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来自时之政府的审神者香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伪装成卖货郎, 走街串巷,四处看探。
祗园节前昔,两队付丧神会合。驻守在三条府邸外的一队付丧神也表示, 风平浪静,毫无所获。
远征一队在商讨后把重心放在来接下来的祗园节上。
京都的一场大热闹, 说不准时间溯行军就是要在今天搞事。
香取仍然扮作卖货郎, 压切长谷部作为挑夫。
其他几位付丧神分布在巡行队伍其他位置,随时侦察四处动静。
不过, 临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巡行队伍里的一名神童临时受伤, 摔了一跤, 药研藤四郎看见了,为他做了紧急的处理,但是这名神童还是无法继续参加巡行。
于是——在恳切的摆脱下, 药研换上了衣服,代替他作为神童参与巡行。
“这样也正好,站在高处有利于更好的侦察, 药研时刻注意周围动静啊。”
“是,大将!”
巡行中途, 意外突发。
一名黑衣男子忽然从巡行队伍的头顶掠过。
围观群众以为是巡游的特别节目, 纷纷兴高采烈的鼓掌欢呼,都仰头追随这人的身影。
香取最初也以为是特别节目, 还有闲心跟长谷部说话,“长得很帅啊……”
她还想说些什么, 忽然感觉周围骤然一静。
这种安静是倒吸一口气而形成的安静。
她立刻看过去。
顿时一点不奇怪为什么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噤言。她天天和容貌出众的付丧神相处, 最近本丸里又来了盛世美颜三日月,她的接受度远高平均值。
饶是如此,她看见那名凌空而去的少女也不由得呆愣出神。那就更遑论其他围观群众了。
她见过这名少女。
“是那位大佬!!”
能牵着爷爷, rua爷爷的头发,晴明公亲自撩车帘的神秘大佬。
毫无疑问,这是一位妥妥的大佬!
以香取的直觉,和她阴阳师的眼界,那不知名少女身围缠绕的熠熠神光,璀璨而烂漫宛如一轮明月,那样的辉光让人仰望都忍不住心生崇敬。
少女身影轻盈,就像一片流光,在明媚日光的映衬下,她在发光。
隔着彩幡和神架。
“殿下、是那位殿下!!”一处高台上的阴阳师忽然面露激动,脱口而出。
这名阴阳师叫幸田,曾经跟着一起欺负晴明(从未成功),知错就改后便一心努力学习,如今在阴阳寮里混得还不错。
他现在是晴明大人的忠心拥簇,也是阴阳应则的忠实推行者。
这绝对是那位殿下!
他难掩激动,他少时只见过短短一面,但是有的人只是惊鸿一现却足以铭刻记忆。
小雪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她带来的骚动。
她紧盯着道满的背影,估摸着角度,准备甩出傀儡线,先把人拴住了。
围观群众大多以为这同样是特别表演的一环,顿时欢呼声和鼓掌声几乎响彻天地。
*
异变就在此刻发生——
天空忽起一阵狂风,污浊的黑气逐渐凝聚出黝黑的身影,陈锈的甲胄,手持武器,冷光凛冽。
“糟!是溯行军!”
一匹,两匹……一整个小队的溯行军在巡行队伍上空聚集。
香取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扯了把长腿部。
压切长谷部立刻把主上往肩上一甩,往那狂奔而去。
这骤然异变,近似人形的奇形怪状忽然出现。双眼冒着诡异的光,手持武器。它们的寒光四处扫射。
人群瞬间恐慌起来。
高高的神架上的乐手和舞者是最接近这群怪物的人,毛骨悚然,慌乱之下有位神童被挤出了神架。连药研都一时没来及拉住他。
小雪及时甩出线,把孩子重新捞起来。
吓得彻底傻了的孩子被重新放在神架上,他呆呆看着小雪的侧脸,劫后重生的泪水哗哗往下掉,只知道紧拉住小雪的袖子。
小雪摸了下孩子的头,从空间里掏出块甜糕递给他。
“放心,没有事的。”
她温柔一笑。
孩子下意识跟着点头。
无数线缠绕滞留在神架上之人的腰部,将他们全部送到地面上。
包括想往上冲的药研。
药研挣扎不掉傀儡线,一个失神他就被送到了地面。
地面上原本惶急不知所措的人们下意识重新抬头。
那名不知名姬君漂浮在空中,光环围绕她,她带着从容不迫的笑容,叫人不由自主就放松下来,安心起来。
“这是……哪位神明吗?”
有人双手合十,喃喃。
*
小雪能感受到这群突然出现的家伙身上的污浊之气。
这是什么东西?就像是东拼西凑起来的。
她微微眯眼,总之不是个好东西。
——得干掉。
无数金线延展空间,约束这些人形怪物的空间。
她握住冰轮。
时间溯行军仰天嘶吼,幽光闪烁,锋锐的刃尖直对附近一处平台。
*
道满也不知道他跑个什么。
总之,不会是因为怂。
他一边慌不择路,一边悄悄留神小雪。小雪一追上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翘起了嘴角。
大概是类似于“小雪果然在意我”这样的想法在心里冒泡泡。
无限满足感充斥心间。
——一脸撒花花的表情。
也难怪地上的巡行群众会以为这是个特别节目,谁让这个表情满满是欢喜,充满戏剧性。
在时间溯行军出现的一刹,道满也第一时间注意到。
他毫不犹豫转头又往回跑,他还没来得及英雄救美,将功折罪。
黑气缠绕的人形武者嚎叫一声,几乎没有过多挣扎,便被无数错落线条切割,然后消散成一片黑雾。
隔着重新招展的彩旗和神幡,道满和小雪对视。
道满:“…………”
道满僵硬地朝小雪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讨好的笑。
“小殿下……”
*
好不容易从湍急人流里赶过来的香取目瞪口呆。
——等一等!
时间溯行军是这么好对付的吗?!
说实话,小雪也有点懵。
大概类似于准备大干一场却发现敌人是豆腐做的?
她默默收起冰轮。
适才她刚把傀儡线放出来,这些黑气一碰见傀儡线就忽然仰天嚎叫,听声音还挺痛苦的,然后不过数秒就像乍见光芒的黑暗,消散得一干二净。
小雪懵然收回网罗错落一小片天空的傀儡线。
地面和附近高台轰然爆发出欢呼声。
激动的乐手,敲鼓的,吹笛的,敲锣的……全部兴高采烈的吹奏乐曲。
在激荡乐声中,小雪下意识收敛自己懵逼的表情,拿出在徇国宫殿的气势。
辉光笼罩,犹如神女下凡。
晴明和三日月停步在一处神架屋檐上,长长松了口气,他一眼就看出殿下的真实情绪,完全懵住了呢。
殿下……真是,太、太可爱了!
他正含了笑想上前。
眼前的一幕叫他倏地重新抿紧唇。
*
小雪和道满隔着乐声和欢呼相望。
道满现在正落脚在一处屋檐上,后背全是冷汗。
心跳让大脑停摆,他除了再一次重复一句“小殿下……”,竟完全不知该怎么办。
小雪看他。
“道满,芦屋道满?”
道满心想,凉了。
从前,在奏国时,他每次就会逗小雪玩(写作玩,读作作死),殿下总会送他上天飞一飞。
今天,好像不是光飞一飞就能解决的了。
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办?!
道满紧张地握紧手。
殿下生气了!!!
琥珀色的眼眸,眼睫毛疯狂乱颤,宛如此刻混乱的头脑风暴。
“……小殿下,”道满猛地鞠躬,一个九十度的标准道歉鞠躬。
一气呵成大声道,“我错了!!!”
小雪:“…………”
所有围观群众:“…………”
晴明冷笑,好厚的脸皮。
贵族和武士们余惊未消的心脏被这声大喊吓得差点又跳出来。只觉得自己大概是产生了幻觉?!
——道摩法师道歉?!!
这是什么妖怪在作祟!才会有这魔幻一幕?!
*
香取在围观群众中。
不知何时付丧神们重新汇拢在她的身边。
眼前的一幕,叫她虎躯一震,目瞪口呆。
早在听见芦屋道满这个名字时,香取就已然陷入了混乱。
芦屋道满,这千年来,唯一能与晴明公相提并论的名字。
她张大了嘴。
——我去!!
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曾经无意间在家里一本古籍笔记上看见过一段记载。
此时,那位殿下仍然漂浮在空中,道满公停在不远处屋檐上,晴明公神情莫测的驻足在殿下的身后。
香取看了看仍然保持鞠躬姿势的道满公,又看了看拿着折扇一脸冷漠的晴明公,最后视线落在殿下身上。
“她是……这位殿下是——”
道满公所称呼的殿下……
香取的脑子里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她一脸呆滞,“我好像见证了历史……”
——流光何所在,倏忽度绛河。
平安京最辉煌的时代,流传下来的一句诗。
这句诗所写之人——
香取望着小雪,“……流光姬。”
*
“七月中,适逢祗园,恶鬼作祟。流光道:安。民心遂定。灿灿其光,烨烨其貌。气势之盛,神光不可逼视。一扫污秽,澄清天地。”
——《幸之田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