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
今年恰逢三年一次的春闱。
在殿试过后, 只有被考官拟定的前十名的卷子, 才有资格被呈到清宣帝面前, 清宣帝自幼也是接受名家大儒的教导, 文学才识皆不俗,不过在接连看了几份后, 却有些不耐起来,抬了抬眼皮,侧头问了一句:“只这些吗?”
语气虽淡淡的, 但却透着一丝不满。
几个主考官虽有些不明所以,但却还是立刻躬身请罪。
心思却已经转了起来, 但思来想去却都不得其法, 这些卷子都是得了他们三人的首肯,一个不认都不行, 保证都是腹有才学之人。
到底是哪里惹的皇帝不满?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 就见清宣帝的眉头舒展开来,甚至面上都流露出明显的喜色, 又有些诧异起来。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原因了。
“恩, 这份卷子写的好,有经世之才, 可为状元。”清宣帝翻着这份卷子,真的是越看越喜欢,不但内容写的好,这字迹也是尤为赏心悦目。“你们觉得呢?”
众考官听到清宣帝这话,立刻抬眼看了看, 看到清宣帝手中的卷子,虽看不清楚名字,但也知道是谁?
是叶瑶。
因为那字迹太漂亮和有辨识度,行云流畅,已有名家风范。
单说他在短短三年内连中五元,文学才识出众,更兼他年少,如今也才不过十六之龄,真真的是少年英才。
卷子挑选好,揭了封条后,看到有叶瑶的名字,他们当时也曾经商讨犹豫过,毕竟叶瑶的年纪太轻,如此顺遂的话,怕他轻傲起来,不若压一压才好。但很快这个建议,就被否决了。
原因有三。
其一,当时殿试时,清宣帝也曾在场,而叶瑶就因年纪和相貌的缘故,而让清宣帝注意到他。其二,叶瑶是连中五元的年少英才,若是连前十都排不进去的话,岂不是有些荒谬?其三,就是他的文章写的极出色,若是不让他进的话,怕良心上过不去。
“皇上,卷子还没阅完,如此是不是太匆忙了些?”主考官是一点都不意外清宣帝的想法,毕竟他当初看到卷子的时候,也是拍案叫绝,当场便给了个优,若不是自己没那个权利的话,他都想直接点了做状元。
不过在知道是叶瑶的卷子,便犹豫起来。
清宣帝登基已有十余年的时间,对这些朝臣的想法还不清楚吗?不过他也没反驳,在叶瑶的卷子上,添了朱砂圈后,这才又拿起其他人的卷子。
只是剩下的那几份卷子,清宣帝看的极为迅速,加起来还不如叶瑶那一份看的时间长,便也知道清宣帝的想法。
果不其然,清宣帝又拿起阿瑶的卷子道:“还是这份卷子看着顺眼顺心。”
这话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陛下,这年纪是不是小了些?”又有一个考官站出来,拱手说道。而且他这个小字用的很是精妙。
清宣帝明白这人话中的意思。
尽管叶瑶的卷子很是出众,也没有受到年纪所累,阅历心境不说远远的超出同龄人,即便比他大上十余岁的,都不见得有他这般的心境。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真的太小了,万一张狂起来,就太过不妥了。倒不如压上一压,即便是名次不如意些,但人却已经入了陛下的眼,未来不怕没前程,如此不比那些状元的虚名来的好。
但是清宣帝却不乐意,这人既是有真才实学,为何要为了一个莫名的理由,就要夺了他应有的名次,岂不是太不公平了。难道说就因为他年纪轻吗?
往主考官哪里看了一眼,“刘卿家,你的意思呢?”
主考官做为两朝元老,又得两代帝王的看重,有真才实学是一方面,但其中也不乏他懂得审时度势,当即躬身笑道:“叶贡士少年英才,此乃陛下之幸,也是我大宁朝之幸。”
马屁精。
其他的考官,往主考官那里看了一眼,不由的腹诽道。
众考官也都不笨,见此,就知道清宣帝已经打定注意,他们还能如何说?也只能躬身应答下来。
不过心里却都有些咋舌。
十六岁的状元郎,还是六元及第,这分量可不轻啊!
若不是行刺和谋逆这样的重大罪过,他这一辈子都会前途无量,这叶家可真是出了个不得了的子孙。想那叶家的那位大老爷,中庸又迂腐,也不知道修了哪辈子的德,竟让他生出这么个儿子。
这么出色的儿子,为何就不是自家的呢?
众人心里酸溜溜的想到。
……
阿瑶被点选为状元,这个消息传到叶家。
府中上下自然是高兴疯了。
叶母得了消息后,先是接连问了几遍真假?确实无误后,高兴的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嘴里嘟囔了好一会儿让人听不清楚的话,似又想起什么,忙道:“快,快让人去房炮仗,越响越好。另外让小厮把准备好的红鸡蛋,喜糖,铜板,还有红布,到外头去发,让大家也都沾沾这样的喜气。”
“对了对了,还有赶紧把红灯笼和红绸缎也都给我挂起来。”叶母是高兴的话说的都有些混乱,“……还有,府中所有的丫头婆子也都有赏,月钱翻倍,另奖红布六丈,猪肉六斤六两。哥儿院子里伺候的再翻倍,还有,让府里的下人每人都吃一个红鸡蛋,一同沾沾喜气。”
“还有,哥儿院子也要重新打扫一遍,一应都要换新的。还有,还有……”
叶老太太虽然比叶母能稳的住,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却也笑的不见眼缝,也并未阻止叶母的行为。若是以往的话,叶老太太少不得要念叨叶母两句,让她稳重些,当家主母岂能露出惊慌之色。
虽说阿瑶人还没回来,但叶家却已经熙熙攘攘的挤满了过来庆贺的人。
六位出嫁的姐姐也都带着各自的夫婿还有孩子回来了。
其中以阿瑶的三个同胞姐姐叶妙婉,叶妙娥和叶妙嫦更是笑容满面的帮着叶母招呼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
尤其是大姑奶奶叶妙婉,因她是叶老太爷的嫡长孙女,又是第三代中头一个孩子,又是在叶老太太身边教养长大,人也聪慧,自来得两个老人的喜爱,因此她的夫家,不同于叶妙娥和叶妙嫦都属于低嫁,叶妙婉的夫婿是叶老太爷精挑细选的,对方是翰林院掌院柳大人的嫡长孙,书香门第,还是柳家下一任的继承人,本身也极为出色,不到二十,便已经是举人功名,如今才三十出头,便已经是正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和叶父平起平坐,可以说前途无量。
但这门婚事说起来是叶妙婉高攀的,所以嫁入柳家后,她一直都有些战战兢兢,也不全是因为叶父不给力,更也因为嫡亲兄弟年纪太小,来日也不知道如何?不过伴随着阿瑶入国子监读书,越来越出色后,叶妙婉在柳家的底气也越来越足。
如今阿瑶以十六岁之龄,成为大宁朝开朝以来最年轻的的状元,还是六元及第。
若无意外的话,将来必定是前途似锦,一片坦荡。
自此,她柳家当家夫人的位置,再无人可撼动。
除了叶妙婉之外,最高兴的还是秋姨娘。
秋姨娘是七姑娘叶妙云的生母,七姑娘叶妙云做为大房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她虽比阿瑶只大了不到一岁,但如今也已经十七了。是大姑娘了,其实先前她曾定过一门亲事,却不想对方看着老实,实则内里藏奸,这才定下婚事,就闹出一桩风流韵事,被人带着孩子找上门。
对象是叶父找的,因此知道消息后,叶父是气的不行。
叶妙云更是哭肿了双眼,虽然最后退了婚事,但退婚这种事,吃亏的从来都是女儿家。
这件事明明就不是叶妙云的错,但受苦的却是她,此后过来登门提亲的人都下降了一层,不是一些无才的庶子就是进门就能给人当娘的继室。
叶母虽然也不甚喜爱庶女,但也做不出推人入火坑的事情,所以叶妙云的婚事就这般耽搁下来。
“姑娘,你放心,如今八少爷这般的出息,夫人也是厚道人,我儿一定能寻个可心的好人家。”秋姨娘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语气难得带着喜色。
叶妙云听到这话,微微红了脸。
……
叶家这一日真正的热闹,还是在阿瑶回来后。
“孙儿见过祖父,祖母,爹,娘。”阿瑶对着四人郑重的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总算是没有给你们丢人现眼。”
“胡说什么?你哪有丢人现眼。我儿是最出众的,娘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生了你。”叶母才不管其他人是什么反应,只一把抱住阿瑶,声音都带了些哽咽。
“娘。”阿瑶也软了眉眼。
叶父虽不能如叶母般感情外露,但他的胡子也是翘着的,“瑶哥儿,你给爹争气了。”虽说他只得这一个儿子,但又如何?其他人家的八个十个,也比不得他儿子一个手指头。
叶父无不骄傲的想到。
不说叶父,就是叶老太爷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也是骄傲高兴的。
虽说自从阿瑶入国子监读书以来,他就没少从老友的口中听到他对孙子夸奖的话,先开始还是不信的,但一段时间过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老大虽然没什么天分,但真的是生了个了不得的儿子,光凭这一点,叶家的将来还是要交到老大的手里。
十三岁,瑶哥儿初此下场,便以案首的名次,成了秀才。十五岁,便已经是举人老爷,大宁朝开国以来,十五岁的举人,那也是屈指可数的。
本来今科的春闱,他的意思是再等三年。
毕竟孙子的年纪真的是太小了。
但瑶哥儿是个倔强了,无论如何都要下场。
劝说不住,便想着让他受受挫也好,省的养成他心比天高的性格,但却万万没想到,他的优秀比自己想象的更厉害,在人才辈出中不但得了贡元,更是成了钦点的状元。
现在,他更担心了。
不是担心瑶哥儿,而是担心他风头太盛,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要知道天资再怎么出众,长不成也白搭。
……
这一天下来,阿瑶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除了要应对那些亲戚的恭喜外,更多的还是要应付变着法子打听他婚事的人,他这具身体虽然是男子,但阿瑶可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男子,也更没打算娶个女人回来,现在只要想想那个画面,她就觉得一阵恶寒。
画面太美,不敢看。
偏偏叶母和叶父对此很有兴趣,就是叶老太爷和叶老太太也说,他十六了,婚事也可以考虑起来了。
阿瑶觉得自己也要想一想后路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是绝对绝对不会娶妻的,不过嘛,虽然不能娶妻,但却可以从孩子考虑一下。
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两年前叶妙嫦和秦俊杰成婚后,阿瑶也是一直都关注着成亲王妃举行的宴会,果不其然,叶妙嫦出嫁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成亲王妃的请帖便送了过来。
这次的宴会阿瑶没去。
宴会无风无浪的结束了,中间并没有发生任何不妥的地方,事后也没听到有人出意外的消息。
若是没记错的话,六皇子身上的孝期也即将在今年十月结束,听说清宣帝已经定了六皇子和魏楚然的婚期,就在年底。
至于为什么没告诉六皇子他戴了绿帽子?
其一,这不是他的任务,他又不是圣母,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其二,那六皇子也算不得是什么良善老实之辈,如今虽未成婚,但已有侧妃,另外还有不记名的美娇娘数名,他可以有这么多女子,他未来的王妃给他戴一顶绿帽子,也没什么问题啊!
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这辈子只要安王世子和魏楚然不犯到他身上来,他也没兴趣去搭理他那点风花雪月的事,毕竟原主没要求报仇。
静静的看着他们自取灭亡,也挺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