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巷, 刘府。
五月的天气, 日渐变得炎热起来,刘夫人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眯着眼,躺在榻上盘算着, 大女儿总算是顺利的出阁了, 儿子和小女儿今年也都十四岁了, 儿子是男孩儿,尚且还能再等两年, 但小女儿可拖不得, 要准备起来。刘家在京中的根基本就浅薄, 若是再过了花期,小女儿可寻不到什么可心的人家。
不过小女儿和大女儿不同, 小女儿的性子被婆母养的骄纵了些, 最好是能找个和刘家门第相当的,或略低一些, 这样日后婉如的日子才能自在。
但转念想到婆母和夫君的打算, 刘夫人又轻轻的皱了皱眉头。
忽而,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在外响起,刘夫人睁开眼睛, 正要开口训斥的时候, 就听到了一个略带着哭腔的女音:“夫人,夫人,不好了, 您快点出来吧。老爷被人浑身都是血的抬了回来。”
“什么?”刘夫人听到这话,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仪,大家风范,猛的从榻上翻身而起,声音都比平常高了八个度。
穿了鞋,也顾不得有些凌乱的衣衫,当即就往外走去。
便见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衫,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正在抹泪,一见到刘夫人,忙扑了过来:“夫人,您快些去看看吧。”
刘夫人连忙就往院子外小跑而去,只是她这才走出院门,便看到刘父被几个小厮用担架抬着进来,刘父趴在上面,臀部是血淋淋的一片,看着很是吓人。
“老爷。”刘夫人惊的扑了过去,“这是怎么回事?老爷你不是去衙门了吗?怎么就?”
刘父虽然只是挨了二十大板,但这二十大板却没掺一点水分,刘父自来也没有受过什么苦楚,因而这二十板下来,已经把他打的一时模糊,有些说不上话来。
刘夫人也是有些见识,见如此,便也先不提,还是要赶紧安置刘父要紧。立刻指挥着小厮把人抬进屋子里,然后请大夫,打水等等一应安排的很是妥当。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本来还有些慌乱,不过也在刘夫人的指挥下,慢慢的变得井然有序起来,等到刘老夫人得了消息,被刘婉如扶着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平稳下来。
“老大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大如何?”刘老夫人一见便开口问道,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慌乱。
刘夫人手中的帕子已经搅成一团,说:“母亲,儿媳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夫已经在里面给老爷看诊,您且先等一等。”说着便亲自扶着刘老夫人坐了下来,又亲自捧了茶水过来。
只是刘老夫人关心则乱,她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一个劲的问刘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婉如也哭。
刘夫人心里有些烦躁,不过还是强压了下来,正要开口的时候,大夫也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忙迎上去,开口问:“大夫,我夫君如何?”
“刘夫人且放心,刘大人的伤势看着严重,但都不过是皮外伤,我开个药方,让刘大人喝上几日,再卧床养上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五旬的老者摸了摸胡须,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
听到这话,不拘是刘夫人还是刘老夫人亦或者是刘婉如,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刘父可是他们府里的主心骨,若是有个万一的话,那对她们来说不亚于天塌下来。
刘夫人道:“谢谢大夫。春柳,好生送大夫出去。”
“是。”
既是知道刘父无事,刘夫人的心也放了大半,便和刘老夫人一起到了里屋,去看刘父,至于刘婉如,被留了下来,虽说是父女亲情,但刘婉如到底已经大了,不好进去。
“儿啊!你这是如何了?”刘老夫人被刘夫人扶着走里屋,便闻到了一股子金疮药的味道,有些刺鼻,又看到刘父惨白的面色,便有些着急的开口问道。
刘父微微动了动,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老爷且小心,不要乱动。”刘夫人忙开口叮嘱。
“很是呢。”刘老夫人也道,看刘父老实下来,才又问:“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如何就出了这桩事故呢?”
刘父一听到刘老夫人这话,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道:“可别提了。还不是刘锋那个孽障,前些时日惹下的那桩祸端,以至于严御史今早参了我一本,教子不严,纵子行凶,目无王法,累的我挨了二十板子不算,还被停职,在家静思己过一个月。”
“这怎么可能?”刘夫人当即反驳,“锋儿的事,那都已经是去岁的事,且不说我们已经妥善的处理,再者只是几个孩子间的打闹,如何就闹到圣上跟前了。”
在去岁年前的时候,刘锋因和学堂里的学子,两人因故起了争执,便辩驳了几句,若非有人眼疾手快把人拉走,两人险些在学堂里打起来。不过还不如在学堂里打上一架呢。
因为在回家的路上,冤家路窄,又碰到,一言不合,两人竟直接在街上打了起来,刘锋失手,砸了对方一下,额头见了血。
事情闹出来后,刘父可是亲自压着刘锋到对方府上赔了罪的,又送了不少的补品和里屋,两人便也算是达成和解,不再提。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这可不是一人之过,况且说起来,也就是两个小孩子的打闹,不算是什么大事。
怎么?这都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家里都已经忘了这一茬,居然又被严御史翻了出来,还连累刘父如此。
“我知晓,怕是有人看我不顺眼。”刘夫人都能看出的事,刘大人这样擅钻营的哪能不明白“这严御史定是受了人的指示,才会如此。”而不巧,圣上这段时间在和老臣扯皮,心情正不好,这下都发泄在自己身上了。
刘老夫人一听这话,就有些紧张:“怎么会这样?咱家可一向都小心谨慎,我儿你行事也周到,怎么会得罪人?”说着便转头看向刘夫人,问:“老大家的,是不是你在外交际的时候,不小心得罪谁了?”
“母亲,我没有。”刘夫人只觉得冤枉,语带委屈的辩驳,“您也说了,咱家才来京城,头一年事多的很,也不怎么认人,出门在外,儿媳都是谨慎了再谨慎,哪敢得罪人。”
“那……”刘老夫人还要说什么。
却被刘父一口打断:“不是夫人。”他家夫人的性子他很是了解,即便不是什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但人却谨慎,出门在外很小心,况且即便是有妇人间的拌嘴,也不会闹到如此。
定是有其他缘故。
刘父侧头看到刘老夫人面露倦色,便让丫头先扶着刘老夫人回去歇息,横竖他人已经是没事了。
刘老夫人也没推辞,闹了这一出,她确实累了,便也回去了。
她这前脚才离开。
就有丫头来报,说是刘父身边的小厮过来回话。
刘父忙让人进来,不过却是在内室的门口回话。
“可有打探出来严御史的情况?”刘家的底子薄,根基弱,想要弄清楚事,只能从严御史身上下手
小厮忙把自己打听出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刘父说了。
严御史是寒门子弟出身,虽是进士,不过却是二甲最后一名,家里薄弱,能有如今的成就,多半是因他娶了个好妻子。他的妻子是南阁老一堂兄弟的庶女。
“南家?”刘父听完小厮的话,一下就反应过来,好端端的,南家为何要对他下手,若是说起来的话,两家还是姻亲,南阁老的嫡长孙女可还是他女儿的儿媳妇,虽然说他女儿是继室,但也是婆婆。
难道说,“……是心姐儿那边闹出的事?她总不会是端婆婆的架子,难为人了吧?”
女儿先前追着江淮安跑了一阵,在知道江淮安娶了南氏后,还闹着要上吊。阴差阳错的,成了江淮安的继母,江淮安已经成人,是不会到继母跟前凑。
若是女儿心里不舒坦,找了南氏的麻烦……
刘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会,心姐儿出嫁前,我已经再三的叮嘱过她。她的性子虽然娇蛮了些,不过却是个懂事的孩子,再者心姐儿嫁到锦乡侯府,满打满算,到今天也才是第五天,还是新妇,她即便是要折腾人,也要等到脚跟站稳。”刘夫人说这番话是有点虚的,想到曾听到大女儿的话,她的眼皮都跟着一跳。
刘父:“是与不是的,你赶紧遣人去问问。”语气顿了顿,又说,“你行事,记得悄悄的,别让锦乡侯府那边知道。”
“好。”
“若不是心姐儿的话,就让心姐儿也打听一番,看能问出些什么吗?”刘父又补了一句。
刘夫人嘴唇动了动,想问,若是的话,又当如何?不过看着刘父明明灭灭的神色,却又不敢开口,只能应了一声。
她现在只盼着,这件事不是大女儿闹出来的,不然……
……
“什么?父亲被打?还被停职在家?”刘婉心知道这个消息后,当即就站起身来,声音都高了两分。
张嬷嬷道:“是,听说参奏老爷的严御史,娶的就是南家旁支的女儿。”
只这一句话,其余的不用说刘婉心便也明白了,不禁低声呢喃:“怎么会这样?”
南家这是在为南瑶抱不平呢。
你敢动我女儿一下,那我就拿你家人下手。
刘婉心是不在乎刘父如何?反正是渣男一个,但她却担心刘夫人,她对自己是真的好,因为她要嫁到锦乡侯府,她怕自己嫁妆简薄,被人轻看了,几乎是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私房,给自己办嫁妆。
为此还引得小妹刘婉如,和她吵了一回,说她偏心。
若是刘父有个好歹的话,那刘夫人该如何?
……
阿瑶在得了消息后,笑了笑,说道:“这后台强硬了就是好。不过,刘婉心,你可要坚持住才好,毕竟这才只是个开始罢了。日后……”话说到最后,已经是几乎低不可闻。
她这个人不但受不得委屈,还很记仇,本来他们就是对立的局面,如今情况都还不明朗,你就先来招惹我。
正所谓,先撩者贱,既然如此,那就做好被报复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