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头樱桃正坐在外间, 做着针线活,忽而听到了一声轻微的铜铃声,当即便把绣框放下,起身往内室而去, 动作轻柔的挑开了床幔,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手脚麻利的挂好幔帐, 又到旁边的桌子上, 兑了一杯蜂蜜水过来, 送到阿瑶的嘴边,柔声说:“哥儿醒了, 先润润嗓子。”
阿瑶喝着温度恰到好处的蜂蜜水,开口问:“樱桃, 什么时辰了?”
“还差一刻不到申时。”樱桃接过茶杯,笑着回答说道。
“都申时了啊!看来今天念书又要迟到了。”阿瑶听到这话, 不由的轻声嘟囔了一句。不过迟到就迟到吧。他相信这两年来,王夫子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便也不用着急。
又道:“樱桃,我饿了。”
“小厨房里早备着,奴婢这就叫人准备, 等哥儿洗漱好, 她们想必也妥当了。”樱桃笑着回答说道。
阿瑶点了点头。
对于樱桃这个贴身大丫头的办事能力,他还是很相信的。
很快就有几个丫头,端着铜盆毛巾过来。
一应洗漱完毕,外间的桌子上, 也早有丫头摆好了膳食,还冒着热气,熬的稠稀适中的大米粥,一碟小巧精致的花卷,一碟虾饺,几道开胃小菜,俱都是阿瑶素日喜欢的吃食。
饭毕,又歇了小片刻的时间,吃了半颗苹果,又喝了一盏消食茶。
眼见都申时三刻了。
这才带着樱桃并两个婆子,朝着书堂而去。
说起读书,阿瑶和原主是持一样的态度,那是一点不积极。
叶瑶在四岁时便已经启蒙,但因他是大房的独苗,素来被叶母娇惯的厉害,他本人年纪小,也享受惯了,上学读书,从来都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从来都不放在心上半点,叶父虽然想要做个严父,但有叶母和几个姨娘拖后腿,再者他自己也狠不下心去罚叶瑶这个老来子。
叶老太爷倒是有心管教这个孙儿,但奈何他上了年岁,公务都忙不过来,自然没精力。
至于叶老太太更不用提,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叶老太太虽生有三个儿子,但只大儿子守在身边,其余都带着妻儿外任,多年未归,大房子嗣艰难,只得叶瑶这根独苗,嘴又甜,哄的叶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不拖后腿已经阿弥陀佛,更遑论去管了。
以至于叶瑶如今都七岁了,却才只堪堪的念完了千字文,百家姓这样的启蒙书。
虽说读书科举是这次的任务,但是阿瑶表示,目前他年纪还小,不用太过着急,能浪几日是几日。
抱着这样的心态,接下来的三年里,阿瑶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偶尔想起来,便去书堂那边转一圈,通常都呆不了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不得不说,在这个封建礼俗较为严苛的年代里,做为男子确实比女子要自由的多,即便他如今年岁并不大,但想要出门,带上两个小厮,随时都能出去。不像是他几个姐姐,若要出门不但要得叶母和叶老太太的许可,身后更要带着一大堆丫头婆子,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么几个。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这一日,阿瑶才从外头回来,迎面便撞上了叶父。
先是被他一顿说教,而后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吃惊的消息。
“爹,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您再说一遍。”阿瑶掏了掏耳朵,表示自己这是听错了?
叶父道:“你没听错,下个月起,你就给我到国子监读书去。”想到儿子令人有些头疼的性格,又补了一句,“……这话是你祖父亲自交待的,你也不要想着去求你祖母和娘,没用。”
你怎么知道没用?
阿瑶听到叶父的话,不由的在心里腹诽说道。
上辈子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出,只是不同于自己,原主叶瑶是真的不爱读书,知道自己要到国子监读书,死活不愿意,就求了叶老太太和叶母,两人虽然心里清楚,这是为了叶瑶日后好,但就是耐不住叶瑶的哀求,双双投降。
以至于最后叶瑶到国子监念书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不过阿瑶自然不会如此行事,他现在已经十岁,放到这个年代,已经是个半大的孩子,也玩乐了几年,也是时候该努力了。
所以点头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答应的这么干脆?”叶父有些疑惑的看了阿瑶一眼。
阿瑶抬头看叶父,露出一口大白牙:“怎么?爹,我答应还不好。难不成爹你希望我大闹一场才好?”
“不是这个。”叶父开口道,只是儿子答应的这般干脆,总让他觉得没安什么好心?
阿瑶像是看穿了叶父的想法一般,耸了耸肩,说:“你自己都说了,祖父已经发话,谁说也不管用,我还费那个力气做什么?倒不如抓紧时间,好好玩乐玩乐。”
叶父听到阿瑶这话,一噎,片刻便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滚滚,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他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没有丝毫上进心,只会吃喝玩乐的儿子。
“好勒,儿子这就滚。”阿瑶知道叶父就是个纸老虎,一点也不怵,反倒是嬉皮笑脸的说道。
而后在叶父扬手前,跑的没影儿。
……
阿瑶要去国子监读书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叶府。
第一个不舍的自然就是叶母,本来还反对的,不过听到是叶老太爷的意思,便也不再提了,只一个劲的抱怨叶父狠心,就不能晚两年吗?儿子如今才十岁,就要到国子监读书。
“好了,娘,祖父和爹也是为了我好。”阿瑶笑呵呵的打断了叶母的话,如是的开口说道。
叶母心里自然清楚,但她就是舍不得,“你还小呢,也不用急在这一时吧。”
“都已经十岁了,也不算小了。”阿瑶笑嘻嘻的说道,“况且,去国子监读书,这可是多少学子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呢。”
“这算什么好事,家里不也一样读吗?难道我们家里连个教书先生都请不起吗?”叶母一想到儿子日后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她就焦心的疼。
听闻国子监苦的很,她拼了命才生下的儿子,哪能受这份苦。
阿瑶笑道:“家里请的,和国子监的大儒如何相提并论。若是你能把庄清先生请过来,那么爹一定不会让我去国子监。”
庄清先生是先帝在世时的太傅,学识渊博,今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曾受过他的教导,如今已年过七旬,早已致仕多年。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庄清先生是何等的人物,便是皇上要见,也只能亲自过去,这样的当世大儒,哪是我一介内宅女子能请的来的?”叶母听着阿瑶的话,一噎,伸手在阿瑶的头上敲了一下。
阿瑶笑道:“这不就结了。况且我到国子监去读书,还能带个小厮过去,哪里就苦了。”看了看似乎还想说什么的叶母,又接着说,“好了,娘,您日后就等着儿子给你挣个一品诰命夫人回来,这样才不枉费您生我养我一场啊!”
“好,那娘就等着我儿的诰命了。”叶母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贴烫无比。叶父的官职不高,到如今也才只是个五品的员外郎,因而叶母身上的诰命自然也不高,是五品的宜人。
这种诰命,在京城内,真的是一抓一把。
若非家里还有叶老太爷坐镇,叶母出门和人交际都没什么底气。
对比叶母的略显焦虑,叶老太太倒是接受的十分良好,甚至在阿瑶过来和她请安的时候,摸着他的脑袋,说道:“到了国子监,不要调皮,要好好读书,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只有自己学到的才是真的。”
\"是,孙儿知道。谨遵祖母的教诲。\"阿瑶笑着点头应答下来。他这个祖母倒是个豁达通透的性情。
……
转眼便到了月初。
今日就是阿瑶去国子监报道的日子。
天还没亮,叶母便开始准备起来,各种吃的,用的,穿的,装了大半马车,即便是如此,叶母也觉得不够,还是觉得委屈了他,拼命的要塞东西。
好在被叶妙嫦给拦了下来,劝道:“小弟是去读书的又不是去郊游,带的东西太多,怕是会惹得夫子不喜。”
叶母听了这话,才停了。
若非如此的话阿瑶想自己的东西,恐怕这一个马车都装不下。
阿瑶在叶母不舍的目光中,只带了一个叫十二的书童,启程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做为京中最贵重的学府,除了一些极有才学的学子外,更多的还是公候勋贵之家的子弟,但这样的学生,过来混日子的居多,认真念书的却少,毕竟对勋贵人家来说,祖上有恩荫,何必学哪寒门子弟十年寒窗苦读?
但凡是有点权势的勋贵人家,家里多半都有一个可以到国子监读书的名额。
所以阿瑶的到来,倒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这样的人太多了。
他算是半路插班进来的学生,毕竟眼下并不是国子监招收学生的时间,所以还需要考核一番。
当然,并不是说考核不过,便要回去,这个考核只是想知道阿瑶目前的一个进度,这样才好决定让他去哪个夫子门下,简单的来说,就是个摸底考核。
阿瑶来到这里已经三四年的时间,虽然日常多半都是以吃喝玩乐为主,但也不是说对学业一点都不上心,偶尔闲暇之余,也补全了这个世界的四书五经,经义典籍还有史策等等书籍,虽然只是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无人讲解。
不过一应的底子在,其实他的才学并不算差。
国子监国子学的林博士,和阿瑶的祖父私交甚笃,先前也没少和林博士念叨这个孙子,说是家中太过娇宠,都十岁了,四书才堪堪的念完一册。先入为主,这就让林博士一直认为阿瑶是个性情骄纵,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毕竟这种学生,国子监里不要太多。
却没想到这一考核,顿觉惊喜。
天资聪颖,举一反三,性格也甚是懂事伶俐,丝毫没有任性骄纵的陋习。
看来老友先前不过是谦虚之意啊!
林博士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花白的胡须,如是的想到。
并且毫不客气的把阿瑶归到了自己教授的那班,有这般的天资,来日不愁大器。
而等到下次和老友会面的时候,更是对叶老太爷埋怨道:“有孙如此,即便是谦虚,也不能太过,险些让老夫错过了这块璞玉。”然后说了一连串夸奖阿瑶的话。
叶老太爷听着林博士夸奖阿瑶的话,却是一脸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