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一周后,小雪和道满预计好行程,收拾好包裹,告别村人们。
村长说:“天气冷时,就回村子里吧。”
明叔也表示如果没找到家人也没关系,他会替他们照看好芦屋,随时回来都行。
小雪一一应下,然后谢绝村人们一定要塞给她的盘缠,只收下一部分熟食。依依不舍地和村人们告别,几个她教过的小孩还哭了。
然后离开村子后的第二个时辰,道满带着她成功迷路了。
中原小雪面无表情:“信誓旦旦走这条路?”
道满笑嘻嘻:“因为看见了很美丽的蝴蝶嘛,有这么美丽的蝴蝶一定是一条美丽的花路。”
——所以,就是乱走的呗?
小雪的回应是毫不客气给了道满一拳。
绕了大半天,二人成功迷路迷得越来越远。
天暗了下来。
得亏如今奏国天下太平,妖魔被牢牢挡在边境以外,山林里也少有匪盗出没。现在他们还能找到一个山洞将就着过夜。
谁能想到出村第一天就得野外求生呢?
中原小雪表示——荒野求生虽然迟到,但是不会不来。
只是,都说祸不单行,当真是真知灼见。
他们刚填饱肚子,洞穴外面就开始下雨,大雨密密麻麻,倾盆而下,耳边都是轰鸣的雨声。
这就有点麻烦了。
洞穴里一直保持篝火不灭,逼退可能到来的动物,并不算麻烦,但是这样的大雨,说不准就有野生动物冒险进入避雨。
小雪:“附近有猛兽吗?”
道满神情严肃起来,“这不一定。”他打开包裹,找出几个陶瓶,指尖敲击瓶身,“我只听闻明叔说远处的山头可能有老虎。村里其他人也见过几处老虎留下的爪印。”
“只是爪印?”
“对。时不时能看见一两处。村里不靠打猎生存,只是约束村人不要往那边山上去。”他笑着安慰她:“还没有人真的见过有老虎。”
小雪蹙眉思索,正欲说话,忽然瞥见远处黑黝黝的山林隐约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阿满。”她低喊了一声迅疾开始收捡东西。
道满回头一看,那星星点点的火光连绵成一条波动的线。他的脸色也微微一变,立刻行动起来,把所有东西都收捡好,手上扣住那几个陶瓶。
小雪立即把包围篝火的石碓推倒,把火堆压灭,再异能力运起附近几块大碎石。确保把火堆压得严严实实。
不过半分钟,洞穴里一片黑暗,小雪凑到道满身边抓住他的胳膊,小小声,“商人还是匪盗?”
他们的篝火恰好在山洞自然凸起的一块岩石后面,目的是挡风,此时这个视觉差让他们在对方发现山洞篝火前及时熄灭了篝火。
如果只是零星一点火光,还不至于叫小雪和道满如此警惕。只是那树林越来越近的火光至少有数十人之多。
他们迷路的山头已经偏离了大道,更偏离了城镇。
这么多人在雨夜里执火而行,是为什么?
“非匪即盗。”道满回答。
那行火光正往洞穴方向来,黑暗里,小雪拉了一下道满的衣袖,两个人默契地开始缓慢后退,退到洞穴的更深处,藏在一块凸起岩壁之后。
雨声啪啦啪啦。
听见一名大汉的张罗声:“我就说这里有一个山洞嘛,暂时在此处避雨吧!”
稀稀拉拉几个应声都是成年男子的声音。
尔后是沉重的脚步声,重物落地的闷声以及兵戈相撞的声音。
“怎么忽然这么大的雨?真是烦死了。”有人抱怨。
“山路本来就难走!”
“州侯实在是太谨慎了,为何非要到这穷乡僻壤?”
有大汉立刻警告:“慎言!”
“州侯大计,岂由得你置喙?”
先前说话人悻悻然的:“知道了知道了!”他又心有不甘地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此处过于偏僻,运输起来实在不方便。”
有人打圆场,“好啦好啦,州侯自然有他的考量。我们先把火升起来,暖暖身子。”
“是是!先升火!……这怎么一大堆碎石?”
最开始抱怨的人没好气地回答:“说不准是猎人留下来的呢!”
“这里怎么还会有猎人!老虎脚印是白留的啊?!……你今天是不是就找打呢?”
大汉们拉架的拉架,吵成了一团。
中原小雪握住道满的手,悄悄划下一个词“退”。
两个人又默契地往山洞深处后退。
“撞上大事了。”小雪叹了口气。
听这些彪形大汉的话,这片大山有数量不少的老虎出没的消息是他们伪造的,为的无非是不让人出入。山高林深,地处偏僻,一方诸侯州侯的亲信,沉重的箱子,众多的兵器。
“谋反。”道满冷静地吐出两个字。
小雪沉默一会儿:“王位是由麒麟决定的情况下,州侯已经升入仙籍,不老不死,永享富贵,他们何必谋反呢?”
这个世界的政治制度十分奇异。十二个国家奉行君主制,却不是世袭制。王是由蓬山上的麒麟通过【王气】选出的,选出来的国王升为仙籍,不老不死。
但是如果国王违背天意、悖离仁道就会【失道】,国王失道,则麒麟就会生病,除非王可以改过自身、自杀或向天帝请求退位,否则麒麟会染病至死。麒麟死后王也会随之在一年内死亡。
【王】是一个国家的核心。一个国家只要有了王,就会得到麒麟的保佑,国家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反之……比如:海对面的舜国,在先王崩殂二十多年的情况下,麒麟迟迟没有选出新王。国家的土地一日比一日贫瘠,天气一日比一日反常,最糟糕的是国土四方妖魔横生,被妖魔屠戮的村庄数不胜数。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艰难求生,要不死守故土,要不逃亡他国。
而国家所有的官员也会升入仙籍,同样不老不死。
这种情况下,诸侯即使谋反为王,得不到麒麟的认可,这样的王也只能称之为【假王】,国家衰败的土地、诡异的天气以及横行无忌的妖魔这些问题就根本无法解决。这样的伪朝迟早得被推翻。
所以,在这个世界谋反是最愚蠢也是最无效的行为。
这也是中原小雪没有考虑【升山为王】,直接建立国王剧团的原因。
【王】于国家至关重要。
【王】所担负的不仅是永远不会停滞的无尽岁月,孤身一人而亲朋皆逝的孤单,更是麒麟的安康,以及一个国家的兴衰。他行差一步,自己未必发觉,他的过错和罪孽却立即将在麒麟、国家和子民身上呈现出来。
道满漫不经心地回答:“或许是利欲熏心也不一定?活的时间太长了,便无论如何也想坐上王位试一试。”
“你的意思是只是想一逞私欲?”
“猜测罢了。说不准也不是谋反呢。”
即使不是谋反,这样隐蔽而处心算计的行动也不是旁人能知晓的。若被他们发现行迹,怕是逃不了一个灭口。
“小雪,你觉得仓促处理的火堆会被他们发现吗?”
“雨大,他们又走了许久山路,一般不会有闲心去翻看碎石堆才是。”小雪思量着,“但是我们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道满低笑了一声,把一个陶瓶塞到小雪手里:“喏,一沾即晕,里面的量能迷昏三条大鱼。”
冰凉而粗糙的陶瓶握在手心,小雪定了定神:“能迷晕外面的人吗?”
“能。”
小雪顿时明白了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这时,洞穴口一阵喧哗,仿佛是发现了有人停留的痕迹,州侯的人立刻警惕起来。
“呀,被发现了。”道满以一种相当欢快的语气说道,完全是一副不嫌事情大的模样。
小雪鼓了鼓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女主。”
道满扭头:“为什么这么怀疑?”
“到哪都能遇上事!”
道满哈哈笑起来,按住小雪的肩膀:“他们既然发现了痕迹,只能往里面查看,但是洞穴幽深,恐怕会派先头兵。”
“他在明,我在暗。来一个迷一个,来一双迷一双。”
“这样就是硬刚了。”
“没办法。”小雪叹气,除了刚只能刚,不然呢?
她把包袱放下来,“你看包袱,我去迷人。”
“欸?”道满顿时不乐意了:“这样的时刻,怎么能留我看包裹?”
小雪淡淡的:“我会飘,你会吗?”
道满商量着:“我可以趁其不备,或者制作不备。”
两个人达成了合作的握手。
洞穴口喧闹之后,果然派进来查看的只是两人。小雪飘在洞穴上方,引路的火把简直是个活靶子。她扶着岩壁,眯着眼估摸距离,瞅准两个人都背对她的时机,脚一蹬,轻巧又迅速地直扑一人背后,将放了迷药的软帕从后捂住这人的口鼻。
成年大汉的力气是小雪比不过的,但是幸而道满的迷药效果真的很好。大汉没能挣扎几秒就软了身子,旁边的同伙刚一转头,手中的火把就被飞来一块石头打落。小雪趁机扑上去准确捂鼻。
把火把熄灭,小雪再次飘回洞顶。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洞顶没有蝙蝠,万幸。
迟迟没有等到人回来,洞口之人终于坐不住了。
小雪刚重新准备好软帕,就见又进来了两人。
故技重施一遍。
故技重施二遍。
小雪重新飘回道满身边:“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再派人进来了。”
道满在黑暗里随意上下抛着石块,“是,估计会直接守在洞口。以逸待劳。”
“所以,我们该转换策略了。”
“比如?”
小雪微微一笑。
***
洞穴口一派肃穆,严阵以待。
一连进去三波人,个个都是膀圆腰粗的壮汉,竟然连个声响都没有传出来,仿佛是被洞穴生吞了似的。未知和寂静永远是最恐怖的。
毫无疑问,洞穴深处有强敌。
领头人振奋人心:“不要慌,我们守着洞口,里面的人迟早要出来!”
“那要是……不是人呢?”
“——胡说什么!奏国承平已久,此处怎会有妖魔?!”话说的他自己都不能坚信。
“可、可……”要真的太平,州侯为何会有如此大计呢?!
雨声仍然在啪嗒啪嗒地下着,这样有节奏的声音无形之间增长了一种紧张而幽闭的气氛,每个人都紧绷着。洞穴幽深极了,洞口明亮的火光与黑暗形成分明的界限。偶尔有风吹拂篝火,火苗飘移,在穴壁内投出或大或小的影子都要让人不由心头一紧。
在雨声中,清晰传来了脚步声。
窸窸窣窣。缓慢而从容。
从洞穴深处,越来越近。
有人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
满面警惕的杖身们不由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
忽然一阵乱风,吹动篝火明明灭灭,岩壁上全部是群魔乱舞般的影子。
在所有人不得不与乱风做斗争时,洞穴里传来一串女孩清脆的笑声。
非常清脆,称得上银铃般的笑声,在平日里任何时候听见这样活泼可爱的笑声都会让人会心一笑,但是此时所有人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狂冒鸡皮疙瘩。
在所有人悚然的眼神中,黑暗里静静走出一个小女孩。
黑色的头发柔顺地披撒在身后,白瓷一样细腻的肌肤,五官精致如同人偶。
非人的美貌在幽昏的环境里,只会加剧人的恐惧。
“叔叔,你们是来陪我的?”她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红唇保持着可人的弧度,她的声音无比娇俏,上钩的尾音也似含了蜜。但是她的一双黑眸,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人的情感,注视着他们仿佛在挑拣猪肉。
“啪”有人的火把掉地上了。
“嘭”有人慌张地后退摔倒在地。
她往前一步,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往后连退好几大步。
因为这个女孩,她是飘起来的。她根本没有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