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慈宁宫里, 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 都还在僵持着。

因为不光是皇上要亲自迎接保康阿哥回宫,要带着他其他的儿子们去给“师祖”看看;皇太后也要出宫,要去见“他”。

太皇太后没想到皇太后也任性起来, 更不想答应。

三个人就这样安静沉默地僵持着, 皇太后用完一碗药后还是呆呆地躺着,太皇太后和皇上坐在皇太后对面的暖坑上, 也不说话, 这一方空间静得落针可闻。

不说午休, 晚膳也没用。苏茉儿姑姑担心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身体, 刚刚伺候着三位主子各用一碗奶汤, 就因为小宫女的暗示出来暖阁,然后就听到皇后娘娘过来慈宁宫的消息。

然后,事情就成这样了, 皇后娘娘大声喊出来,她要见儿子,她要皇上出宫迎接她儿子回宫,大大方方地走正阳门, 给她儿子正名。

事情到这个地步, 就是闹开了,皇后娘娘为了儿子, 不再忍。

苏茉儿姑姑不敢说话,只低着头。

皇太后还是那个样子,眼珠子动了动, 就再也没有动静。

皇上听着皇后的喊声,还得知她在不停磕头,心里担心皇后的身体情况,人就刷地站起来,双脚自我行动地就大步出来慈宁宫。

太皇太后默不作声,太皇太后看着皇帝急匆匆的背影面色发冷,却也知道,她已经无力再阻拦。

皇后先礼后兵,若不答应,皇后就会动用其他办法,比如,中宫笺表。

虽然一般来说,中宫笺表一般是,象徵大於实质意义,皇后也不能随便使用。但若是皇后铁了心要闹起来,真的动用了,皇上,估计,还真不好驳回。

当然,皇帝,估计也不愿意驳回,正好皇后这一闹,给了他出迎的理由。太皇太后嘴角升起一抹冷笑,好似自言自语地说道:“罢了,我也不拦着你们了。”

“你要去,你就去吧。”

皇太后的眼珠子又动了动,慢慢地起身,给太皇太后行礼。

面色平静,言语间也是冷静了下来:“我知道,自从太宗皇帝以来,大清皇室同科尔沁的联姻就成为定制,确保科尔沁蒙古对清朝的效忠方面,确保科尔沁在整个大清国的地位。”

“入宫,为后,我没有怨言。十三岁进宫到现在,三十年了,每天一个人吃饭、休闲、念佛……一个人过日子,我也没有怨言。可是我有一个不甘,我想去,问清楚。”

太皇太后摆摆手,这一瞬间,好似老迈了许多。

“去吧。”说着话,闭眼不再看人,只手里转动一串佛珠,无声地念佛。

皇太后又蹲身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寂静的暖阁里,只有苏茉儿姑姑一个人陪着太皇太后,苏茉儿姑姑瞧着太皇太后老去的面容,想起来太皇太后当年的青春岁月,忍不住默默流泪。

太皇太后却是抬头看她一眼,安慰道:“我老了。孩子们大了。”

苏茉儿姑姑哭着,轻轻摇头:“太皇太后没老。”

太皇太后微微笑。

她老了,她可能,早就老了。

当年她以为,大清刚刚入关,南明政权反抗斗争仍在持续进行,前线的历次战役当中都有科尔沁部的大力支持,都需要科尔沁部的大力支持,特别是稳定北部和南部蒙古这一方面。

这个认为是对的。可她固执地使用了一个方法——皇后的位子。

而“他”执意要废后。

一边娘家,一边夫家,她承认她有私心,她都想顾着,她自大地认为“他”终归是自己的亲儿子……她在勉强同意“他”废后的同时,再次枉顾“他”的个人意愿,为“他”再立一位蒙古皇后。

就是让现在的太皇太后看来,这也很应该,满蒙联姻,这不仅仅是为自己的母族考虑,更是为巩固满蒙一体的需要,为了大清国的边境安稳考虑。

可是,如果时光重来,她会不会,她或许,她应该,她可以,试着……使用其他的方法吗?她会稍稍缓和一下态度吗?

太皇太后也不知道。太皇太后一时间又想起那位聪颖贤惠的董鄂氏,想起“他”和她的数次激烈抗争,想起皇太后这些年在宫里的孤单寂寞……

想起她的皇帝孙儿,比“他”懂事,比“他”性情圆融,比“他”能容忍……

现在宫里也有蒙古妃子,皇帝喜欢,一点儿也不排斥,给足了她这个皇祖母的面子……可是,皇帝同样不会再容许有蒙古血统的皇子出生。

朝里汉家大臣逐渐受到重用,南书房一步一步地取代满洲八旗议政会议,来自科尔沁的王公大臣一步一步地被边缘化,皇帝和“他”一样将重心落在中原,方法有过之而不及。

京城的八旗姑娘都学着汉家文化,不再学骑马打猎,皇帝本人也喜欢,喜欢有文化温柔秀气的八旗姑娘,喜欢汉家女子,同样拒绝蒙古姑娘。

…………

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太皇太后的心里装着,皇帝是她和苏茉儿,连同文武大臣一起教导出来,皇帝做着比“他”当初更为明显多多的事情,可她却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皇帝做得好。

她早就“老”了,无能为力了,她不能,也没有和当初辖制“他”辖制皇帝,她给皇帝选皇后,没有选科尔沁的姑娘;选继后,也没有选科尔沁的姑娘。

她自己,也被这天下大势挟裹的只能顺从。

暖阁里静到了极点,苏茉儿只默默流泪。过了好一会儿,太皇太后好似突然从梦中醒来,她面色平静,声音也平静,堪称温和地对苏茉儿说道:“苏茉儿,你也去吧。”

苏茉儿更加猛烈地摇头:“苏茉儿不去。奴婢不去。”

“去吧。”太皇太后好像真的是要让苏茉儿去看看,“苏茉儿,代替我,去看看。”

苏茉儿的眼泪汹涌而出。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她的声音破碎不成音,可是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太皇太后站起来,奇异地感受到自己居然没有一点儿激动,心里更是一叹。

“去吧。如果,可以,帮我,看看,问问……”

看看“他”还好吗?问一问,当真就狠下心忘了皇宫的亲人了吗?问一问,为何她和皇帝去五台山的时候“他”避而不见,却能为了一个被皇家放弃的孩子踏出五台山,还坚定地要给那个孩子正名?

为何她给“他”安排的一切,他一定要这般激烈拒绝,甚至不惜离开皇宫?

为什么?为什么?太皇太后不是纠结于过去的人,可她终究还是不甘,她终究是放不下。

苏茉儿听懂了,猛地跪倒在地,却是没有再哭。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苏茉儿马上就去……太皇太后……”

…………

太皇太后一个人去佛堂平静地念经,苏茉儿姑姑面色坚定,打理好自己,整理好面容,领着人就准备出发。

这个时候,皇太后已经出宫;皇上也已经和皇后娘娘乘坐龙车凤辇,领着太子殿下、大阿哥、胤祉阿哥,胤禛阿哥,胤祺阿哥,以及文武群臣,一起朝正阳门进发,走到了半路。

然而,他们都没有料到快乐大师·小保康的举动。

皇上收到消息,他那熊儿子想见额涅跑到了城楼上,登时又气又心疼,还有担心。

皇后娘娘得知她儿子站在城楼上要距离额涅近一点,一颗心碎成一片片,泪水夺眶而出,只想下了这慢吞吞的龙车凤辇直奔城门。

“全速前进。”

“嗻!”

皇上顾不得规矩礼仪,直接吩咐他和皇后乘坐的两辆马车快速行进,后面跟着的太子殿下和阿哥们,文武大臣们懵,赶紧能跑的跑起来,有资格骑马的骑马拍打马屁股,有资格做马车也命令马车全速前进。

正阳门口,侍卫们惊呆了,皇上惊呆了,皇后也惊呆了……

一个小圆点在高高的城门的飞檐上,然后眨眼间,一个胖嘟嘟·三头身·小和尚好似从天而降一般,口中大喊着“额涅额涅”,慢慢下落,落在——城门的另一面,他们的对面,皇上和皇后乘坐的龙车凤辇前面。

皇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只大声喊:“开城门!”

皇后娘娘泪流满脸,一颗心随着儿子落到门的对面,双手紧紧地抓紧身侧的车壁,只哭着喊:“保康!保康!”

正阳门的大门缓缓打开。

康熙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六申时三刻,古老的正阳门缓缓打开,吱呀吱呀,不在仪制规定的时间。

保康静静地站在正阳门的门口,静静地看着这扇代表他归来的大门打开,看见那代表皇家最高权力的龙车凤辇,看见他的皇帝爸爸和皇后妈妈一把打开车帘,一起冲出来龙车凤辇……

他们一起朝他奔跑,跨过高高的门槛……

皇帝爸爸的龙车距离他更近,脚步更快一些,冲上来一把抱住他,保康没有挣扎——师祖说,他要在人前给皇帝面子。

皇后妈妈的凤辇在后面,脚步也慢,她好像还在做梦一样不敢置信,保康哭了出来。

皇后娘娘疯狂地朝儿子的方向奔跑,她确认那一声声“额涅额涅”,不是她的幻觉,不是她每次从梦里醒来怀里的空荡荡,确认龙辇前面路中间的小胖娃娃是她儿子……确认皇上一把抱起来那个胖娃娃……是她儿子。

那是她的儿子。

那是她的儿子。

她十月怀胎,拼命生下来,只照顾了半个月的儿子。

她的儿子。

这一刻,皇后娘娘的人就好像失去控制全凭本能行动一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可她还是直直地朝她儿子的身边跑……

“保康——保康——”皇后娘娘呼喊着儿子的名字,三年来梦里才能念的名字,心里眼里只有她儿子,什么礼法规矩都不在乎,“保康——保康——”

保康一边护着额涅没摔倒,一边从皇帝爸爸的身上下来,也朝皇后娘娘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额涅”,一头扑到皇后娘娘的怀里。

“额涅,额涅。”保康在扑到额涅怀里的那一刻,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这是他的母亲,他想起了自己做胎儿十个月的记忆,出生那个时刻的记忆,出生后那半个月的记忆,他记得,母亲身上的味道,温暖慈爱的味道。

“额涅、额涅。”保康继续喊着,在他母亲的怀里满心依赖地喊着“额涅”,喊得皇后娘娘手足无措,情难自已地又哭又笑。

“保康、额涅的儿子、保康……”皇后娘娘毫无形状地跪在地面上,胳膊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孩子,泪水磅礴。

只知道不停地念着儿子的名字,抱紧怀里的孩子,再也不分开。

“保康,额涅的保康,额涅是在做梦,额涅的保康……”

哭花了脸上的妆容,浑身上下不停地轻颤;泪水落在保康的脖子里,滚烫滚烫;一声声“保康”,泣血锥心,刻骨铭心。

保康感受到额涅的激动,头埋在额涅的怀里,一边用内力给额涅顺背,一边轻轻安慰他额涅:“额涅不是做梦,保康来见额涅。额涅不是做梦,保康来见额涅。额涅不是做梦,保康来见额涅……”

保康不停地重复着,皇后娘娘再也受不住,抱着儿子嚎啕大哭。

正阳门口皇后娘娘抱着儿子这般真情流露,皇上硬逼回去眼里的泪水,又如何能说什么?

其他人也什么也不能说,随后赶来的人,不说那感性的大人们跟着哭,就是那较为理智的大人们也无法多说一个字。

小一点的胤祉阿哥、胤禛阿哥、胤祺阿哥跟着哭,就是大一些的大阿哥和太子殿下,也跟着哭。

他们的对面,师祖轻轻抬手打一个佛号,一众武僧跟着打佛号,其他人,裕亲王、法喀、容若、石溪道人……都跟着念佛。

小孩子鸿德格和潘云眼见快乐大师终于见到母亲,跟着哭。

因为保康阿哥这一个闹腾,皇上和所有人都明白,一个孩子想见他的母亲,光明正大地见他的母亲的决心。

因为皇后娘娘悲沧哀痛的哭声,皇上和所有人都明白,所有的权利平衡利益计较,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皇后娘娘抱着她的儿子,哭出来她三年多的思念和担忧,哭出来一个母亲失去孩子后的痛苦和无助,哭出来她所有的悲伤和祈求……

保康一边哭,一边给他的皇后妈妈顺气,他已经感受到,皇后妈妈的身体情况。

…………

初春的风徐徐地吹,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耀,保康发现她额涅哭声小了一些,情绪缓和,正要给他额涅介绍他的师祖;皇上也正要领着他的其他儿子们,去给师祖看看。

皇太后的凤辇来到。

车帘子打开,宫人扶着皇太后缓缓下来代表皇太后凤辇,然后皇太后——她,她没有去见保康阿哥,也没有和皇上、太子、阿哥们打招呼,她,直直地朝保康阿哥的师祖——行痴大师的方向走去。

亲娘啊,皇太后和这位大师是什么关系?

师祖没有特别的反应,其他人眼睛瞪出框,裕亲王的心脏剧烈跳动,自从易县水灾那个夜里就有的猜测浮上心头,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

裕亲王晕倒了。

场面一时大乱。

保康也吓住了。

皇太后和师祖有旧情,所以师祖对皇家的事情非常熟悉,所以他二伯对师祖态度奇怪,是因为,其实二伯是皇太后和师祖的非婚生子……保康恍然大悟,大喊一声:“师祖,你快回去五台山,保康会照顾好‘二伯’。”

他口中喊着话,人就从额涅的怀里跑出来,一双小短腿跑得飞快,一边催着师祖快快离开京城回五台山,一边给他“二伯”掐人中。

众人:“……”

亲娘啊,我也晕倒吧。

可他们还没晕,皇上先晕了。

皇上还没从他皇额涅出现后众人的反应中明白过来,听到他那熊儿子的一声大喊,只觉得眼冒金星,眼前一黑:“师祖,你快离开,保康会照顾好你和皇太后的孩子的”“师祖,你快离开,保康会照顾好你和皇太后的孩子的”……

皇上再看到众人那惊惧的眼神,“原来如此”的眼神,想大声说他二哥不是皇太后和大师的私生子,一口气没上来,他也晕倒了。

阿弥陀佛。皇上是气晕的,也是为了避开这个天大的误会,华丽丽地策略性晕倒。

皇上晕倒,正阳门的门口真的乱了。

师祖和皇太后隔着忙乱的人群遥遥相望,随后赶来的苏茉儿姑姑,眼见那个依旧挺拔却年老的身影,泪眼朦胧。

…………

话说之前大半个时辰前,皇后娘娘在慈宁宫前面磕头的时候,保康刚刚用完午饭正开心地和师祖散步,开心地欣赏京郊风光,突然感应到一般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喊“额涅额涅”,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可是快乐大师哭得那个伤心,听的人也都那个心酸。

三舅舅、小舅舅、容若老师等等人都来哄着他,就是他二伯也来哄着他,可是快乐大师哭着哭着,越哭越愤怒难平。

快乐大师自己一擦眼泪,哭着对他师祖说:“师祖,保康要见额涅。”

师祖一愣,随即回答:“好。”

“师祖在这里等保康。”

老少两个没头没脑的话一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快乐大师几个飞跃,人就直奔城门而去,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正阳门守军的惊呼声传来,他们才发现,快乐大师站在城门楼上的一处飞檐上,小小胖胖的三头身一下子站那么高,远看就是一个小圆点,所有人都吓坏了。

法喀、阿灵阿、有轻功好的侍卫们、武僧们,当下就要行动,可是师祖阻止了他们。

“阿弥陀佛。且让他发散一下。”

侍卫们看向裕亲王,法喀、容若、阿灵阿、石溪道人等等人都看向裕亲王。

裕亲王呆呆地看着“师祖”,终究是无力地一挥手,让十个侍卫们都默默退下,让正阳门守军不要行动。

就听快乐大师奶声奶气的声音通过内力传到四面八方。

“阿弥陀佛。小和尚是从五台山来的快乐大师,今日贸然上城门,只为距离小和尚的母亲更近一点,请诸位不要阻拦。”

众人愣愣地,一面震惊于快乐大师的内力突飞猛进,一面震惊于快乐大师的行动。

不是要直接闯进宫就好,吓死了。

侍卫们禀告说快乐大师站在飞檐上专心念经,众人都齐齐摸摸额头上吓出来的汗水,可裕亲王却还是呆呆的。

他呆呆地看着瞳孔里代表快乐大师的小圆点就停在那里,放下一半的心的同时人却似乎更呆。

呆呆地吩咐侍卫们和武僧们赶紧上去护着,呆呆地看着师祖。

“大师一路跟来,却不进城门,如今却又让快乐大师单独行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祖眼睛没抬,语气,很轻,很淡,很普通:“阿弥陀佛。只为送小徒孙进京罢了。”

裕亲王:“……”眼泪都要冒出来。

只为送保康侄子进京罢了?

今天保康侄子从正阳门进宫,从此,大清的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家有一位继后嫡子,一位名叫保康的小阿哥,一位刚出生就去五台山替父修行、为民祈福的小阿哥。

他不再是皇家的弃子,他不再是一出生就遇到狂风暴雨、吴三桂称帝,和太子殿下相克的不详之人,他有着和当今太子殿下一样正当平等的皇位继承权,他是堂堂正正的皇家嫡出小阿哥。

钮钴禄家和瓜尔佳家做后盾,一位中宫皇后的母亲……而他本人,有着其他皇子没有的灵性和慧根,有着皇上的愧疚和宠爱,还有鄂尔多斯蒙古各部送来的友谊象征——鸿德格小伴读。

还有——容若老师、石溪道人、顾炎武作为老师,他们分别代表不同的势力分布,还有五台山僧众,佛门信重,还有——师祖。

尽管裕亲王还是不知道他这个保康侄子的师祖的身份,还是无法确定,不敢确认,不敢相信自己“发疯之下”的“痴心妄想”。

可是,他亲眼目睹皇上弟弟对师祖的态度,已经隐约知道“师祖”代表的分量。

裕亲王想说“大清国已经有储君了,不管这个储君满蒙王公多么不想认可,多么想拒绝太子殿下这个,皇上跟随汉家嫡长继承制的象征……太子殿下都已经是大清的储君……”

千言万语汇聚在喉咙口,面对师祖淡然安定的眼神,裕亲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师祖不知道这些吗?

师祖知道。

师祖比谁都知道。

可是师祖就是要宠着他的小徒孙,就是要他的小徒孙一举拿回他应该有的一切。

师祖就是要他的小徒孙,即使进宫了,即使不是太子,也没人敢委屈慢待一丝一毫。

裕亲王明白了,却也更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那种“不明白”。

一个人宠爱一个人,可以到这般地步吗?

真的可以到这般地步吗?

“大师,快乐大师,他可能只想快乐……”他可能并不需要这些俗尘名利。

说不清楚的原因,莫名其妙的心理,裕亲王问了出来。可他随即就接受到师祖淡淡的眼神一枚。

裕亲王心头一跳,刚刚因为不服气和莫名的憋屈升起的胆气,一瞬间都跑没了。

师祖瞧着他又焉巴下来的可怜模样,本来一个字也不想和他说,到底是开了口:“阿弥陀佛。保康想不想,和保康有没有,不一样。”

师祖这次没有冷淡地送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可裕亲王彻底呆了。

他为何要问出来?

他为何听了师祖的回答,心里更难过,更想哭。

可裕亲王没想到的是,不光师祖嫌弃他这个问题,其他人也不理他,阿灵阿那个混小子还敢不满地看他一眼!

裕亲王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众人的反应——快乐大师喜欢不喜欢,和快乐大师有没有,该有却没有,那能一样吗?

凭什么一般妃嫔所出的阿哥都有皇位继承权,他们快乐大师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

裕亲王明白了。

他也明白了,为何满蒙王公以前就支持保康侄子,现在更支持的原因。

皇上弟弟如今强行立太子的做法,就和当年太皇太后强行立蒙古皇后,引得满汉大臣抗拒一样。

不管事实情况如何,不论规矩礼法如何,也不管嫡长继承制好不好,臣子们也是人,他们本能地反对,他们本能地抗拒皇家的独断专行。

可是,太子已经册封了啊。裕亲王欲哭无泪,眼睛呆滞空洞地望着正阳门的方向。

城楼上的小圆点一动不动,随着时间一点点移动,其他人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

怕皇上不来,怕皇上来晚了,怕小阿哥一怒之下直接闯宫……一颗心煎熬着,终于等来了这扇正阳门打开,等到小阿哥和他的汗阿玛、额涅见面,就是这对母子哭得太让人难过,他们也忍不住跟着伤心。

可裕亲王怎么也没想到,他皇上弟弟领着几个儿子都来这里,一副领着孙儿们见见祖父的架势。

更没想到,皇太后也会来这里!

裕亲王亲眼见到皇太后望着师祖的目光,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心里头的猜测成了真,回想这些日子师祖对保康侄子的宠爱,毫无原则,毫无底线,回想师祖对他……再也受不住打击,一头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