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这才有了意识, 就觉得浑身上下是火辣辣的疼,还有些微微有些发烫,她立刻就意识到, 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 怕是有些不乐观。
忽而,
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吹了过来,让阿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体, 几乎是下意识的双手抱紧自己, 似乎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更暖和一些。
不过在做完这个动作后, 阿瑶就有些后悔了。
睁开了双眼,黑乎乎的, 好一会儿, 眼睛才适应了如今的黑暗, 这才半坐起身来,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来, 让阿瑶一哆嗦。
不过同时也让她才融合记忆而有些絮乱的脑子, 瞬间清醒了几分, 抬眸,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楚了, 自己目前所出的环境。
一个字,差。
而且还是差的要命的差。
她现在应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毕竟外头的天色还黑着,身上的被子是薄的, 湿沉沉的, 即便是裹着衣服在睡觉,却还是一点暖气都没有,不大的房间里被一捆捆的柴火占据了大半的地方, 在角落隔出一个狭小的空间,用木板搭了一个床铺,就是阿瑶如今所在的地方。
这里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柴房,事实上也没错,这里就是柴房,同时也是她的房间。
阿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话说在前不久她还过着小资有人伺候的生活,如今就成了一个小可怜。
这反差……可真是有些大。
原身其实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出身,她是秀才的女儿,也正是因此,她有了一个不同于乡下其他姑娘的名字,瑶娘,但可惜的是,她父亲身体不怎么好,在她五岁那年,参加乡试回来后,便病倒了,而且十分严重,都没能到乡试的成绩公布,便没了。
彼时母亲叶氏还怀着孕,知道这个消息,悲伤过度之下,早产了。
生下一个体弱的儿子。
时下才结束战乱不过三十余年的时间,因人口凋零,朝堂鼓励寡妇再嫁,并且多多生子。
叶氏和路父的感情不错,如今有儿有女,她倒是想要为路父守着,但路瑶娘外祖家,在路父一过了百日的热孝却都纷纷过来劝说叶氏再嫁。
怎么说呢?
叶家疼女儿是一方面,毕竟才二十出头就守寡,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是可怜的很。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利益上的考虑,叶氏如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生的也不差,人也很是勤快能干,凭借她的条件,想要再嫁一点都不难,甚至还能寻个不错的人家,到时候不止可以更好的帮衬娘家,还能额外再收一份聘礼银子。
寡妇再嫁,即便不如黄花大闺女,但聘礼银子也能有二两呢,再碰上一个家境不错且大方的,能有五、六两。
在乡下一家七、八口人,一年下来的花销,也才不过一两银子。
叶氏的性子软,压根就经受不住娘家的劝说,答应改嫁。
儿媳妇要改嫁,路祖父和路祖母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寡妇再嫁,官府也都是支持的,所以他们对叶氏的改嫁不意外,只是却没想到叶氏不止要改嫁,还想要把瑶娘带走。
这就让路祖父和路祖母不满了。
瑶娘虽然只是个孙女儿,不能传宗接代,早晚要嫁出去,但也是儿子的骨血,怎么能叫其他人爹?因此路祖父和路祖母是坚决不同意叶氏把路瑶娘带走。
其实叶家也不同意叶氏带走路瑶娘,毕竟带个拖油瓶,再嫁可不好找人家了,但叶氏却不知为何铁了心,非要带女儿一起改嫁,这次即便是娘家劝说也没用。
两家因此一度闹得很是不愉快。
叶氏的嫡亲嫂子,叶大嫂是个精明泼辣的,见劝说叶氏没用,便改变了策略方针,从路祖父和路祖母下手,而且不是恳求,是分析道理。
字字句句都是为路祖父和路祖母打算,说他们也已经是四十好几的人,他们的身体如今即便看着还好,但要照顾两个孩子也实在有些吃力,更不用说路父生病时,家里还借了不少的钱,可没剩下多少积蓄了。倒不如让叶氏把女儿带走,横竖是个丫头,早晚也是要嫁人,让叶氏带走,他们也能省下一份口粮。
不得不说,叶大嫂这番话说的很是有几分水平,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事实。
路祖父和路祖母虽然培养出一个秀才儿子,但他们本身也就是一般的小老百姓,叶大嫂这番话,真的是直指人心,因此他们沉默了。
一夜过后,他们便答应叶氏带走路瑶娘的要求。
路瑶娘和叶氏一起回到了叶家。
叶家便开始张罗起叶氏再嫁的事情,叶家有自己的私心,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并没有把叶氏随随便便的就打发出门,也打听了一番。
最终为叶氏相中了一个叫杜大河的鳏夫,他的情况和叶氏差不多,妻子在半年前难产过世,留下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孩子,还有一个女儿,年岁和路瑶娘差不多。杜家的家境殷实,有良田十余亩,杜大河的性情也敦厚老实,勤劳肯干,还会些木工活,继女继子的年岁都小,尤其是继子还在襁褓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叶氏嫁过去,只要好生的经营,笼络好便宜继子继女,她以后的日子过得绝对不会差。
可以说很为叶氏考虑了。
叶氏对这门婚事也十分满意,杜大河叶氏一眼就相中了容貌清秀的叶氏,不介意叶氏带个拖油瓶,因此叶氏再归家的一个月后,便再次出嫁了。
婚后。
为了能更好的融合到杜家,得到公婆和丈夫的认可,叶氏很是勤快,几乎包揽了杜家大大小小所有的家务事,更还跟着一起下地,对待继子继女更是挖心掏肺的好,尤其是杜大河的儿子,杜小柱,尚在襁褓,离不得人,叶氏更是精心的照顾,从不假手于人。
不过即便是如此,杜家人对叶氏也是不满的。
其实杜大河对叶氏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叶氏生的不差,对继子继女也耐心,对杜大河更是温柔体贴,杜父是公公,相处的不多,杜婆子总觉得自家条件好,儿子即便丧妻,也能再娶个黄花大闺女回来,却没想到儿子放着黄花大闺女不娶,偏要娶个带拖油瓶的寡妇,这叫杜婆子很是不满。
但儿子当时铁了心要娶,她拗不过,只能同意。
娶回来后,又见儿子稀罕的样子,就让杜婆子心里不舒服,便想要拿捏叶氏的错处,不过叶氏一心想要讨婆家的欢心,早日融合进来,不论杜婆子刁难也好责骂也罢,她都不反抗,而叶氏的柔顺并没有感动杜婆子,反倒是让她更加的反感,变本加厉起来。
或许是恶有恶报的缘故,有两次她正在责骂叶氏的时候,让儿子杜大河看个正着,这才新婚没多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杜大河便出声维护了叶氏几句,直把杜婆子气的不行。
越发反感叶氏了。
后来,
杜婆子的女儿回娘家,杜婆子对女儿诉苦,这杜大姑也惯是个会搅局的人,她给杜婆子出了个馊主意,就是让杜婆子去刁难路瑶娘,以达到伤害叶氏的目的。杜婆子本来就不喜欢路瑶娘,觉得她是一个拖油瓶,一听杜大姑这话,当即就同意了。
然后,路瑶娘的苦日子彻底来了。
一日饭桌上,杜婆子以路瑶娘比她先吃完饭为由,把路瑶娘赶到柴房去住,叶氏想要张口求情,却被杜婆子喷了一脸,说她还念着前夫,既是如此,何必嫁到她杜家来,不如回路家去吧。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又看着杜大河有些微变的面色,叶氏当即不敢再开口了。
杜父不用提,他连亲生孙女都不大在意,更何况是一个带过来的拖油瓶,他更不在意了。至于杜大河的话,先开始可能还有两分不忍,不过伴随着杜婆子的话说出来,他的心里也有些不得劲起来,也就默不作声。
这才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杜婆子就开始变着法子折腾路瑶娘,像是大冬天里让路瑶娘去河边洗衣服,而且要手洗,一洗就是一大堆,不洗完还不许回来,更是没饭吃。让路瑶娘去割猪笼草,还规定要割多少,割不够,不许回来。剩下的捡柴,刷碗,喂鸡喂鸭,看顾杜大宝等等。
若只是干活也就罢了。
只要路瑶娘动作慢一点,或是没做完,或是不合杜婆子的心意,便会招来一顿责打,而叶氏为了讨好杜大河,是不敢开口求情,只会在路瑶娘挨打过后,抱着她哭上一回,诉说她的不得已,并且让路瑶娘忍着一点,再乖巧一些,勤快一些,这样就不会被打了。
就像是昨天一样。
路瑶娘因为到河边去洗衣服,因衣服太多,河水也已经结冰,便回来的晚了一些,晚饭便比寻常晚了一些,杜婆子便拿着一根细长的柳枝条,不容分说,就给了路瑶娘一顿好打,直接把路瑶娘抽晕过去。
这不是杜婆子第一次把路瑶娘抽晕,因此,她也不在意,还伸脚踢了两下,确定路瑶娘是真的昏过去。
才骂骂咧咧的让叶氏,把路瑶娘带回柴房去。
醒来就是阿瑶了。
“就这么一个魔鬼人家,还呆在这里做什么?直接离开就好。”阿瑶想着路瑶娘是被活活打死的,忍不住开口低声嘟囔了两句。
杜家对叶氏而言,是个可以避风挡雨的地方,但对路瑶娘来说却是个魔窟。
她就闹不明白了,路瑶娘为什么不离开呢?
哦,对了,路瑶娘不是没想过离开,毕竟虽然路父没了,但还有路祖父路祖母在,她是可以回路家的,只是她但凡露出一点想要回去的意思。
叶氏便会表现出强烈的反抗,开始哭诉,说什么路祖父和路祖母已经夺走她儿子,她再不能没有女儿了,什么她就只有路瑶娘一个孩子,什么都没有,然后就会抱着路瑶娘哭哭啼啼,一直到路瑶娘打消这个念头。
其实叶氏之所以会这么执着不让路瑶娘回去,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在生儿子路知的时候,伤了身体,日后子嗣艰难,不过被也是瞒了下来。她之所以能瞒住,是因为她是早产,来不及请接生婆,不过她运气不错,恰逢同村有一个女孩儿被卖到知县府里做丫鬟,后又好运气的被知县纳为姨娘,不过知县要调任了,准许她回来省亲,毕竟这一走,日后怕就再回不来了。
和她同来的一个婆子,懂得一些医术,便在路祖母和路祖父的恳求下,帮着叶氏接生。
叶氏求着她不要告诉别人,那婆子心地好,便答应了下来。
再后来,随着知县的调任,婆子也跟着离开,因而叶氏损了身体,或许再不能生的事情,便被她瞒了下来。
这也是为什么叶氏归家的时候,要死要活的非要把路瑶娘带走,她不能没个亲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