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乖乖的小宠物

他能知道炎蛊不在了。

这就有点糟糕。

安稚定了定神, 坐了起来。

“符渊那么厉害,你下的蛊,他一眼就看穿了。”

安稚说完就有点忐忑。

这么说, 可以避免他再喂她一只炎蛊。

可是万一他兴之所至,想和符渊较劲, 再给她下一个什么更厉害的蛊的话, 今天没穿妖妖灵的裙子, 连个帮忙告状的人都没有。

黑猫跳出猫窝,跃出来的一瞬间恢复成央漓的人形。

“哦?”他轻笑一声,“真能撒谎。炎蛊怎么可能会看得出来?我这只小宠物眨眨眼睛就满嘴谎话, 应该拔掉舌头。”

安稚默默地抖了一下。

符渊这个哥哥和符渊很不一样,说不定一高兴, 真的会拔掉人的舌头。

央漓缓步走回他的床边坐下, 居高临下地望着安稚。

“你的灵元还不太稳, 如果想要猫就告诉我,看在地魄灵元的份上, 我会再给你看看我的猫身。”

他一边威胁着要拔了安稚的舌头,一边关心着她的灵元,感觉相当分裂。

好像知道安稚在想什么,他补充, “拔了你的舌头,你也能继续养灵元,完全没有影响。”

“怎么会没有影响?”安稚盘膝坐在窝里, 郑重地通知他, “如果你拔了我的舌头,我就不帮你继续给灵元升阶了。”

央漓的瞳孔猫一样骤然收缩了一下,那一刻的表情让安稚有点害怕。

他吐出几个字, 声音极轻——

“你敢威胁我?”

他的声音是用气声说的,轻到几乎听不到,安稚还是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但是还是鼓起勇气,直视着他。

“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想跟你做笔交易。央漓,地魄灵元是你的,我不要,符渊也不要,但是我需要用它,才能让青翳镜送我回家。”

安稚跟他商量,“你想要我帮你养灵元,我就帮你养,我会尽全力把地魄灵元升到八阶,等我回家以后就把它还给你,好不好?”

这是对彼此都有利的做法,安稚想不出央漓有什么理由会拒绝。

央漓没说话,用锐利的目光盯了她一会儿,才问:“就算你不要,你怎么会那么笃定符渊也不要?”

安稚噎了一下。

符渊确实说过要把地魄灵元留下来,不还给央漓的话。

可是他当时的口气,完全是为她着想,并不是存着什么私心。

“我说要还给你,他就一定会还给你的。”安稚笃定地说。

央漓并不放过她,“玄苍王杀伐决断,心机颇深,为什么会听你这样一只小宠物的话?为什么你说要还给我,他就一定会还?”

为什么呢?安稚心想,她为什么会那么肯定符渊会听她的话?

安稚也说不出理由,但是就是直觉地知道。

央漓若有所思地眯眼盯着她的脸瞧。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我懂了。”

不知为什么,安稚的脸上有点发烧,还有点结巴,“你……懂什么了?”

“你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用地魄灵元来要挟我,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一只千年难得的宠物,平时恃宠而骄,经常用不乖乖帮符渊升级来各种要挟他?”

安稚默了默:这位大哥,你好懂。

“我并没有要挟谁,有些选择对别人有利,对我也有利,这叫双赢。”

安稚耐心地跟他商量。

“灵元在我肚子里,现在已经升到了七阶,我继续好好帮你养着,反正你暂时也不打算取走,不如还是把我送回符渊那边?”

这里是苦海底,安稚觉得头晕恶心,浑身不舒服,一刻都不想多待。

“你急着走?”央漓问。

安稚连忙诚恳地点头。

央漓微笑了一下,轻轻吐出三个字——“想得美。”

安稚:“……”

“你看清楚,我是央漓,我可不是符渊,什么都听你的,由着你,任你摆布。”

央漓站起来,“你没事了?那站起来,跟着我。”他用打算出门遛狗的口气说。

安稚只好从窝里爬出来。

央漓看她一眼,大概觉得她穿得太单薄,叫人去拿了件他的黑披风过来,递给她。

安稚系好,回头一瞧,黑披风的大尾巴拖在后面。她人矮,比前几天吐槽过的央漓的衣服拖得还长。

央漓再上下扫视一遍,伸手把她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不过并没有拿走,而是交给她了。

他和符渊都不喜欢她戴着镯子。

符渊也是,每次一离开七凉山众人的视线,就第一时间把她手上的镯子取下来。

小宠物打扮好了,央漓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安稚只得跟着他长长的黑袍子角,一起出了寝殿。

这里像一座王宫,宫殿一进又一进,一层又一层,建筑都是深色的乌木造的,在血月下泛着暗沉的光泽。

王宫里寸草不生,也很安静,没有什么人。

只偶尔看到侍候的穿黑衣的炎鬼在打扫整理,他们见到央漓,都立刻退到墙角,一声不出,等央漓过去了才敢再动。

这是一个孤独寂寞的地方,住着孤独寂寞的人。

安稚跟着央漓,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都拖着长长的黑尾巴,一路扫过一重重宫殿,在月下投下长长的影子。

就这样默默地走了很久,央漓才开口说话。

“这里叫孽镜宫,是历代苦海之主住的地方,现在到了我手里。”央漓说。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安稚问。

“不好么?”央漓反问。

安稚想了想,“我一个人住的时候,不喜欢太空旷,地方越小越好,最好像一个窝一样。”

“你也一个人住?你家里人呢?”央漓问。

“我在离家很远的地方读书。”安稚解释。

停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又鬼使神差地补充,“我妈妈很早就去世了,我爸爸后来又结婚了,阿姨很好,弟弟也很好,不过我很少回家。”

安稚忘不掉上次假期,她说寒假不回家时,阿姨那种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不过阿姨立刻给安稚包了一个大红包,嘱咐她过年一定要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当别人后妈也不太容易。

安稚前些天用大红包的钱买了最新款的游戏机,给弟弟寄回去了。

没有人是坏人。

最可怕的就是,并没有那么多可以打脸的反派,谁都不真是坏人。

央漓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安稚问他:“你呢?你为什么不回玄苍?”

“我为什么要回玄苍?”央漓反问,“苦海底有什么不好?”

安稚看看周围,黑水,血月,还有重重黑色的寂寞无人的宫殿。

央漓已经继续往前走了,安稚连忙跟上。

他带着安稚里外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后,忽然停住了。

害安稚差点踩到他的袍子角。

“我这里真没什么好玩的。”他说,回头瞥一眼安稚,“不然我带你去参观地牢?”

就是上次他烙人玩的地牢?

“我不想去。”安稚拒绝。

万一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有了心理阴影,以后吃不下香喷喷的烤肉就不好了。

央漓皱皱眉,“主人说要去地牢,宠物竟然敢不乖乖地跟着?”

安稚分辩,“谁说宠物就一定会听话?你养只猫试试,它要是能乖乖听你的话就奇怪了。”

“这有何难,”央漓说,“不听话的话,拎起来带走就行了。”

他竟然真的向安稚伸出手。

安稚赶紧裹着披风往后退,“行,你愿意去地牢,我就跟着你去地牢。”

央漓这才满意了,继续往前走,迸出几个字,“会很有趣的。”

安稚并不觉得“会很有趣的”,怏怏不乐地拖着大黑尾巴跟着他。

王宫的地牢建在王宫后面的一角,左右两边各是一块球场那么大的空地,还有一个球场那么大的大坑。

安稚探头往坑里看看,揣度着问央漓:“这是埋人用的万人坑吗?”

央漓默了默,“这是莲花池。”

安稚:“……”

安稚:“这是莲花池的话,莲花在哪?”

央漓理所当然地答:“苦海底不长莲花。”

安稚:“苦海底不长莲花,那为什么会有一个莲花池??”

央漓继续理所当然:“我觉得有个莲花池的王宫才算是王宫。”

安稚奇怪,“好,就算苦海底种不活莲花,那为什么莲花池里也没有水?”

央漓奇道,“都没有莲花了,为什么还要有水?”

安稚:“……”

竟然很有道理。

而且坑里没有水,万一谁不小心掉下去,还能努努力爬上来,都不会被淹死,十分安全。

安稚指指莲花池左边的大片空地,“那里是……?”

由莲花池推理,那块凄凉的空地肯定也不是乱葬岗了。

央漓解释,“那里是一片竹林。”

不用问竹林里为什么没有竹子了。

安稚看看“莲花池”右边的大片空地,“那右边也是竹林?”

央漓答:“当然不是。为什么左边是一片竹林,右边还是一片竹林?那当然是一大片花圃。”

他就是一个神经病。

花圃不像花圃,莲池不像莲池,竹林不像竹林,但是地牢看起来倒是很像地牢。

地牢门口守着几个炎鬼,见到央漓来了,恭恭敬敬行过礼,上前去开厚重的黑色大铁门。

铁门吱吱嘎嘎地打开,露出里面一条幽暗阴沉的地道。

地道里点着摇曳的烛火,锁着一道又一道的铁栅门。

沿着台阶一路向下,四周越来越阴凉,裹着披风仍然寒气森森,安稚本能地觉得毛骨悚然。

地道再下去,地方终于宽敞起来,一路走过去,能看到墙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全是五花八门的各种刑具,不知道都是什么用途。

安稚瞄了一眼后,就把斗篷的大兜帽戴在头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再也不往两旁瞧。

刑具没什么可怕的,万一看到个用过刑的人就不好了。

央漓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在地牢里回荡。

“看,这几块铜板和铜柱都可以烙人,能调节大小火候,设计得很精妙,这都是前任苦海之主留给我的。”

安稚完全没敢问那个前任苦海之主后来去哪了。

央漓自己说了,“看到那个池子没有?里面装的绿水特殊,掉进去渣都不剩,前任苦海之主打不过我,就自己跳进去自尽了。”

安稚心想:真的?真是他自己跳进去的?

安稚半闭着眼睛,跟着央漓,忽然一头撞在他背上。

不知什么时候,他停下来了。

央漓侧弯下腰,去找安稚的小脸,好不容易才在低垂的大兜帽下找到了。

他的眼里闪着戏谑的光,“嚣张得敢威胁主人的小宠物,终于害怕了?”

安稚忽然明白了,他进地牢之前说“会很有趣的”,真正的意思不是“她会觉得有趣”,而是“吓到她,他觉得还挺有趣的”。

他离得那么近,近得像昨晚和符渊枕同一个枕头时一样,眼前的脸也一样,连安稚都看不出半点分别。

安稚盯着他思索。

上一次见到他,只不过是匆匆一面,并没有那么多想法。

这次跟他说了半天话,还在孽镜宫里逛了一大圈,安稚的一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除了头上的猫耳朵以外,他真的很像符渊,像得有点过分。

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也许确实是央漓,是符渊的哥哥,只不过兄弟俩的人形实在太像,几乎长得一样。

这种可能性有,因为两个人的性格确实不同,央漓对安稚的态度也和符渊不太一样。

第二种就有点匪夷所思,但是更符合安稚的直觉——

说不定他就是符渊。

只不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变了变耳朵和原身的样子。

符渊都能把脸变成“远涪师兄”,猫身变个毛色,想来也未必很难。

可是他对她的态度,又不太像是假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双重人格?

那他也未免太忙,一个人做着玄苍王,又当着苦海底的尊主,跑来跑去,绝对是真.时间管理大师。

“想什么呢?”央漓问。

“没想什么。”安稚摘掉头上的大兜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看周围。

还好,刑具虽然不少,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央漓看见她抬头了,带着她继续往前。

又下了一层,这次地道两边都是牢房,像学生宿舍一样一间间排着,每间都关着铁栅门。

不过牢房里并没关着人,全是空的。

安稚正松了一口气,开始好奇地东张西望时,忽然看到一间牢房里面有人。

借着微弱的烛光,安稚能看到,那人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着,好像死了一样。

安稚火速闭上眼睛,但是马上又睁开了。

她下意识地轻轻“啊”了一声。

因为她认出这人是谁了——

是上次跟着七凉山飞地一起过来的那个西城大学的倒霉男生。

听到她的声音,前面的央漓立刻转过头,他看了一眼安稚,又看看牢房里躺着的男生,“怎么了?你认识?”

随即自问自答,“也是,你们两个都是人,也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安稚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不过还是探头探脑地往牢房里张望。

央漓索性帮她把牢房门打开,让她进去看个够。

那男生躺在牢房里靠墙的薄板床上,并没有死,胸膛起伏,呼吸平稳,和上次见到时一样,好像是在睡觉。

安稚参观遗体一样围着他看了看,心中充满同情。

她自己都要努力升到八阶,才能用青翳镜离开这个地方,这男生就这么一直睡着,要怎么才能回去呢?

安稚那天翻过他的手机,知道他有女朋友,有父母,好像还有个奶奶,他这么失踪了,家里人大概要急死。

和她这种没人要的小孩不一样,在那个世界,还有很多人在惦记着他。

而且这里是乾旋大陆,毒瘴重到人类早就灭绝了,他这样在苦海底待下去,估计是撑不了多久吧?

“他这么留在苦海底,会死吗?”安稚问。

央漓答:“地底下毒瘴没那么重,放在这里,他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他站在旁边,研究了一会儿安稚的表情,忽然笑了。

“小宠物,我想到不用毒蛊也能要挟你的办法了。”

他抬抬手,那个躺着的男生忽然凌空浮了起来。

“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把你这个同类千刀万剐,切成一块一块的,先从脚指头切起。”

安稚:哈?

安稚哭笑不得:“我又不认识他,你爱切不切,为什么会觉得拿这样一个人能威胁到我?”

“哦?不能么?”

央漓倒是不太在乎,“反正我早就觉得留着他没什么用了。”

他宽大的黑色袖子一拂,一大团火球朝那男生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