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苏旭对这结局并不意外。

不说别的, 只对比与魔修的战况,她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赢,只是没想到赢得这么容易。

至于为什么不用击败魔修当时那招, 她只是要打败慕容遥, 并不是要杀人。

“师叔竟是体修。”慕容遥调息片刻后歇了过来。

内门会试的奖励极为丰厚, 故此若是进了十强,那么接下来的三届都不得再报名了。

所以,慕容遥虽然是上届的魁首,但他未必是内门六峰最强的弟子――当然究竟如何也不好说, 有些比他强的兴许已经担任了长老职位, 年龄未必很大,但那样的就不再算是弟子了。

他是上届会试第一, 又参与过八派试炼, 与各种修士交过手, 体修也不是第一次见, 故此一招就看出对方的路数。

他的师父是斩龙峰授业长老,自己又是首徒,身上自然也有许多疗伤灵药。

再者,作为金丹境修士,纵然伤筋动骨,只要金丹不曾有损,也只是一时半刻的工夫就能休息过来。

慕容遥经历过许多次内门比试, 也参与过八派试炼, 和妖族乃至魔修也有交手。

当然他认为苏旭是人族, 所以就只对比与其他修士的战斗。

无论输赢, 他与其他金丹境修士的比试,从未结束得如此之快。

他回想方才的打斗, 兔起鹘落之间,身上的灵力就被冲击溃散,那一刻,若是生死相搏,对方完全可以直接毁他金丹。

“我虽鲜少与体修交手,但他们都不曾像师叔这样――”

他沉默了一些,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措辞,“快。”

青年衣袍微乱,发间还沾染着丝丝草屑,神情有一点迷茫,柔化了一贯的冷肃端方。

苏旭其实并不算是体修。

她只是很熟悉体修的战斗方式、也能很轻松地像体修一样运行灵力,并将灵力外放成实体。

这样看来,说她是体修也没错。

只是,她并未使用体修的方式进行修炼――即她从未刻意锤炼过体魄,锻骨练肌等等过程,通通都没有。

她只是幸运又不幸地,有一个十分厉害的母亲。

那人的妖血流淌在体内,一年一年将这身躯打磨得臻至完美,让她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就能得到他人十倍百倍乃至千万倍的收获。

苏旭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但也因为这样,她不会看不起任何输给自己的人,她也不会公开称自己为体修,或是去接受其他体修钦佩的目光――其实他们比她更努力。

只是,与对方交手前,她就觉得让慕容遥误会自己是体修也不错。

一来他绝不会大嘴巴到处宣扬,二来这能避免他多想。

她既然同意了比试,就不想装模作样地落败。

“上回你还在纠结我为何不参加会试,这就是原因啦,慕容师侄。”苏旭看着有些好笑,伸手给他拂掉几根草叶,“你是上届会试第一,不也输给了我么?”

这话内涵颇为狂妄,但慕容遥刚被她打输,听在耳中只觉得天经地义。

其实倘若他能与飞翼契合,也不会败得如此迅速,或是假如他能有把本命法器,哪怕只是寻常材料锻造的,也会比现在要好很多。

“不过,”苏旭看他沉默,又补了一句,“若是你的剑诀施展开来,我大概不能像刚才那样将你打败的,只是那样兴许这片竹林都要毁掉――”

她环顾四周,看了看竹林外的一片院落,“人家的房子估计也要打烂了。”

“苏师叔不必安慰我。”

慕容遥微微皱眉,感觉对方仿佛是将自己当小孩子哄了,论起来他还要年长几岁。

“我先前就觉得你并非只会使法术的道修。”

苏旭看出他确实没有特别震惊或者沮丧,似乎真的想过兴许会被她打败,“为什么?”

“你是沧浪仙尊的首徒,谢首座当年何其厉害,以渡劫境力敌妖王,还是离火王那般――”

慕容遥又词穷了一下,才道:“战无败绩的妖神。”

苏旭心中升起的那几分愉悦顿时破灭了。

“所以他不可能有个废物徒弟?”

她接上了对方的话。

怪不得对方一直憋着劲想和自己过招,今日终于寻了这么个机会。

慕容遥刚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皱,“就算师叔是道修,也并非废物,只是――”

“只是在别人眼中等同于废物罢了。”

苏旭摊开手,“没事,世人大都如此作想,而世人当中蠢货居多。”

慕容遥沉默片刻,忽然问道:“我可否与师叔同行?”

苏旭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可。”

除了师弟师妹们,她不想与任何人一起走,否则麻烦重重。

“那师叔此去荆州,记得前往凌云城红叶镇查看一番,那里有个韩家村,再向西有一座破庙。”

慕容遥也不纠缠,直接说了先前的线索,“庙里雕像下方的密道通向一处地洞,那魔修将他抓到的村民都带入地洞中……”

他的神情有些难看。

“将他们做了献祭,似是要召唤魔物,只是失败了。”

慕容遥闭了闭眼,想要忘记那血腥狼藉的场面,“那些人都死了,不过……头颅还算完好,因此附近的村民依然能辨认出他们的亲眷。”

苏旭迅速理了一下自己已知的线索,先前慕容遥的师弟师妹们曾说韩曜的家人都被杀了,还提起他的早就母亲疯了,平素只靠舅舅家过活。

“那其中应当有韩曜的亲人?”

慕容遥微微颔首,“他的舅父一家四口皆已身亡,只是他的母亲却不知去向。”

她不是也遭难了么?

苏旭不由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师叔可见过魔修用活人献祭的场面?那景象十分不堪,却很是整齐。”

苏旭确实没见过,却听三师妹和其他的同门讲过一些,因此大致能想象到,那场面定然十分血腥残忍。

不过听他的意思,那些作为祭品的人,恐怕是按照某种顺序被献祭。

因此每个人的死状大概都差不多,如果其他人都能辨别身份,就不该有一个人死得尸骨无存。

“村民们将亲人下葬,人人满面哀恸悲怆,有许多人哭昏了过去,唯有韩曜……看上去只是有些迷茫。”

慕容遥轻轻蹙眉,“故此我多瞧了他一眼,他带走了四个人,却告诉村长他的母亲业已亡故。”

只是当时推车上的尸身都被盖着,血染红了灰白的麻布,看着就惨不忍睹。

村长自然也不会掀开检查,他又没有修士的眼力,也看不出推车上究竟是四个人还是五个人,或者根本不愿去看。

她沉吟一声,“韩曜入宗门的时候,是不是也向那些接引弟子说自己的家人悉数遇难?”

慕容遥微微点头。

苏旭:“此事还有别人知道么?”

“我并未告诉旁人。”

慕容遥没向别人说起过,但其他人知不知道就不好说了。

不过,张长老受了重伤,师弟师妹们都还年轻,见到那种场景恨不得捂住眼睛,又都经历了恶战,算得上是死里逃生,可能也没有谁会再去仔细观察了。

“确实有些蹊跷。”

苏旭想了想,其实她应该去红叶镇亲自扫听一下,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

“……”

苏旭压下心中情绪,与慕容遥告别。

临走前,他似乎想问几句,可能是关于桃源峰那一场大火,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万仙宗有几重护山结界,宗门里面的弟子可以在山中御剑,却不能直接飞出最外层的结界,还要正经从四面山门离去,并做个登记。

她作为桃源峰首座的弟子,又是金丹境修士,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离开宗门。

所谓登记也只是走个形式。

执事堂边界就是辕灵山东侧出口,附近有不少巡逻的外门弟子。

他们见多了内门的大佬们进出,平素都很淡定,此时却还是禁不住目露惊艳,甚至有个人手中的剑都掉了。

除却在山门前站岗的弟子外,远近还有十数人,修士们眼力都很好,此时纷纷望了过来,男的悉数看直了眼,姑娘们也忍不住多看了几次。

苏旭平易近人地和他们打招呼。

“是桃源峰的前辈?”

有个弟子的目光掠过少女裙摆上盛开的灼灼桃花,见她生得明艳逼人,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听说沧浪仙尊的居所被烧了,是真的假的?”

苏旭压低声音,有些忧虑地道:“真的,只是不知道缘故,听说是什么法器爆燃了。”

“这位师姐。”

门口有个领头的弟子目光在她手背上一扫。

身上没佩戴法器,手背上也没有剑纹,又无法感受到这人的修为。

他们长年累月守在山门附近,消息也灵通得很,对内门六峰的厉害人物都有些了解。

那人猜测着道:“师叔?”

苏旭也不意外他认出了自己,点头认了,柔声问道:“这位师侄想必已经听说了?”

那人点头,将手边厚重的簿册往前一推。“师叔身负重任,晚辈不敢耽搁,只消在此签名就好了。”

那册子厚有两寸,少说有上千页纸,摊开的那页被填了一半。

上面的字迹各有风格,有的龙飞凤舞狂草奔放,有的娟秀整齐一丝不苟,还有的根本看不出写了什么,只是一团乌漆嘛黑的涂鸦。

苏旭扫了一眼,都是先前离山的弟子登记的去向理由。

大家填得非常随意,喝酒听曲下馆子应有尽有。

其中有个“杀人”被划掉,改成了“除恶”。

还有一个“打架”被划掉,改成了“与人切磋”。

另有一个“找小倌”被打了个叉,改成了“嫖”,然后又被打了更大的叉,最终变成“与人手谈”。

那字迹还一笔一划颇为清秀。

苏旭:“……”

她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一个守规矩的人。

虽然她刚刚烧掉了师父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