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康定定地看着太子, 恍恍惚惚的:“太子哥哥说得对。”
本来保康还发愁侄子这一辈后来该怎么办,想胤禛弟弟这一的强硬改革派,那这是几百年不出一个, 就是胤禛弟弟的后人也不好期待……可是, 此刻他有了想法。
“太子哥哥说的是。”保康又说一句, 人还是愣愣的。
太子看着他的模样心惊肉跳, 他是表达自己顾虑儿女们不能“让”,他不是要激起来保康弟弟的爱子之心。
太子生怕保康弟弟为了弘晏的前程去争皇位,赶紧做保证:“哥哥和弟弟说过的话, 千真万确。将来弘皙要敢委屈弘晏,哥哥打断他的腿。”
保康嘴角一抽, 眼皮子跟着抽抽。
太子:“……”
摸摸鼻子, 一脸讨好地笑:“哥哥知道弘晏的聪明, 他将来一定不会受委屈,哥哥回来了, 有空要弘皙和弘晏多处处, 将来他们和我们一样兄弟亲近。”
保康:“……”
牙疼的保康只有一句话:“虽然保康认为太子哥哥说得对,但,太子哥哥担心的太过长远。儿孙自有儿孙福哦,未来……”
“咕咚”一口美酒,笑出来。
太子的心尖儿一颤,保康弟弟的眼睛亮得堪比天上月,保康弟弟笑得堪比这月色荷塘,做那月色和花色之间的第三种颜色,太子太怕了有没有, 可太子真不敢问。
这次保康弟弟没有劝说他一句, 他心存侥幸的同时, 也隐隐感知到,这本身就是一个大问题。
可是保康只笑,只喝酒,不说话了,眼里的光芒,脸上的光辉,浑身的光彩……无不在表达他的心情之好,简直是愉悦至极,羽化成仙。
太子的心跳加剧,可太子张张嘴巴,到底是不敢问出来。
几声蛙鸣;几条小鱼儿跳出水面,好似跳舞一般;清风明月之下的湖泊荷塘美不胜收,一个美得本身就是大清国“一色”的人快活地用着美酒,潇洒风流,浪漫多情……
乐山乐水乐人、美月美风美花,就连太子都能感受到这份天地之乐,感受到清风夹裹月色和花香路过面颊的快乐。
…………
保康是真的高兴,长久困扰他的迷雾拨开,神清气爽的那种高兴。
保康也特欢喜,一直没决定没舍得的一桩事情一朝“舍得”,凡人顿悟飞升做神仙一般的欢喜。
高兴的保康,欢喜的保康,自是要喝酒,一壶借着一壶不停地喝,喝醉了直接就身子一歪,躺到小船的甲板上继续喝。
保康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一觉醒来,太阳老高,媳妇儿抱着儿子在他身边,一蹲一站,四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眉梢眼角带笑,四个嘴角带笑……
正好挡住太阳的大半光芒不刺眼。
保康眨巴一下眼睛,眼里带笑。
“……清清早安,弘晏早安。”
清清没说话,还是看着他乐;弘晏胳膊一动,口中喊着“阿玛”,小身体就朝他身上扑来。
保康哈哈哈大笑接住胖儿子,笑的眉眼飞扬,齿牙春色。
“阿玛的小弘晏哎,”“吧唧”一下亲一口小额头,“告诉弘晏,阿玛啊,昨儿想通了哦。”
弘晏因为阿玛的欢喜,他也欢喜地“啊啊”,保康更笑。
转头看向媳妇儿,随口说道:“我以前总考虑弘晏聪明着,将来……还是我考虑的不够周到。不过这都不是事儿,保证给解决了。”
清清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抱着儿子,还有一只胳膊带着她,一家三口就从湖中心回到岸上……
清清:“……”脸色爆红。
弘晏在阿玛的怀里手舞足蹈地欢呼:“飞飞——飞飞——”
保康哈哈哈大笑,痛快至极:“好,阿玛带着弘晏和弘晏的额涅飞飞。”
“飞飞——飞飞——”伴随着一家三口飞回来清华园,伴随着弘晏兴奋的欢呼声,清清一落地就捂着脸跑进去正殿,保康抱着赖皮的儿子一起洗漱沐浴玩水……用早膳。
皇上的手里早已有了一副画儿和几张照片。
一身绯红色一裹圆袍服的瑞亲王,笑容春花般烂漫,春风般浪漫,一胳膊抱着小弘晏,一胳膊搂着瑞亲王妃,从湖中心飘飘洒洒地降临岸上,凌波微步,踏水成仙。
正好因为他的个人爱好,瑞亲王妃平时也喜欢穿大红,弘晏也喜好穿红。一家三口这么来一下,哎呦呦,这可了不得!
瑞亲王穿红,那是燃烧的火焰一般,不灼热不烫人但明亮耀眼、风流倜傥;瑞亲王妃的性情气质原因穿“红”也能穿出来清逸临风、清媚清雅……弘晏,那自然是金娃娃一般的红灿灿。
皇上看着看着,实在忍不住,也“不着调”地一声感叹:“保康一家三口,‘刷’地拉高皇家之人的整体颜值气质。”
画师禹之鼎面容严肃:“小臣画画,一直是秀媚古雅。看到这幅画面的时候发现,小臣一直缺乏的那份‘风和骨’。”
“瑞亲王身上的灵性,有幸看一眼,臣三生有幸。”
说着话,大礼参拜,“臣请三月假期,请皇上恩准。”
皇上:“……卿有此体会,也是大清画坛之喜,去吧。”
“谢皇上。”
禹之鼎叩拜大礼,倒退退下。皇上手捧禹之鼎这幅浸透他那“灵感飞舞”的画儿,细细揣摩,更是感叹。
秀媚古雅的画风中多了一分大开大合的疏阔明朗,更多了一分超尘脱俗的飘逸清正。
皇上看了好一会儿,不舍得地放开卷起来放好,转身问道:“梁九功,太子如何了?”
梁九功刚刚从毓庆宫回来,正因偷瞄画儿不知不觉笑出来,听到皇上问话条件反射地神色一收,声音哀痛地回答:“回皇上,太医说太子殿下吹了风喝了醉酒,得了小风寒,要将养一段日子。”
皇上:“……”
皇上实在对太子升不起同情之心。皇上心里一瞬间想起的是,当年太子领着几个兄弟学保康睡花丛遭的一通“乐呵”。
“儿孙自有儿孙福啊……”皇上悠哉哉地摸摸小八字胡,也特好奇熊儿子都因为太子的话想到了什么招儿。
太子居然说“保康舍得弘晏的前程”,呵呵,保康对弘晏的疼爱,比太子对弘皙那份儿“疼爱”,那可真是高、深多了。
皇上表示,他老人家非常开心地等着看太子的笑话,围观熊儿子为了弘晏奋起的乐趣儿。
…………
这个时候的皇上,满心满眼都是作为人生赢家的幸福和苏爽甜,哪里能想到保康会琢磨出来那么一个“损”招儿,这直接导致皇上后来的“死不瞑目”,“怒火冲天”,宁可化身厉鬼也不喝那碗孟婆汤。
咳咳,现在的皇上,那是真的非常幸福和苏爽甜。
“苏爽”就罢了,“幸福”啊,这个词儿用在一个皇帝的身上,这本是就是一个人间奇迹。
古往今来,做皇帝做到皇上这个份儿,能做出来“幸福感”的,那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就大清国这地盘,就这一样样技艺文明,就这风云际会,就这一样样丰功伟绩……就这儿子女儿的数量和质量,还没因为皇位闹起来的好运气……这不果然是“天之子”是什么?
他要不是“天之子”,就熊儿子那个熊样儿,怎么会投胎到皇家做他儿子?
皇上自觉他老人家想得非常通透,皇上自从昨儿和熊儿子谈完话,醒悟过来熊儿子的意思后,那就感觉他被从未有过的幸福淹没。
皇上幸福,幸福地给他汗阿玛写一封信显摆还不够,他还要去给皇太后请安看看皇后再显摆显摆。
畅春园的其他人得知他们瑞亲王今儿的“特大行动”,一个个的嘴巴张大,眼睛瞪圆,捶足顿胸地恨自己没有亲眼目睹。
太子躺在床上,忍着头疼忍着身体每一处的酸疼,接过弘皙手里的药碗,一口气喝完,重重地咳嗽几声,他没有一点儿舒服一点的感受,就觉得,这药怎么这么苦。
三格格赶紧给他阿玛递上一颗糖,太子才感觉嘴里舒服一些。
太子用眼神询问。
弘皙期期艾艾:“叔叔……回清华园……”
三格格快言快语:“叔叔中午才醒来,叔叔一觉醒来,发现婶婶和弘晏正守着他,兴头起来,抱着弘晏,搂着婶婶,腾云驾雾一般从湖中心来到岸上,看到的人都说叔叔一家是神仙下凡。”
太子:“……”
“重重”地咳嗽几声,“无力”地挥挥手,满脸的生无可恋。
太子妃一看,从善如流地领着孩子们都退出来,给他们太子爷一方安静的小空间好好发泄一番。
这头太子因为太子妃等等人的反应气得垂床,那头保康带着媳妇儿抱着胖儿子,那是真的玩得开心。
无他,他们一家三口带着小鹰儿一起去玩畅春园里的小玩乐场,去玩滑滑梯和跷跷板嗷嗷!
对“速度”的最初感受,体会不同长度、弯度的滑梯给人带来的速度体验,借着加速度与骤减速度提供的触觉刺激,感官刺激,于神经顺畅身心兴奋中,获得无穷的乐趣。
不说弘晏玩得乐不思蜀,就是清清都玩得尖叫连连,彻底放开自己。自从学会飞飞后就变得特懒惰的小鹰儿,今儿也特给力,围着小伙伴弘晏扑棱翅膀,“嘎嘎——嘎嘎——”不停。
保康眼见他们母子玩得开心,自己也开心,带着他们和园里的大小动物们一起玩耍,还学他们的各种声音“唧唧”“咕咕”“嘤嘤”……不停。
皇上听说那玩乐场的宫人扫个地都能扫出来舞蹈,有模有样地和皇太后“抱怨”:“皇额涅你看,这保康就是会玩儿。昨儿还说汗阿玛你就尽管清闲,今儿自己又忘得把公务都忘到脑后。”
皇太后特理直气壮:“保康还是一个孩子心性,清清也不大,弘晏正是玩乐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不玩,做什么?”
皇上:“……”
“他们一家三口不玩,做什么?”听听,听听,虽然他也觉得因为熊儿子这宫里头的人都变得幸福快乐,可皇上怎么都觉得皇太后太偏心。
皇上表示他是来显摆的,不是来接受打击的。
“皇额涅,玄烨的年龄大了,钓钓鱼、养养花,含饴弄孙……可那公务总要有人做不是?”
皇太后:“嗯,皇帝的年龄大了,凡事有皇子们做,皇帝揽个总儿就好。”
皇上:“……”张口结舌说不出来话。
这“皇子们”里面,绝对不包括熊儿子。皇上的一颗心拔凉,可皇上不放弃,“皇额涅,保康可是皇子中唯一的亲王。”
皇太后不以为意:“皇帝若觉得合适,可以多封几个亲王。”
皇上:“……”彻底傻眼。
可是皇太后已经没有注意力给皇上了,皇太后接过来宫人送来的照片儿,瞅着照片上面弘晏板着胖脸严肃地和小猴子说话的模样,哈哈哈笑。
人间五月天里,大清国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技艺中心……京城,从畅春园里蔓延出来一股浓浓的幸福之情,慢慢的快乐之意,好似一股旋风般辐射到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清国。
大清人就感觉,这日子真好,幸福、满足、快快乐乐的还有奔头儿。皇上就感觉,他治下的大清国,那是真好,生机勃勃、蒸蒸日上。
康熙四十六年五月二十八,皇贵妃娘娘去世,养子胤禛作为孝子,直郡王、太子、保康等等兄弟帮忙,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也是火葬。
六月初八,弘晏的抓周礼在清华园低调举行,弘晏看看他玛法的玉佩好,看看他阿玛的玉佩好,看看那金元宝好,看看那胭脂也好……
看来看去不知道怎么选择才好,也不知道怎么全抓住才好,毕竟弘晏宝宝只有两只手啊。
弘晏宝宝对阿玛额涅玛法玛麽求救,可没人帮他,他小小的生气,干脆耍赖一般一屁股在明黄绢布上,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表示,弘晏都要,弘晏不要选。
不说皇上傻眼,他亲阿玛保康也傻眼。
九月十八日,大清国在瑞亲王的带领下,开始第一次裁军。为期三个月,严格审核,精简无效机构,郑重安抚被裁掉的将士们……在没有闹出大乱子的情况下,裁掉大清在役官兵的百分之十,整整四十万。
这其中有一小半儿,是只领军饷不做事的满汉蒙二十四旗子弟,朝廷也终于彻底放开八旗子弟的经商务农权利,“铁庄稼”全面取消,只给真正贫困的八旗人家一定的补助银子。
大清国人沉默,一种带着泪意的沉默。
从此以后,满汉蒙回藏,不管在旗不在旗,都是真正的一家人了吗?多少阶级矛盾多少内部争斗,都没有这个“旗籍”于无形中给他们的伤害大。
他们或者会苟且偷安,他们或者懦弱不争,对官员们的行为各种忍让忍到忍无可忍……但他们有基本的爱国心,他们有基本的自尊心,他们,在认识一个个字儿,会写自己名字的同时,也在觉醒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也是华夏人的灵魂之一,这也是华夏文化的精髓之一。
保康因此感慨颇深,笑容灿烂。
保康笑得满脸骄傲且自豪:“不管有多少‘恨其不争’,可每次看着老百姓自发地爆发出来的浓烈情感,都是那么的感动。”
“他们很好。他们可以为了安稳忍让,也可以为了生存拼杀,大清国的父老乡亲们啊,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情怀激荡之下,保康对这片土地的未来,升起强烈的信心——这么可爱的父老乡亲,必然有世界上最幸福的日子,也让他对下面的裁官行动,有了莫大的动力。
康熙四十六年的春节过去,康熙四十七年来临,保康信心满满地做好准备应对各方阻力,裁掉各个衙门里的各种剩余人员。
保康就直接说:“吏部、户部、兵部……自古以来的官僚系统,君王不入民间却日益集权——前朝官员,一开始面对大规模民变,那就是大大方方的无动于衷和瞒报消息。等到后来越闹越大,正好互相推诿责任。”
“可是官僚主义就和人性一样,无从避免。大清国,不管未来如何,完善的社会监督与完备的法制监督,可以将其遏制在一个差强人意的水准线上,这是一场长长久久的博弈。”
“优化选拔官员的机制,改善官场风气,让更适合的人担任合适的职位;强化监督系统,逼迫官员们不大敢知法犯法……这都是好方法,可是特权和利益的诱惑太大。”
“主政者不停地分化所有官员的权力和职责……不停地增加官僚队伍,以此达到某一种平衡,甲到甲乙,再到甲乙丙……官僚队伍越来越大,互相推诿互相包庇的行为越来越明目张胆,如此恶性循环……”
皇上不耐烦地听着熊儿子的布拉布拉,只嫌弃地一挥手:“行吧,你就折腾吧。只要你能兜回来就行。”
其他兄弟们听着保康弟弟/哥哥的一番“分析”,差点给他跪下。
行吧,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正直的人太少,做正直的人太累,能坚持正直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我们保证好好干活,保证不给皇家丢人还不行吗?
特权和利益的诱惑如此之大,能坚持一颗正直善良的心毫不动摇——他们一定是其中一个,就是好想哭。
一干兄弟们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做皇子的沉重压力和重担,肩膀上那沉甸甸的责任,呜呜呜,直不起腰杆子了都,呜呜呜。
除了胤禛一脸正气,其他人都满脸悲戚。京城这些被裁下去的官员们,能做到不做事还有高人一等的职位,自然都和“权力中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他兄弟们伤心,太子更伤心。
太子都不敢想象,他若是做了皇帝,还被保康弟弟指着鼻子骂的情景,只能和汗阿玛一样挥挥手忍下所有的憋屈,来一句“行吧”。
直郡王越琢磨越觉得压力山一般的大。如果做皇帝不能耍威风,不能随意显摆君威无上,而是压力,责任,还有那什么自我控制……那出家做和尚都比做皇帝好。
可是他们都没奈何。
所有的皇子都清晰地意识到,他们的保康弟弟/哥哥不做皇位,但他时刻看着,看不顺眼就直接动口,动手——他们可不是汗阿玛,保康弟弟/哥哥直接和他们动手那非常有可能。
亲亲汗阿玛瞧着这一个个的怂样儿,牙疼;瞅着熊儿子端得一派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小样儿,更牙疼。
“既然要做,就要做好。小吏们的事情先不说,吏部、户部、兵部……这些大清国的基础部门,一定要细细地做到位,明白不?”
“明白!”
带泪的吼声。皇上听着特顺耳,一挥手,示意他们都可以滚了,他老人家要去抱孙孙去了。
众位皇子:“……”好想哭。
一月二十八,大清国第一次裁官行动开始,历史铭记。
官员不再是终生制。托情面花银子将没有能力的家人送进官僚系统,甭管有多少合法的、合情的、合理的……理由,不能否认的是,它在加剧社会矛盾增加国库负担。
大清人都是沉默。可这也是一个公平不是?这是他们瑞亲王给他们争取来的公平。廉洁公正用心做事的人,有更多的生存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