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拖拉机、拉风又帅气;拖拉机、拖拉机、保康的拖拉机。
保康一路哼唱着他的拖拉机之歌,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穿州越县, 过桥爬山, 从京城一路显摆到五台山。
他自己开着车车哼着小曲儿,脑袋里已经是他开着拖拉机载着师祖满五台山表现的风景,啊,那必然是阳光正好, 草木正青。
小文艺范儿上来,他想起上次纳兰老师说的, 改革的诗词文章就是要“手写我心”,简单、舒坦, 白话儿……特开心地换着法子哼哼。
众人就听着他那不停回旋的歌声。
“开上我心爱的拖拉机, 突突突在路上奔驰呀, 开上我心爱的拖拉机,哈哈哈就要到五台呀。哎呦喂,路上风真大;哎呦喂,人都被吹傻,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听得人都莫名想起来那曾经风靡一时, 现在还因为小报的出现衍生出来的无限循环“傻逼傻逼傻逼……”
“一群傻逼, 能耐起来都是肥肥滴, 可貌似一疼,就立刻流鼻涕……”
亲娘哎,知道现在大清国最流行的情话是什么吗?
“你是我的小傻逼”“当年我遇到一个傻逼, 没有果断离开, 现在果然离不开”……
乌~尔衮和鸿德格以及众位侍卫们一边听着, 一边美美地幻想自己驾驶拖拉机的样子。
皇后娘娘看着小报,思考有了拖拉机的大清国会有的变化,觉得她有了下一本书的灵感。
太皇太后听着女儿读小报给她听,果然听到已经有人开始宣扬这个拖拉机,还有各种版本的“拖拉机之歌”,不由地哈哈笑。
“小孩子的心思,和大人的就是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会五台山就要立刻回去。让他多等一刻钟他就焦急,恨不得插上翅膀。”
长公主也笑:“那可不?小孩子要什么就是一声儿,不要什么也就一声儿,慢一点儿,那就就跟我们多等一个时辰,一个月,一辈子一样。”
“我就觉得小孩子过得开心就是因为这个,年龄越大越喜欢和小孩子一起耍一耍。”
太皇太后看着二女儿笑得更自在:“要不人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人到老了能和小孩子一样,那就是最大的福气喽。”
长公主笑得好像小孩子一样。发现她额涅精神头好,没有因为路途奔波劳累,打开马车窗户,给她额涅拿过一个大兔儿爷垫腰。
一边给轻轻捶腿一边特幸福地说:“皇上答应送一辆拖拉机给女儿,女儿还没和乌~尔衮说。额涅你瞧瞧外头看热闹的人,这等打了五台山,不知道怎么热闹那。”
太皇太后眯着眼睛看官道两边的人群,笑眯眯的。
听到女儿说起五台山,又想起了,以前,阿图和“他”的关系最好。不知道阿图见到了“他”,会怎么样?应该会抱着大哭一场吧?
太皇太后身体舒坦,迷迷瞪瞪的要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儿女们都在身边的日子,情不自禁地笑。
突突突、突突突……伴随着他们朝五台山进发的步伐,伴随着拖拉机在大清宣扬开来,二月十五日上午,保康一行人到达五台山,受到万人空巷的热情迎接。
无他,都是为了看拖拉机而来。
万头攒动、人山人海。
欢歌载舞、声势震天。
保康站在他的拖拉机最顶端刚送出去两个飞吻,正因为人群的欢呼激动,被乌~尔衮和鸿德格一左一右一起拉下来。
乌~尔衮:“阿哥,皇后娘娘说你‘长大’了,不能随意撩拨人小姑娘。”
鸿德格:“阿哥长得太好了嘿。”
保康:“……”
保康的双脚落到地面上,正要去找他额涅理论,一眼看到他师祖和大喇嘛的身影,保康立即招手大喊:“师祖、大喇嘛,来看保康的拖拉机!”
“师祖、大喇嘛,来看保康的拖拉机!”又喊一声。
师祖和大喇嘛听出来他话音里的显摆和欢乐,一起微笑。
人还没回五台山,名声就传回来了,大清国最新研制出来的拖拉机,皇上都没有一辆,他先开回来五台山了,谁不眼馋?
半个月里,各家小报,各个茶馆戏楼,各个街头巷尾,那都是有关于拖拉机的说唱坐打。
师祖迎着小徒孙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慢慢走过来,发现他距离回京的时候,精神头挺好,人也长高一点点,脸也长开一点点,只是脸上还是有着胖嘟嘟的婴儿肥,笑得更开怀。
保康一头扑到师祖的怀里,“师祖,师祖,你看,保康的拖拉机,保康明天就载着师祖逛五台县。”
师祖笑着答应一声“好”,牵着他的手,来到太皇太后的马车前。
既然都已经想认了,师祖想给太皇太后尽可能地尽一份孝心,早早地在山下等候,看到太皇太后下来马车,虽然有点儿赶路的疲惫,但精神头挺好,稍稍放下心来。
等他再看到和皇后一起扶着太皇太后的女子……
虽然是一身便服,虽然有三十年没见,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阿弥陀佛。长公主的眼睛,还是和天池的水一样明亮清透。”
固伦淑慧长公主愣愣地看着这位大师,人已经傻了。
保康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被他额涅暗暗一瞪眼,被大喇嘛送来一枚安慰的眼神儿。
一行人跟着大喇嘛上山进来菩萨顶,保康偷偷瞄到固伦淑慧长公主的表情,想要迈步跟上他师祖的脚步,被他额涅一把拉住。
皇后娘娘虽然也满心疑惑,可既然是不该知道的事儿,那就不要去知道为好。
“乖乖的,去洗漱休息。”皇后娘娘担心儿子这一路兴奋,累到了。
保康微微仰头看向额涅,板着脸做出一脸“威胁”:“你敢不乖,我就用我那八公分的花盆底,狠狠地踹你的屁股,我发誓我一定会这么干的。”
皇后:“……”
皇后瞧着熊儿子气呼呼的小样儿,气笑了。
直接伸手拧着儿子的小耳朵一个“温柔笑”:“额涅的花盆底是十公分。”
保康:“……”
“额涅,额涅,保康乖乖。”
“去洗漱沐浴休息?”
“去洗漱沐浴休息!”
“乖。”皇后娘娘松开儿子的小耳朵,还给揉了揉,特“温柔”。
“保康乖。”保康吸吸鼻子,感觉到他额涅的“威严”不容挑战,垂头耷脑地去自己的院子。
贴身太监赵昌赶紧安慰:“皇后娘娘是担心阿哥,怕阿哥累着了。”
保康微微抬眼皮,给他一个轻轻的眼神儿。
“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嗷嗷。”保康洗漱沐浴,临睡前还有点儿气呼呼的。
皇后娘娘不放心来看儿子,发现他睡着了,笑出来。
慢慢长开后眉梢眼角明显地上翘,带有一丝丝勾人的小邪气。皇后娘娘想起儿子偏偏还无知无畏地对人“飞吻”,更笑。再仔细看,发现他眉眼间的一丝疲惫,担忧,心疼。
回来五台山儿子就彻底放松下来,这一觉……
皇后娘娘猜得没错,保康一直睡到晚上傍晚时分,起来后陪着师祖、太皇太后、长公主、额涅,一起用晚食,简单的洗漱后,他又睡了过去。
自从去年夏天回去京城到现在,保康除了必须的休息保证精神之外,一直都在学习,做事儿,一回来五台山,他就撑不住这好似千斤重的困意,睡得昏天暗地。
师祖心疼小徒孙,也只叮嘱他安心休养;师祖因为长公主的到来,又想起当年长公主和他的往事,只有念佛,陪着太皇太后念佛,研讨佛法。
师祖陷进回忆里,一会儿是五姐姐细心照顾他的慈爱,一会儿是五姐姐再次出嫁,踏上凤辇的那一回头。
年幼的他说:“是你抱着朕坐的龙椅,所以你就是皇公主,朕愿与你平分天下。”
他的五姐姐说:“嫁出去的女儿家,终归是人家的人,是袖子上的补丁。我不要与你平分天下,我要去北地吃奶酪喝奶茶。”
他的五姐姐,因为年少时美丽的名声外传,十二岁离开家人远嫁联姻,嫁给喀尔喀蒙古的索尔哈,三年无子守寡回来京城。顺治五年再次为了联姻出嫁,千里迢迢去做巴林部蒙古色布腾的妻子。
他曾经发誓好好待五姐姐,他做到了吗?他也不知道。世人都说他的五姐姐这一生,除了年轻丧夫,晚年丧偶,称得上一生安康幸福。他五姐姐也说,她过得非常好。
“能和额涅来一趟五台山……这辈子此生无憾。我很好,我很开心。”五姐姐如是说到。
第一天见面抱着他大哭一场,第二天见到他还是又哭又笑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瞧着好像小孩子一样。
好像,确实,很开心,过得很好。
师祖摆开棋子,和小时候一样和长公主下棋,面对她那毫无章法却又自信满满的“乱下一气”,微微笑。
师祖天天陪着太皇太后。
偶尔瞅着小徒孙那眼巴巴的好奇样儿,心里一软,也会给小徒孙讲述一些过去的小故事。
“传说,固伦淑慧长公主,出生在一个冬天,那个冬天格外的寒冷。但是因为她的出生,即便是数九寒天的盛京也就显得不那么寒冷。满宫里的人,自从她出生起,都惊叹于她的美丽。”
“太宗皇帝对五公主极尽宠爱。人们说五公主的眼睛又大又灵动,和天池的水一般;还说五公主在冬天出生,皮肤也冬天的雪花一样洁白无暇。”
保康立马想起乌~尔衮和他说的:“祖母当年是满蒙大草原上一等一的大美女,巴林人都知道。美目流盼、桃腮带笑、肌肤娇嫩若雪、吐气若幽兰,跳起来八角鼓,迷花人眼……”
保康的小心肝跳起来,小眼神儿那个叫饱含期待:“那师祖,姑祖母有孙女儿吗?”
师祖抬手一捏小徒孙的胖脸颊:“你姑祖母继承了父母长相上的所有优点。她的后人,你看乌~尔衮。”
保康:“……”
凭良心说,乌~尔衮不丑,甚至称得上英武不凡,可对比“传说中”他姑祖母的当年……阿弥陀佛。乌~尔衮可能是继承了他父母、祖父母的所有缺点。
“阿弥陀佛。师祖,保康一定也是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
师祖:“……嗯。我们保康长得好。”
保康骄傲。师祖看着小徒孙慢慢恢复的精神头,微微笑。
“作为大清公主,最尊贵的地位和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都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应该说,古往今来所有的大家女子都是这样,贫家女子也是一样吧,都是为了家族,为了兄弟出嫁。”
“前朝的皇子们为了一个国家在战场上拼杀;生在后宫的公主们……为了巩固江山社稷,离开家人远嫁去联姻,勇敢去面对偏远的蛮荒之地。”
“语言不通、习俗不同,还有大清和蒙古的种种矛盾冲突,她们用自己的聪慧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就和,当年太皇太后从科尔沁蒙古嫁到盛京一样……”
保康安静地听着,眼睛亮亮的:“师祖,保康知道。”
“太皇太后很勇敢,坚强。姑祖母也是。巴林人都说,姑祖母是他们的‘巴林公主’,都敬仰她。”
“师祖,保康已经好了很多了。师祖,我们明天就下山好不好?”
“……”
“人间四月天——师祖和保康去开拖拉机——师祖——”
…………
师祖耐不住小徒孙的缠磨,和他下山一趟,保康终于完成“梦想”,开着拖拉机和师祖逛五台县,和所有的五台县人跳啊唱啊闹啊,开心得来。
“保康现在太兴奋了,感觉美美的,特美,和五台山的杜鹃花一样美,师祖——我们何时再下山?”开始抽条儿长大的保康兴奋得一脸通红,眼睛比天上的太阳还亮,说着话还有手脚舞动。
“等到人间六月天。”师祖语气淡淡。
保康:“……”
人间六月天就人间六月天。保康表示,他非常知足,知足常乐。
人间六月天里,皇上一行人提前到来五台山,一家人在一起过了一个夏天,太皇太后身体不适,病了一场,有惊无险地过去。
太皇太后在五台山住这么久,每天都有孩子们陪在身边,每天笑哈哈的,感觉此生心愿已了,可到底还是不舍得分开。
八月份中秋节过去,皇上发现太皇太后还是精神头挺好,熊儿子也恢复得很好,也不忍心,一直等到重阳节过去,实在需要回京,才决定带着一家人启程。
太皇太后望着醒迟大师,终究是还有一桩心事未了。
太皇太后拉着师祖的手,浑浊的老眼里,泪水朦胧:“将来,回去吧?”
师祖给她擦眼泪,轻轻回答:“回去的。”
太皇太后的眼泪又出来,握住师祖的手直哆嗦。
既然当初舍了,那就不能有留恋。国家怎么可能有两个皇帝?已经去世的先皇就是去世了,再也不会踏足京城半步。
可是舍了皇位,舍不得亲人。死后火花的一把骨灰,师祖也想陪在家人的身边,陪在他的母亲,他的儿女们,他的小徒孙……的身边。
师祖答应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得到师祖的一句准话,再也受不住心里的激荡之情,抱着师祖哭得几度哽咽。
师祖只默默地给她顺背。
这一刻,母子两个好似又回到当年的日子,小小的小阿哥耍小聪明赶走伺候他的人,跑到他额涅的跟前,仰着脸,清清脆脆地喊“额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