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前面的边涯忽然停了下来。
他好像抽了抽鼻子。
“前面有陷阱。”边涯回头对大家笑道, “应该是非侑布的,我又闻到他的味了。”
安稚也跟着停下来,她一停, 小藤就像小朋友拉勾一样,拉起安稚的手摇了摇, 勾着安稚的尖端又噗地开出一朵花来。
那朵蓝色的小花自动从藤蔓上脱落下来, 掉进安稚的手心里。
安稚明白, 它的意思是送给她了。
也不知道这藤蔓是敌是友。
安稚拉拉符渊,把花举起来给他看,“符渊, 你看,有一根藤送了我一朵花。”
符渊看了一眼, 并没太在意, “不错。”他说。
既然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安稚就把那朵花别在了头上的洛仙髻旁。
花香清新,像栀子又像茉莉, 让人心情愉快。
符渊正在打量前面,顺口问边涯:“他布的是地焰铁马阵?”
安稚跟着看看前面,看起来就是和别处一样的荒草和树丛而已,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是怎么看出来的。
边涯点头, “没错。”
南沉道:“这种阵对付一般人也够了,估计他没想到,这次打算来找他麻烦的是符渊。”
“地焰铁马阵是什么?”安稚问符渊。
符渊握着她的手, “走, 我带你进去看看。”
看看?
他的口气好像是打算带安稚去逛街。
符渊拉着安稚,越过南沉和边涯他们,往前走了几步。
眼前忽然一变。
天变黑了, 乌云压顶,地上腾起一阵阵热气,好像把人放在了煎锅上,脚下原本翠绿的草叶受不了热气的炙烤,伏倒下去,变成焦黑一片。
地面发出咔咔的怪声,很快就四分五裂,露出下面火红翻滚的岩浆。
热气更重,灼得人脸上发疼,滚烫浓稠的岩浆缓缓地从地下涌出来。
岩浆马上就要流淌到他们脚边,符渊对安稚伸出手。
“来,抱住我,我带你起来。”
安稚没有抱他,低头看了看正在往她这边流的岩浆,心中只有一句话:这也太扯了。
这里是浮空岛,就算地面再裂开,顶多露出下面的天空,怎么也不会冒出岩浆来。
“这是幻象吧?”安稚判断。
符渊悠然道:“虽然是幻象,但是一旦碰到了,你还是会受伤。”
安稚二话不说,立刻抱住符渊的腰。
符渊弯了弯嘴角,用一只胳膊搂住安稚,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是黑色的,像一只小碗,只是这碗的碗底是完美的半球形。
符渊把它往下一抛。
它一落地,就倒扣在地上,尺寸骤然大涨,一直涨到一座小丘那么大才停了下来,好像在岩浆河流中多了一座小小的孤岛。
符渊揽住安稚轻轻一提,两个人就凌空而起,落在倒扣的小碗的最顶上。
周围的岩浆还在翻滚,只见裂开的地缝中,竟然爬出了无数士兵,每个都戴黑盔穿黑甲,全副武装。
爬出来的不止是士兵,还有黑色的战马,马身上也披着黑色的铁甲。
有人一声号令,战马嘶鸣,步兵们高举武器,骑兵翻身上马,宛如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开始对安稚他们所在的小丘发起冲锋。
符渊一抬手,大团的火焰扑出去。
正在往山上冲锋的黑甲士兵遇到火团,就像被熔化了一样,团成黑色的块块滚回到地缝里。
然而还有源源不绝的士兵和战马从地底下涌上来,
一批又一批,乌压压的成千上万,好像没有完的时候。
不过这对符渊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揽着安稚,随手化掉地底下钻出来的士兵,有多少杀多少。
碗底是圆弧形,还很光滑,不太好站,安稚紧紧地抓着符渊的衣服,东张西望。
“它们其实是玄铁砂。”符渊跟安稚解释。
他的意思是,这些士兵都是铁砂变成的?
安稚只听说过喝茅成剑,撒豆成兵,头一次听说能把铁砂变成士兵这种事。
“玄铁兵并不太难杀,是靠数量取胜,你要不要试试?”符渊问。
安稚一手抓着符渊,腾出另一只手,也试着发了一个紫焰,用它去烧一个士兵。
可惜功力不够,士兵不疼不痒的全无反应,没什么效果。
“七阶的紫焰应该够了,是你的用法不对。”符渊说。
他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纠正她掐的诀,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不时自己把快要爬上来的士兵打回去,同时忙着这么多事,竟然还是很从容。
安稚试了好半天,才终于成功地熔掉了一个士兵和他的战马。
熔了一个之后,就开始上瘾,安稚的紫焰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
怪不得大猫那么喜欢放火,用紫焰确实比用破空隆好玩,一大团火扑出去,相当有成就感。
“这样杀太慢。”符渊说,“我教你用紫焰烧一片的办法。”
他耐心的教她掐诀施法,一会儿就成功地把安稚的紫焰升级成面杀伤的凶器。
大火团发出去,一烧一大片。
安稚在符渊的指导下,也变成了一个放火小能手,越打越流畅。
符渊看见她上轨道了,就不再插手了,只负责从背后双手搂着她的腰,免得她发紫焰时一激动,从圆溜溜的大碗上滚下去。
还帮她看着周围,时不时提醒她,“看,那边又有人要冲上来了。”
安稚问他:“你不动手吗?”
符渊悠然答:“你来就行了。我的理想就是吃我家吱吱的软饭。”
安稚衣服上的妖妖灵轻轻啧了一声,不过没人理它。
安稚无语地抬头瞥符渊一眼:练好宠物帮自己打架,就是他打的如意算盘。
符渊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叫:“安稚……”
安稚百忙之中回头,“嗯?”
符渊扫了一眼安稚身上的衣服,有点吞吞吐吐,好像很不爽两个人说话,还有个妖妖灵在旁听。
“安稚,昨天晚上我们两个……”
安稚帮他接,“……因为你乱用魅术,一不小心,有点擦枪走火?”
她就知道符渊今天一定会找机会跟她谈这个。
但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挑了这个一大群铁砂兵往上冲锋的时候,安稚还在忙着一个一个往外发着大火球。
一心二用,相当刺激。
听见他们讨论“擦枪走火”什么的,妖妖灵更大声地啧了一声,仍然没人理它。
“我不知道在你们的世界是怎样,但是在我们乾旋,一般如果这样的话,”符渊说,“两个人就会换血契。”
换什么东西?
安稚手里的火球嗖地打偏了。
“换血契。”符渊又说了一遍,“血契一换,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
生死?不离??
安稚彻底忘了发火球的事。
“生死不离”这四个字感觉相当严重,比安稚预料的求交往什么的,严重得太多了。
符渊从后面搂着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低声问:“所以我们两个要不要换血契?”
安稚有点结巴,“就只亲了一下,还是在魅术的作用下控制不住才亲的一下,也要换血契吗?”
他们乾旋的风气竟然这么保守。
安稚立刻有了种诱拐了良家少猫的罪恶感。
她完全没在管铁砂兵的事,有好几个士兵已经冲上来了,可惜踩不稳光滑的碗底,正在叽里咕噜地往下滑。
符渊腾出一只手帮她把铁砂兵料理掉,才问:“在你们那个世界,难道都是可以随便亲的?”
“那倒也不是,”安稚尴尬,“不过我们那边一般都是先谈个恋爱什么的,如果恋爱感觉很好,才会结婚,结婚以后要是觉得不合适,还能再离婚。”
没有一上来就要“生死不离”。
符渊想了想,“好。那就先按你们的规矩走流程。要怎么谈?”
安稚噎了噎。
所以要怎么谈?
安稚有点脸红,转过头,假装在认真发火球,“大概就是约会什么的吧,其实我也没谈过……”
符渊低头吻吻她的头顶,“没关系,你不用管了,这件事交给我。”
安稚红着脸继续发火球,就听见头顶上,他好像在自言自语,“还是换血契的好,换了血契,你就是我的了。”
安稚:“……”
这只猫的占有欲强到这个份上,好像有点疯。
士兵爬出来的速度终于渐渐慢了下来,最后一个连同他的马被安稚熔化成团后,符渊弯下腰,用手覆上脚下的半球。
半球迅速缩小,恢复成了原来的大小。
与此同时,像是什么力量被抽走一般,由远至近,刚刚被烧黑的草丛褪去了黑色,恢复成浓郁的翠绿。
翻滚着岩浆的裂缝也跟着收拢消失,一片焦土的幻象范围飞快地缩小,最后收拢在符渊手底下倒扣的小碗里,不见了。
边涯和南沉重新冒出来了,原来他们两个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正在游手好闲地聊天。
安稚听见南沉正在说:“一个地焰铁马阵而已,符渊睡着了?怎么会这么慢?”
边涯笑了一声,“你以为他真是来认真捉非侑找希音的?你们鸟的耳朵就是不灵,我刚才听见他在阵里跟安稚说……”
他话还没说完,就一眼瞥见符渊他们出来了,立即收声。 玖拾光
安稚又看见小藤了。
那根青色的小藤就等在她刚刚进阵的地方,本来蔫哒哒地趴在地上,看见她平安出来了,立刻振奋起来,噗噗噗连着绽开了好几朵小花。
符渊没有注意这个,他正弯下腰,把地上倒扣的黑碗翻了过来。
哗啦啦一声响,里面竟然装着满满一碗黑色细粒,应该就是符渊说的玄铁砂。
边涯笑了笑,“真有钱,竟然在阵里放了这么多玄铁兵。”
“你炼的玄铁砂,送给你。”符渊把碗往安稚面前一递。
安稚莫名其妙,并不想接,“我要这个干什么?”
“这是墨谷的玄铁砂,谁熔了它,谁就是它的主人,就算你不用它布地焰铁马阵,直接撒在地上,也能变成玄铁兵,听你指挥。”
安稚问:“听我指挥?真的?能帮我整理房间跑腿买东西吗?”
符渊默了默,“他们是士兵,不会帮你干杂活,只会帮你打架,你让他们打谁,他们就打谁。”
安稚懂了:所以糊里糊涂就变成了一只玄铁大军的主人。
安稚小心地接过那碗沉甸甸的铁砂,问符渊:“我放在哪?”
总不能就这么捧着。
符渊拿出一个比化妆镜还小还薄的小黑木盒,递给安稚,“我帮你做的。和玲珑匣一样,可以用来放东西,只是里面地方没有玲珑匣大,不过胜在携带方便。”
安稚把碗抱在怀里,接过这个迷你玲珑匣,发现里面有九根不同颜色的细丝,可以拉出来。
安稚把一根黑色的细丝黏在碗上,小碗连同满满一碗玄铁砂都消失了。
他俩凑在一起鼓捣了半天,南沉等得受不了了,“走了。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就往大漏斗外走,被边涯一把揪住袖子,拽了回来。
“是这边。你跟着我,不要自己乱跑。”
路很不好走,越往大漏斗深处走,空间越窄,天空不见了,上面的岩壁压得更低,感觉更压抑,越来越像一个山洞。
再往前,是一大片高到顶天立地的草丛,草叶直抵岩洞顶。
在这么高的草前,安稚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小蚂蚁。
不过草长得很漂亮,一叶又一叶的叶片从地上笔直地拔起来,随着微风轻轻摆动,叶片的尖端随风漾出无数点闪烁的星光,飘飘摇摇地向下散落。
阳光照不进这么深的地方,草叶上的点点星光就像萤火虫一样,照亮周围。
安稚一路都在仰头看着这么美的星光,心不在焉地跟着边涯他们。
边涯带着大家走了一阵,忽然说:“这里不太对,我们好像又绕回来了。”
安稚看不出来,反正周围的草长得都一样。
南沉说:“为什么?我觉得方向好像是对的。”
其余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南沉觉得方向对,那说明什么?说明方向绝对不对。
他觉得对比他觉得不对还可怕。
“我们好像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因为我闻到我们刚刚走过时留下的气味了。”边涯说。
所以他们莫名其妙地在深草里兜圈子。
边涯小心地带着大家继续往前,过了没多久,就挫败地说:“还是在兜圈子。我能闻出我们路过了这里两次。”
安稚:他的狗……呃……狼鼻子真好。
安稚估计,这种草的迷阵什么的,绝对经不起符渊的一个十一阶破空隆。
可是这会撒星星的草一看就不是普通草,符渊肯定不会动手。
边涯想出了一个歪主意,“不如这样,我们干脆让南沉带路吧?说不定他迷着迷着路,就把我们带出去了?”
所以这是负负得正的意思?
有东西轻轻勾了勾安稚的手指。
又是那根小藤,它勾了勾安稚,嗖地缩进旁边的深草里不见了。
安稚突然意识到,它好像是在帮她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