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和保康这般“和谐相处”的日子也并不久。
五月二十一这天保康正缠磨师祖下山玩耍,侍卫们送来一封京城来信,太子殿下的来信。
宗人府给当今皇帝养住的孩子进族谱列宗籍,不算上早早夭折的皇子,保康这个排行十一,本应序齿第四的三岁小阿哥居然没在列。
保康对“皇帝”的抵触情绪达到一个小高峰,对帮“皇帝”说话的县令那是怎么看怎么烦。就是师祖也对皇帝的做法生气,对“县令”的辩解不满。
偏偏县令还布拉布拉一大通大道理,说什么皇帝的二子承祜,也就是当今太子的同母哥哥元后赫舍里生的头一个儿子,就是因为不满五岁夭折没进族谱没有序齿。
还说保康后面的小阿哥也都没序齿没上族谱,保康前面的三阿哥,排行第十的胤祉虽然称呼一声“三阿哥”,可也因为没满五岁没进族谱……
反正依照县令口中的“皇帝”的意思,就是要等到保康五岁再说。
保康对进不进去族谱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感触,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即使知道“族谱”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也压根没什么概念。
而且皇后妈妈的人解释说既然三阿哥没进族谱,我们也暂且稳住,保康更是同意。
可是保康还是生气,因为“皇帝”和“县令”这个明显有猫腻的态度。
菩萨顶的僧人们都知道,快乐大师在一开始乖巧懂事的“尊师重教、认真好学”后,突然变得“正常”了。
特熊。
比如那天中午,县令就打个盹儿,快乐大师就能给县令脸上画乌龟。
比如那天晚上,一伙人坐在亭子里赏风赏月,其他人都没事,就县令被一口“盐巴酒”咸的差点儿没被齁晕掉。
再比如今天下午,两个人“寓教于乐、劳逸结合”,一起到山上去看各种小动物,参悟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快乐大师看见一只金钱豹幼崽,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其他人都笑得欢喜就县令差点被吓晕过去。
其他人知道快乐大师和这只金钱豹幼崽非常熟悉,县令不知道啊。
县令当时吓得一动不敢动急得满头汗示意快乐大师也不要动想要抱回来快乐大师……哪知道快乐大师看都没看他一眼,还撅着嘴巴亲亲金钱豹幼崽的小脑袋……
据说,县令当时一阵天旋地转,气疯了简直。
可是快乐大师学了内功,对山上又熟悉,跑起来他还真追不上!
县令狠下心要“以下犯上”打一顿快乐大师的小屁股,立马出来很多人护着!
菩萨顶的僧人、宫人、侍卫们……都小小的同情县令,可还是一如既往地宠着他们的快乐大师。
县令面对山上的这些人,深刻觉得,他必须对熊孩子严加管教,这样宠下去不知道会宠成什么样县令简直无法想象。
可熊孩子之所以熊,那就说明不好教导,更何况这还是一个特别、特别、特别……聪明的熊孩子。县令愁得来,而且县令的多疑又让他思考,为何太子会给保康写信。
这明显是让保康对“他这个汗阿玛”的抵触加深——太子已经七岁了,是各家名师和皇上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太子,还有索额图他们这些人在身边提点着,太子会不知道这个情况吗?
还是说,太子知道,但有人告诉太子他这个汗阿玛就在五台山教导保康!
临近六月,跳布扎和骡马大会马上开始,五台山和五台县的外来人非常多,所有人都神经紧绷想着保护好照顾好快乐大师,县令也不例外。
可是,又有一封京城来信到了保康的手里。
这次写信的人是大阿哥保清。
县令气得面色铁青,极力“解释”。
“信件不一定太子和大阿哥想写的,也不一定是他们自己的意思,你们是亲兄弟……”
县令布拉布拉一大通,保康眨巴大眼睛,还打个小哈欠。
“木兰花要谢了,快乐大师要睡觉。”眼睛迷瞪,声音里也带着小困意。
县令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昌小太监拿一个毯子放到木兰花树下,看着快乐大师就这样躺到毯子上,呼呼大睡。
几片木兰花瓣落到他的小胖脸上,几只小鸟儿落到快乐大师肚子上叽叽喳喳,他都没动静,小腹一鼓一鼓的很有规律地起伏,显而易见睡得非常香甜。
县令一抹脸,干脆也扯一个毯子躺在熊儿子身边睡下。
夏日里山上的温度却是正好,当然是不能辜负。
睡觉!
师祖担心县令情急之下又和保康吵起来,走过来一看,好嘛,都在睡觉,他也回去睡午觉。
其实保康对此也不是无动于衷,但他有师祖啊。
当天的敲木鱼功课后他就询问师祖:“师祖为何让保康自称‘保康’?”
水洗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满满的好奇,师祖从容回答:“保康长大了就知道了。”
被“长大了就知道了”·保康,严重怀疑师祖就是希望他还俗回宫。
“那师祖,大阿哥和太子殿下都来信,是要保康和县令吵架然后和‘皇帝’闹起来吗?”
小眼神儿更好奇,可是师祖还是那一句:“保康长大了就知道了。”
保康不乐意:“师祖——”
小尾音拖得长长的,欢快地在师祖怀里撒娇扑棱,师祖抱着赖皮的小徒孙出来禅房,轻描淡写:“保康现在不用关心这些事情。等保康长大了,见到大阿哥和太子,自然就知道了不是?”
保康的小眉头纠结,可是师祖说得有道理。
保康欢喜地接受师祖的意见,转眼间又变成说八卦的架势,还是他自己的八卦:“师祖,有关三藩残余来找保康的原因,县令自己不说,还提议保康来问师祖和身边的人。”
“师祖,三藩残余和保康有什么渊源,为何来找保康?”
师祖微微笑。
沉思片刻,回问道:“保康真的想知道?”
保康的小心肝一颤:“师祖,保康不想知道。师祖,保康听说山下的庙会开始了,有很多文人写诗作赋,还有各地方赶来的骡马牲畜交易,四方僧侣云集道场诵经不断……师祖,我们去看看。”
师祖难得笑出声来:“你呀,这才一个月就待不住了。岂不知那宫里的皇子,都是三岁开蒙首先学习各种礼仪,满了五岁后就要每天五更天起床,学习儒家经典,满语、蒙古语、弓马骑射、诗词书画、算法杂学……”
“寒暑午休,且京城夏天热,不若五台山的凉爽……”
保康的眼睛瞪圆。
这个连小风扇都没有的古代……五岁就比六天十小时的“社畜”还凄惨?
保康吓坏了,小眼神怯生生的,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师祖,真的是全年只有六天——休息吗——三刻钟一次的休息——也没有?”
师祖回忆一番,不确定地回答:“三刻钟一次的休息,老师若是允许,有的。休息的时间当然可以多。生病了可以请假,有其他事情也可以休息。”
保康:“……”那不还是没有休息?
保康瞬间对回宫的可能更为拒绝。
“师祖,保康已经学会满汉蒙语言了,会背诵开蒙四书写毛笔字了,够用了。”
保康的小眼神那个真挚,真切地表达他真的不需要那什么帝王教育。师祖反应过来,还是慈爱地笑。
“太子的母亲元后去世七年了,估计皇帝会安排元后的梓宫先进帝陵。元后下葬,按礼法保康应该跟去送灵。”
“……”
“保康三岁了,时间过得很快,五岁正式进学,哈哈珠子也应该考虑了。不知道钮钴禄家会派你哪个表兄弟来。”
“……”
“保康的老师们都去请了。一般对老师的要求是:全力以赴。若是皇子们学不好,老师们会打哈哈珠子的手板子,皇帝会处罚老师们重则打板子。”
…………
“啾啾”的几声快乐的鸟鸣唤醒保康的神志,保康抱着师祖的脖子哇哇叫:“师祖,保康不要纳兰容若、石溪道人等等老师了,师祖,保康的老师有县令一个就够了。”
保康认为县令保证不敢打他的哈哈珠子,皇帝绝对不会打县令板子。师祖当然知道他的想法,然而,“保康的老师们,可能是纳兰容若和石溪道人等等,也可能是其他人,一切看皇帝的决定。”
“反正不管保康回宫不回宫,他们都是保康的老师,和保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保康:“……”
“师祖,保康可以永远不到五岁吗?”保康真的被吓到了,面色煞白,一副可怜兮兮的小样儿,“师祖,保康宁可上战场也不要天天捧着书本儿。”
师祖从容应对:“皇子上战场,涉及军权。保康不知道军权的意义,师祖和保康好好说道说道……”
保康听着师祖洋洋洒洒的一大通话,听得他神魂出窍,胆寒心裂。
保康终于意识到:皇子的生活太可怕了,出家的皇子生活也太可怕了。
保康痛定思痛,下定决心,既然无法阻止自己迈向五岁的步伐,那就必须想办法,坚决不能妥协做一个行走的“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