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康熙六十二年的春节刚过去, 康熙六十三年到来,全世界的第一件大事,乃是一月十四日, 西班牙国王腓力五世宣布退位。

年纪轻轻的腓力五世要退位, 这非常让人吃惊,就算世人猜测是不是因为他的健康原因,这个理由也不充分。

腓力五世的头疼顽疾在大清治疗好的差不多了,现在西班牙打捞“荷西号”有了银子, 正是大发展的时候, 他撂挑子了?

莫怪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他的目的在于法兰西王位,西班牙王位传位给自己的儿子,自己去继承法兰西王位。

莫怪很多人的第一句话都是:“这也太贪心。”

自从有了苏伊士运河和巴拿马运河, 大清还在朝南海和西部铺设电话线, 东西方人们往来交际愈加方便, 航海业、旅游业、全球通信业……都发达得很,消息传的非常快,保康大约在半个月后收到消息。

说实话, 保康也惊讶。

不得不说,腓力五世这番操作够那啥, 他都不想给予评价。

新年伊始, 大清各部都各有各的忙碌,保康还是忙着皇家匠艺学院, 虽然大家伙儿都觉得腓力五世太那啥, 但也都知道他的目的不可能实现, 都没怎么在意。

二月里, 大清国再一次全国土地测量, 收回各地方不法占有土地,严厉打击土地兼并,并将部分无地农户朝宁夏一带迁移,开展宁夏垦荒。

三月里,征西大军全部回来,首先举行献俘仪式,皇上他老人家又踌躇满志地领着一家老小去告祭太庙、社稷,祭祀皇陵。

在青海派兵驻扎,修筑土墙,整顿各级别喇嘛寺,规定一系列朝贡和互市制度等等措施;配合盟旗和郡县制度,青海分成五部,共分二十九旗,旗下设郡县治理,一切军民事务听命于朝廷……

西藏类同。

新收归的,原来属于准格尔的地方,类同。

至此,大清朝廷在青海和西藏拥有绝对主权,原来的藩王、台吉彻底取消,各个王公大家族受到巨大打击。同时,完全废除农奴制度,大力推行中原的“官绅一体纳粮”等等措施,当地百姓欢呼雀跃、拍手称赞。

四月里,一个春节光忙着处理云南民变的太子殿下回来京城,就感觉自己累得只想懒人摊,摊到在软软的大沙发上,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五月里,有人在早朝上告发宗室苏努父子口出逛言,骄横不逊。胤禛援引清太宗对苏努祖父禇英的评价:“此人若在,必乱国家。”指出苏努父子谗言离间,暗中钻营,扰乱朝政且毫无悔改。

胤禛黑脸:“苏努父子若留在京城,必然还会煽惑众心,当下令革去苏努贝勒爵位,撤回属下佐领旗民,勒令在京诸子十日内一并迁往右卫居住,不许派人往来京师。”

太子因为禇英的身份想到他自己,不吱声。

其他人更不做声。

保康最近都在皇家匠艺学院,最后他们闹到皇上那里,皇上到底是顾虑苏努父子乃是太~祖皇帝原配妻子的嫡长子的子嗣,只勒令在家改过。

说起旧事,皇上颇多感叹:“当年太~祖皇帝深陷追杀中,褚英、代善、东果格格打小儿跟着东躲西藏,到十多岁的年纪就跟着东征西战,褚英和代善为后金政权立下汗马功劳,东果格格联姻董鄂将军。”

“褚英……性格原因,后来他变得越发骄横、狭隘、不会把握机会,和五大将军,和兄弟们,都闹不和,却一直自以为凭借自己的出身必然会是下一代继承人,骄傲着不低头不求饶……”

太子:“……”

太扎心了。

太子抹抹没有的眼泪,正好下面送来紧急消息,山东曲阜的孔庙因暴雨雷击引起火灾,大成殿及两庑俱毁。他赶紧转移话题。

六月里,京城里头发生一起内务府佐领下人吵闹抢物事件。

事情的起因,朝廷裁减内务佐领下兵丁。内务府佐领每年所需钱粮,在康熙三十年间,为三十余万两,到如今,增至七十余万两。

为减少开支,去年春节胤禛和胤佑、胤祺几个主政,一切决定削减内务府佐领兵丁的人数。引起佐领下人的不满,他们认为朝廷要夺其钱粮,数百人聚集到胤禛、胤佑、胤祺家门口吵闹。

当然,现任内务府总管李延禧家里也没避免,甚至家里器具都遭到哄抢。步军统领阿奇图派兵捉拿为首者,事情就这么闹大了。

说实话,别看皇上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打压八旗大臣,收拢旗主们手里的权利,但论起对这些“老家人”的维护,也数他老人家,下面这一辈人,谁都比不过。

太子“麻利”地躲开不露面光看热闹,保康自从去年胤祉、胤禛、胤祺回来就不管事儿。

胤禛据理力争:“管理内务府的主要官员管理不善,当罚。常明、来保两位内务府副总管,枷号三个月,鞭一百。

为首闹事的五人,交刑部监看正法,其余一部分人分别发往云南、贵州、四川、广西安插做苦差……”

“儿臣认为,缩减内务府开支是必然。以前一石粳米一两五到二两银子,现在二两。以前两银子可买五十斤猪肉,现在四十五斤。可是内务府的开支,从三十万两每年到七十万两每年。

八旗旗民都没有‘铁庄稼’开始自力更生,缘何内务府还要大吃朝廷? ”

皇上:“……”

皇上到底还要是保一保的。

脸色黑黑的,没理也是理:“以前一个宫里就几个主子,现在你们兄弟姐妹多少个?以前你们都小,现在你们哪家没有二十几口子?出宫开府,就不花用内务府?”

“一年七十万两多吗?你们皇额涅生活简朴,一般不花用什么。你太子哥哥宫里有太子妃管着,这些年也没花过不该花的银子,你保康哥哥的宫里更不用说,就六口人。”

胤禛:“……”深呼吸很呼吸。

“汗阿玛,这七十万两银子,是整个内务府自己的花用,俸禄、补贴、人丁繁衍……”

您老人家讲不讲道理?这都不是内务府花在我们身上的费用,是内务府花在他们自己身上的费用。

胤禛气得就差和他汗阿玛明说,一个内务府花起来银子,和他们一个皇家一样,到底谁才是皇家谁才是包衣?

皇上:“……”

皇上自知理亏,可是皇上更知道内务府如今的情况,已经是最好。

“这些年来,你们兄弟接连不断地打压贪污之风,如今官场清明,内务府也越发透明,在汗阿玛看来,这已经足够好。”

“有些事儿,总要有人去做。有些银子,该花就要花。一年七十万两就能养着他们,让他们不贪不拿地心甘情愿做事儿,很值得。”

胤禛嘴唇抿紧,不吱声。

皇上忍不住就叹气。

“你啊,你的脾气就是怎么急躁。你们哥几个都没吃过苦头,不知道人事方面的难处。七十万两银子,你们若认为太多了,可以先裁到六十五万两,再裁到六十万两……慢慢来。”

“你看你们闹出来的这一出,老功臣看了寒心,新功臣看笑话。他们都是包衣出身不假,我们要防着包衣做大奴大欺主不假。但你要明白,包衣和皇家一体。

汉人还说‘打狗要看主人’,你们兄弟作为主人,这番做法,你回去想想做的对不对?”

胤禛:“……”他就是单纯的认为,这些人的家里,这些年紧跟改革大机遇不要太富裕,不需要国库这么养着,这些银子很可以花在其他方面……

好吧,他汗阿玛的心里,不管涉及到什么,都是朝政稳定权利稳定为主。

胤禛眼巴巴地看着他汗阿玛。

皇上牙疼。

“至于他们胆敢去围堵你们的家,这个事儿你们自己看着办。”

胤禛:“……”

胤禛没奈何。他汗阿玛这摆开架势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胤祉乖乖地扯过他的书本儿,到大牢里头和这五百号子人开一场演讲大会,虚心地听取他们的心声,任由他们大肆发泄一通。

胤祺乖乖地定下满汉全席送到大牢里,大家伙儿“感情深一口闷”,喝完这一杯你就是我哥们。

胤禛这些事儿都做不来,他这些年越发喜好佛法道法周易八字,他更是一直喜好书法,但他不能和他们谈论佛法道法书法算命不是?

硬着头皮,找到五百套行头送到大牢里,来一场变装大赛。却没想到奇妙的效果,大家伙儿都觉得,原来他们的阎王脸阿哥也是这么接地气儿!

一群人玩得嗨起,胤禛也没想到他们也不光是贪婪小人,他们也有喜怒哀乐自尊自爱,扒拉着每一个人的八字给他们算命。

还别说,还真给他算出来几位,尤其是其中一个叫高斌的。

盐务河道,地方政务,他都有自己的看法,见识手腕都颇为不俗,在内务府和上三旗包衣中的人缘也特好。

三兄弟一起努力之下,给了这些“老家人自家人”足够的面子,外头人也都说皇子们做事厚道,对老一辈的下人恩威并施,处置得当。

内务府佐领们也都感激涕零,自觉受到皇子们这番厚待特惭愧,自觉地上一道折子,自动给出内务府人员整顿的最优方案。

佐领,满语音译“牛录”,是八旗制度下最低一级管理者,掌管所属二百户人家的户口、田宅、兵籍、诉讼等。

内务府佐领,又叫“内务府三旗佐领”、“上三旗包衣佐领”。镶黄、正黄、正白上三旗包衣佐领之通称。

三旗包衣满洲佐领十五个:每旗五个,包衣满洲人、蒙古人编立。

三旗旗鼓佐领十八个:每旗六个,包衣汉人编立。

正黄旗包衣朝鲜佐领二个:包衣朝鲜人编立。

正白旗包衣回子佐领一个,包衣维吾尔人编立。

凡此内务府佐领下人,均为皇室之家奴世仆,统归内务府管辖,唯有着有军功劳绩,或为皇帝后妃之母家,奉特旨准令,皆各归上三旗之旗分佐领,摆脱包衣身份。

这个时代,主仆都有一种特殊的关系,满洲的旗主和包衣制度更是特殊。你说包衣出身低,可包衣可以读书,有包衣学院,可以科举,可以做官经商……包衣和皇家的关系非常亲密。

比如那曹家,家里的姑娘都能嫁给宗室亲王;比如那郭络罗家,不就是军功抬旗?比如那乌雅家,军功加上后宫的德妃娘娘,这眼看这也要爬起来。

四九城里头议论纷纷,不管如何,这个事儿圆满解决,皇家赚了面子和里子,包衣们大闹一场,没有面子也没有里子,但没被斩首没被发配,也是大幸运。

可是胤禛的心里,这个事儿并没有放下。

一个有空闲的晚上,胤禛和保康一起喝酒。

“保康哥哥,你说,汗阿玛有心给乌雅家抬旗吗?”

保康一愣,随即问道:“你觉得,凭借乌雅家目前的军功,够吗?”

胤禛摇头。

“乌雅家的重心在京城,京城防卫重要,但不若盛京的危险,战事频繁。汗阿玛给郭络罗家那一支抬旗,人人服气。但乌雅家……有一半是因为,我、胤祉、胤禵的关系。”

“这不就是?”保康隐约明白他的纠结点,“军功不够,直接抬旗,人人都会觉得这是有一个德妃娘娘进宫可以生儿子的好运气,而不是说乌雅家值得。”

“是不是有人找到你?德妃娘娘?”

胤禛摇头又点头:“额涅虽然有这个意思,但一直没说出来。是胤禵。他一直不服气。一开始说我因为有贵妃养母不知道包衣儿子的痛苦。后来又说,郭络罗家可以抬旗,乌雅家也可以抬旗。”

保康眉心一皱,随即舒展。

“上次三舅舅和我说,乌雅家有一位好儿郎。弘晏和弘南在学院里也见过。名字叫兆惠,今年十五岁。”

胤禛眼睛一亮。

“保康哥哥……”

保康拍拍他的肩膀:“莫着急。再等一等。”

“嗯,谢谢保康哥哥提醒。”

胤禛的脸上因为酒意和激动红涨一片。

如果乌雅家可以堂堂正正地从包衣旗里抬出来,那比“皇帝后妃之母家”的名头好听多了,就是他们兄弟走出去,腰杆子也挺的直直的。

“我明儿和额涅,胤祚,胤禵都说一说。还有一个事儿,富察家,高斌家,保康哥哥怎么看?”

保康略一沉吟:“富察家,能人辈出,可以用,但不能太隆重。他们一家人的性格,都是谨慎的,太隆重,他们反而拘束。”

“内务府的高斌,我只见过一面。印象挺好,有大才,能担重任。但他性情骄傲,你要用他,自己需要谨慎,不能给予太多荣宠,否则恐不长久。”

胤禛愣怔。

愣愣地喝一口竹叶青,思考,明白自己用人方面的考虑不周之处。

“年家的年羹尧,西林觉罗家的鄂尔泰,田文镜、李卫……我身边的人,都是用的满满当当的,满则溢,就容易出来矛盾。”

叹气:“弟弟回去好好思考。说起来富察家,还有一个事儿……”

保康喝酒等候。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开口。

保康用眼神儿询问。

胤禛有点儿难以启齿。

“……弟弟家里的四子弘历,和富察家李荣保的女儿关系处得挺好,前儿来求我,可不可以求指婚。”

保康瞬间眼睛睁大,胤禛苦笑。

“保康弟弟你看,我家里就这么几个孩子,就闹成这样。弘晖作为嫡长子做世子不是很正常?弘晖学文学武办差,哪样儿不好?弘昼尚可,天天吃喝玩乐,但学业也没落下。”

“就一个弘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思?弘时都不敢说要娶富察家李荣保家里的姑娘,他就敢。他还自觉他是府里第二个满洲血统的阿哥,特骄傲。

……弟弟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骄傲?年侧福晋正经的侧福晋,她生的福惠一直都乖乖跟弘晖屁股后天转悠。弘历的母亲,还只是一个格格。”

保康:“……”

“你明儿带弘历……带来给哥哥看看。”

胤禛吓到了,酒意全醒了。

“保康哥哥你是说弘历中邪了?”

保康:“……”

“可能。先看完再说。”

胤禛呆傻,嘴巴张大什么也说不出,过了好一会儿,重重点头。

“保康哥哥你说得对。我总觉得弘历,读书读傻了,还是眼高手低,心大了……就是怪怪的。以他的身份,就算他的母亲是侧福晋,他也不应该奢望富察家嫡枝的姑娘。”

保康:“……”

胤禛好似找到理由一般,车轱辘话呱呱不停:“他的母亲钮钴禄氏,出身钮钴禄家旁支的旁支,一家人都没有大才能,唯一的优点就是身体好。平时看着也老实,弟弟实在想不到,弘历居然还有这番心思。”

“弘历打小儿养在耿氏的身边,耿氏平素也是一个宽厚的人,从来不争不抢的,耿氏自己的亲儿子弘昼也是一个好的……弘历要是中邪了,弟弟就放心了。他要是……”

胤禛眼里厉色一闪而过,太子家里的弘皙都不敢说要联姻满洲八大家,乖乖地娶蒙古博尔济吉特家的姑娘,他怎么敢?

胤禛自觉,弘历的野心坚决不能容忍,更不能放任。

保康瞧着胤禛弟弟狠心的模样,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世界变化太大,师祖在和他谈论这个问题,也觉得……应该变一变,倒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