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修改作话)

那是一个灰褐色的小陶罐,苏友柏眉眼沉静地从袖中拿出来。

他一身风尘仆仆,鬓沾落叶,鞋子裤管都是泥土,看得出是经历数夜奔波,还喘着大气。蔻珠震了,满眼不可思议。

他居然不是借口而走。素绢也闻得消息惊诧极了。

平王坐于轮椅自己慢慢手摇着从厢房缓缓转来,冷眯墨眸。

“王爷——”

小客堂里现在站了只有素绢、紫瞳和蔻珠几个,其余闲杂仆人都被平王竖手嘱走。

苏友柏一边将手中那灰褐色的小陶罐递给平王,边淡淡道:“很抱歉,是在下一直弄错了!想这么几年来努力,却原来一直没找到真正能医治好你腿的秘密之法。”

平王却不亲手接那陶罐,只漠然让紫瞳代接。

平王仍旧冷眯星眸,仿佛说,把本王当猴子耍,很好,今儿本王就让你好好尝尝戏耍本王的代价,呵,你倒还有勇气回来。

紫瞳小心翼翼说道:“呀,王爷,好难闻的一股味儿,这里面是什么呀,苏大夫?”

苏友柏静静地介绍道:“这是我师傅亲自所配制弄的一种草花蛊。”

他把目光柔和看向蔻珠,仿佛也在宽慰说:你马上就可以解脱了!只要有了它!在下果真也不虚此行。

又给一个无比坚定的眼神,接着,便点头又拱拱手,认认真真向平王说:“不知王爷有没听见民间养蛊的说法,蛊是害人的玩意儿、但它们有的用得好也能治病——是的,这陶罐里的药粉,又叫草花蛊。我师傅告诉在下,他用了近上百味的药花药草,并又采了好几只蝴蝶等昆物让它们在里面互相残杀、争夺食料,直到最后仅剩那只存活下来,再将其闷死晒干,碾成粉……至于制作的细节工程,在下就不多解释了,总之,我师傅向在下保证过,王爷若肯服下它,不怕不能双腿痊愈,站起来走路。”

平王笑了,忽然握拳厉喝一声:“来人呐!把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江湖骗子给我拖下去,本王要剥他的皮,还要把他分了尸拿去喂狗!”

“欺骗本王一次不够,还想再来第二次是吗,呵,看来你还真把本王当猴子戏耍了,嗯?”

蔻珠立即道:“王爷,先别着急,那独臂医仙是真的治了好多瘫痪病人,我是相信蛊能治病的,妾身也是翻过好多医书看上面有好多病例记载的!”

平王冷看她一眼,锐眸杀气腾腾:你们是一气的,不是吗?

苏友柏倒还镇定:“王爷,在下如果用人头担保呢,假如,这次,若还治不好你这腿疾,在下愿意任凭处置发落!”

平王表情阴鸷,手拿着一把乌骨折扇斜靠椅背,哗啦啦,收拢又展开,展开又收拢。

“只是,我还有些话没有交代完。”

苏友柏道:“这东西,王爷需要有一味药引来服,毎日服三次,统共三天把它服完……把它们全都服下去,王爷腿好了以后,但是,会有可能留下许多后遗症。”

平王正待怒让侍卫给这江湖骗子拖下去,但听到这里,却扬手阻止。

苏友柏说:“这药,是会留下很多后遗症的。之前,我师傅手底下有好几十个瘫痪的病人,有的是半瘫,有的是全瘫,我师傅给他们治病时,都会让他们服用这种东西,并警告他们,此生绝对不能对人牵肠挂肚、扯动肺腑,也就是说您不能害相思病,否则,相思欲狂成了疾,今后就算好起来了,也有很多后果需要承受。”

平王终于冷道:“什么意思?”

苏友柏说:“这是一种草花蛊,里面有很多令人致幻易激动亢奋的情花情草,倘若一旦扯动爱恋相思,病人入了骨髓走不出来,就极有可能饱受另一层身体上的折磨。”

“也许会头痛得生不如死,也许会心如到绞,尤其到相思欲狂时,甚至会产生很多幻觉幻听,那种难受,是无药石能医的……”

“所以,王爷就算急欲治您的腿,在下一定要先问个清楚,这样的后遗症,您愿意去承受吗?”

“或者说,王爷能够保证您此生的生命中,不会有令你扯动这样痛入骨髓深入肺腑的相思疾……否则的话。”

听到这里,整个大厅顿时静寂无声。

蔻珠用眼神首先盯苏友柏示意一下,表情复杂至极。

她开始怀疑苏友柏是不是在胡说八道想整饬她这丈夫,蛊能医病,她是可以信的;像这什么后遗症,听上去只觉有点扯。

“是真的!”

苏友柏道,仿佛看懂她怀疑:“请你再相信在下最后一次吧,若在下扯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蔻珠一震。

苏友柏又点头给了她一个非常笃定相信的目光。

紫瞳道:“王、王爷,那咱们是不是就不能服了,听起来怪可怕的,管他是不是真假,都不能服了呀?”

平王开始闭眸沉思起来。

苏友柏又道:“所以,王爷您一定要千万想好,今后,您的腿痊愈好了,但留下的后遗症,王爷该如何应对才是?”

苏友柏在平王脸上扫一会儿,又复杂在蔻珠脸上扫一会儿。

一顿,又接着说:“所以,在下的建议是,王爷您服药之前,还是请多多思量一番,腿疾和这些后遗症比较起来,哪种更能让你痛不欲生,因为我实在是担心——”

平王开始出起神来,像在思索什么。

忽然他道:“姓苏的,你嘴里到底有没真话。”

“哼,什么相思!什么牵肠挂肚、痛入骨髓的疾症!——相思病?什么人会令本王害这种怪病?”

“好,你既这么说了,本王倒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你这条命,本王暂且捏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信口雌黄,又敢诓骗本王——本王绝不轻饶。”

蔻珠说道:“苏大夫,其实,如果这药真的服下去能让王爷站起来,那你口里所谓的后遗症也并不算什么……”

她嘲讽地微翘嘴角。

平王李延玉这辈子,只因自己这双腿而生生死死,荣枯覆灭。

至于,会有让这个男人相思欲狂、甚至到走火入魔境地的人出现……那也更是无稽之谈了!

是她妹妹袁蕊华吗?不,她直觉连这个女子也不可能。

蔻珠一顿便又道:“好,苏大夫你再说说到底怎么个服用法?咱们好好计划安排此事,只是,为防万一这药吃下去有危害纰漏,我能有一个请求吗,先让我自己试试吧,可以吗?——”

苏有柏大震,正要说些什么。

蔻珠忽然向苏友柏撩裙一跪。“苏大夫!”

她喉头哽咽道,又郑重朝其磕了一个头,复又轻轻抬起眼帘。“如果王爷的腿从此真能因你而重新站起,那么,你就是我们的再造恩人,大恩大德,我袁蔻珠这辈子都没齿难忘,以后,若是有效劳需要用之处,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然后,又是一个很重很重的磕头谢礼。

苏友柏赶紧要拉她,手立时僵着,一下愣住不知所措。

就和之前的自己、一模一样不是吗?

她可知道,为了向师傅嘴里求得出这秘密之法,他遭受了多么沉重的代价。

他声音充满感伤、也很艰涩地说:“快起来,王妃,在下实不能承受您这样的大礼。在下是个医者,医者治病救人,不都是天经地义么?”

况且,我们是朋友,难道不是吗?

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是应该的吗?

……

他嘴角轻哆颤嗦,却怎么也挤不出最后那句来说服自己,进而也说服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