是,人如何能想象出这样的梦呢?
不知何处,不知缘何,天空开始飘落金色光点,犹如漫天的大雪,又犹如片片金羽,飘飘扬扬,悠悠然然,轻盈地落在每一个生命身上。
纯粹的金色。居然是很温暖的颜色。
许许多多人手心捧着金色光点,从灵魂里似乎都感受到一种暖意。
每一个生命,不管是人,还是妖怪,或是动物和植物……所有生命都平等地被这场金色大雪所眷顾。
这是世界的眷顾。
*
至于某些人嘛……
道满被吊回来半条命,立刻感觉到金色光点在狠狠碾磨他的伤口,在伤口里钻来钻去,一边修复他的内躯,一边狠狠刺激。
超痛的!!!又痛又痒~
但是他挂着满足的笑容。
甚至控制不住笑出声,“嘿嘿嘿嘿很痒嘛~~”
香取和茜原本想上前扶起他,都生生止住了脚步。
——太、太变态了!!!
地狱里奄奄一息的晴明也好不到哪儿去。
金光环绕地狱,四处游走,肉眼可见的,一切开始复原。
鬼灯明智且嫌弃地和晴明保持了距离。
清雅俊爽的晴明正被金光绑成木乃伊。只有脸露在外面。这张脸笑得烂漫,笑出了一朵花。
鬼灯觉得多看一眼都需要看十眼金鱼草洗眼睛。
*
世界之上,空白空间。
一步从世界抵达此地。
太宰惨白的脸色,只见一道虚影从空中步出,二者合二为一。
他终于松劲,浑身一软,尔后就被捞进了一个怀里。
金光没入他的身体,暖流游走全身。
太宰睁大眼睛,看见了熟悉的面孔,一瞬间他觉得他又好了。
他张嘴合嘴。
“我超棒……”吧?
问话还没问完,他就感觉屁股被揍了。
太宰:???
小雪暂时无暇和他多言,轻轻把人推出了世界之上。
太宰还没反应过来,摸着屁股。懵逼地一睁眼就发现他回到了横滨海边小雪的家。
再一眨眼,眼前出现两个光茧。
一个D伯爵,一个中也。
*
小雪把所有笨蛋都妥善安排好之后,才正眼看了天一眼。
过了太久,天已经从少年长成青年,一身冕服,金光闪闪,威仪赫赫。
冕毓下深邃黑眸眸光沉沉看她。
他仍旧坐于帝座之上,【您醒了?终于又见到您了。】
天似乎还不觉得自己处于下风,【好久不见,你要对我……】
小雪面无表情,一拳揍过去。
没啥可说的。
直接揍吧。
在被小雪重新夺回权柄后,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天的脸被小雪踩在地上摩擦摩擦,居然都不忘边吐血边困惑的问。
他真心实意的困惑,【反正这种程度的话,您也不会死的啊?啊不、无论如何除非放弃自己的存在,世界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死的。】
小雪不想理他。
因为只有把他揍得看不出形状,她才能稍微平和一点做接下来的事。
他不正是在逼她自戕吗?
天还在艰难而傲慢的叽里呱啦,【您那时视D为友人。您又知不知道他视我为仇人!!】
【D所在的一族拥有聆听万物的天赋,他们任意妄为,随意泄露天意机密,自视甚高,视自己为世界最高明智慧的存在,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他们甚至试图颠覆规则!族群毁灭后,那个逃跑的D竟然发下毒誓,他说,要世世代代记住这仇恨,誓死要报复回来!】
天声音幽冷,【您那时就跟D走得那么近……您还视他为友人,您一直是被他欺骗了?还是您也要我死?!】
小雪冷冷看着时至今日没有一点长进的天。
果真,已经和他无话可说。
她最初遇见D,是在熙来攘往的街道,那个美艳的青年人一口叫破了她的身份。
“您……谢谢您。”青年人向她道谢,“我知是您救了我们。虽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天还在义正言辞的狡辩,【我只是先下手为强。】
好一个先下手为强。
好一个天。
小雪深觉自己当年是太傻了,居然没有看出他的真面目。居然一直对他抱有期望,以为他会反思。
她不想和他多待。
她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小雪探出手,顿住,果然不想直接用手呢。
她的脚松开天。
天一喜,【我们才是一样的……您很喜爱我的对吗?您曾那样信任我!您凭什么对蝼蚁也一样好……】他挣扎着要扭头看她,
小雪已经面无表情的跳起来,正正好两只脚踩在他的背上。
不用手,就用脚吧。
最开始天还在软声抱怨,后面开始愤怒的呼喊,再最后又开始恳求她……
小雪充耳不闻,把他踩回了本体。
一个黑漆漆的圆团。
小雪能感知到她以前金灿灿的界膜全部是虎视眈眈的兽群。
天许久以来的乱搞,成功把她的世界变成了兽群的狩猎对象。
天古怪的声音,【一起……我们一起被兽群吞噬不也很好……】
她可去他的吧!
小雪用脚尖踢了踢黑球。
一根金线拴住他。
对上天慌张的眼神,小雪说出对他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
【滚吧。】
小雪一脚把他踹出了她的世界。
*
以黑球作为诱饵。
小雪开始着手清理界外兽群。
还有接手十二国。
她决定把十二国收下了。
第一圈遛完黑球。
型月终于以真身过来了。
【嘛,你要收下那个小世界?得不偿失的啦~】
小雪把黑球吊在外面,等兽群扑上来,【我得对它负责。】
型月耸肩,【真拿你没办法。对了,我把你那只麒麟给救下来咯,不过它需要新的身体,我暂且给它捏了个芙芙的外形,你喜欢吗?】
小雪默。
正这时又一波兽群涌上来,撕扯着黑球,她跳下去,开始清理兽群。
过了许久,才浑身漆黑的回来。
型月嫌弃脸。
想了想,还是决定好好安慰她,【还在不高兴啊?没关系~最近翻车的世界意识不止你一个。】
型月笑眯眯道,【小九你还算好的啦!记得木影吗?他睡觉时结的本源果子被一个女人吃了。还有海,他翻车翻得最彻底,居然被自己的造物给囚禁了不说,他的造物还在他的囚笼上醉生梦死成了世界权贵。惨,真惨~~】
他连连啧啧了好几声。
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作为一个年长成熟的世界,型月构建圣杯和英灵系统来实现世界生命自身的纠错和发展。他自己嘛,就看看热闹,搓搓圣杯,没事选一选救世主savior……甚至无聊到以此开发出一个游戏——FGO,在许多世界都火的一塌糊涂。
可以想见,型月的恶趣味。
小雪站起来,对这位从她还小时就引导过她的长辈是完全没有办法。
金色光点似眷恋似怀念萦绕在她身边,将她全身清理干净。
【我现在有名字了,型月。】
型月琉璃一般昳丽生辉的面容微微带笑,“哦?”
小雪很郑重的自我介绍,【我叫中原小雪。】
【而且,我是在想能不能快点清理兽群,我是在烦恼这个。我想快点回家——】
型月怔了好半晌,才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表情,【嘛……我来帮忙吧~】
【除了兽群,其他事你准备怎么做?】型月又问。
小雪回了他一个笑容。
*
百年后。
人世的更迭于世界只是匆匆一缈。
世界的投影已经消失,但是两个世界并未分离开,彼此连接的状态保持了下来。
除此,另外一个世界也被连接进来。
通过界门,可以任意前往对方世界。
百年前石破天惊的一天,已经成为历史书上必考的重点。
【大融合】,指三个世界从地理意义上开始相互连接,从而在经济、文化等领域开始交流融汇的世界融合现象。
【大觉醒】,指世界大融合后,归位,带来灵气复苏和万物觉醒。
世界的融合并不一帆风顺。
但是两边的大佬足够有魄力和手段。
经历了文艺界的懵逼和兴奋,政界的尔虞我诈,资本圈的摩拳擦掌,以及娱乐圈及大众的狂欢……当然,还有面对大改的教科书学生们的欲哭无泪……世界的融合很快成为大家的习以为常。
新世界降临。
灵气的大规模觉醒,阴阳道复兴。
异能力觉醒范围扩大。
在这时形成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另一边传统衣裳的阴阳师捏着符咒,摆着阵法,与他对战的可能是妖怪,也可能是具有奇奇怪怪异能力的异能力者。
这一边,高楼林立,科技感十足,炫酷机甲从高空掠过,变为人形……
然后,一边的人被四时院贴上罚单,一边的人被空管局照相留证。
平平无奇一天。
建立于半空的雕像仍旧迎来来自各个世界的访客。
雕像悬浮于半空。
王座之上,一人端坐,冠冕之下,一层光如纱笼住了她的脸庞。
没有走空中车道,选择御风而来的八成是十二国的修仙者,或者阴阳师。
也有可能是化形的妖怪。
也不排除是觉醒了风之异能的异能力者。
一道身影出现在雕像下的广场上。
一道光笼在她身上,没有人能窥见她的真容。
不过行人最多是多看她一眼。
不让人看脸而采用光罩已成为很流行的装逼方式。起始于百年前的一种纪念方式,在大融合的那一天,人们会以佩戴金色面具或金色光环的形式举行□□。
后来逐渐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日常流行。
幸而小雪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她现在但看这座雕像就已经尴尬的无法言说了。
她只想说——谁立的雕像?!!
好不容易清理完了世界之外的兽群,结果一兴奋跑错了时间点,原本想立刻回家,然后就被这个超级显眼的雕像吸引住了视线。
她决定先来看看谁出的馊主意——
再去百年前的时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