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男子天团

安稚爬下他的床, 拉了拉弄乱的裙子,抬起头。

“符渊,你是不是故意……”

他又变成掸子了, 正坐在床上,歪着脑袋, 立着耳朵, 认真地瞧着她。

好吧。

还能怎样?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吃饭的地方在高塔的中段, 像食堂一样,放满桌椅,每个门派的弟子进门时, 都会按订的餐拿到一块小小的牌子,凭牌领饭。

七凉山的弟子们领到的是一块小木牌, 上面用黑漆写着个“简”字。

安稚去领饭的地方排队, 心中十分好奇, 这简餐是能有多简?

前面排着几个弟子,身上穿的都是幻境里见过的天塔门的衣服, 色彩凌乱得让人头晕。

他们和幻境里一样,全门派不露兽形,不知道都是什么妖。

安稚悄悄去瞄他们手里的牌子。

天塔门好像一点都不穷,普通弟子拎着小小的银牌子, 带队的师兄师姐拎着金牌子,在手指头上晃啊晃,一看就知道是高级餐。

果然, 轮到他们领餐时, 发早饭的牛犄角大叔搬出好几个精致漂亮的花瓣形餐盒。

黑漆描银的餐盒分成五瓣花瓣,估计是什么“五方银灵餐”,描金的餐盒分成八瓣花瓣, 应该就是“八珍金灵餐”。

天塔门的弟子们一人领了一份,一转头,就看见了安稚他们。

“他们是七凉山的吧?”一个弟子说。

另一个嗤笑了一声,“肯定是,看他们的木牌子就知道。年年都这样,整个采忧谷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吃简餐?”

七凉山竟然穷得名声在外。

轮到安稚他们把手里寒酸的小木牌递给牛大叔时,大叔同情地看了一眼牌子,问:“要荤的还是素的?”

竟然还有得选。

修落是只白鹿,当然选了素的,牛大叔回身去后厨,一会儿就端出来一个粗糙的木头盒子。

里面装满了一盒青草和树叶。

修落默默地看了看,收下了。

安稚皱皱眉,关心地问:“这能吃得饱吗?”

食草动物虽然吃的是草,饭量却很惊人,这一小盒只怕不够。

熊七心直口快,“不够的话,到外面找地方薅点草叶树叶,估计是一样的。”

说得很有道理。

冉野要了荤的,这次牛大叔拿出来的是个比装草的木头盒子小得多的小碗。

安稚探头看了一眼,猛退两大步——

碗里是好几只炸蚂蚱一样的虫子。

冉野看清楚了,倒是没抱怨蚂蚱,而是说:“这怎么够吃?”

轮到熊七,他犹豫片刻,也选了蚂蚱。

接下来是安稚。

吃草还是吃虫子?这是一个问题。

安稚犹豫不决,觉得比当初选学文还是学理还难。

牛大叔忽然开口,“小姑娘,你不吃这两种对不对?唉,你们南沉师父每次都只给你们买简餐。我去给你拿点别的。”

他去后厨拿出一个小碗,但是碗里装的不是虫子,而是半碗榛子仁一样的坚果。

这个太好了,比草和虫子都好得多。

这明显是牛大叔给开了小灶,安稚连忙道谢,抱过装榛子仁的小碗。

大叔用善良的牛眼睛望着安稚,“我就猜你会吃这个。你的原身是地老鼠之类的,对不对?”

双手捧着坚果碗的安.地老鼠.稚:“……”

符渊拎着木牌,最后一个领早饭。

安稚知道,大梵天功修到他的境界,早就不需要再吃任何东西,不过还是有点好奇,他到底打算领草还是领虫子,或者干脆交了牌子,什么都不要。

符渊都没有,他把木牌递给牛大叔,一只手撑在发饭的桌子上,探身向前,对牛大叔笑笑,“我能也要一碗和她一样的么?”

他顶着“远涪师兄”的脸,虽然不如他自己的,还是姿色绝伦。

没人会拒绝长得这么好看的人的要求,牛大叔愣了愣,在他的颜值攻势下,赶紧答应:“你等等,我去拿。”

安稚十分无语。

为了半碗榛子仁出卖色相,玄苍王你越来越出息了。

符渊得偿所愿,领到榛子仁,才离开领饭的地方,就哗啦啦一下,把榛子仁都倒进安稚的碗里。

他自己优哉游哉地拎着空碗往前走。

安稚心中立刻大大地冒出感激的泡泡来:他真好,原来是怕她吃不饱。

安稚抱着碗,跟上符渊,和他一起往座位那边走。

冉野和修落默契地对视一眼,再望向半碗榛子就能轻易收买,喜滋滋跟着远涪师兄的安稚,一起忧心忡忡。

几个人好不容易找到空座位,坐下开始吃东西。

好巧不巧,隔壁桌就坐着天塔门的弟子,看见他们来了,窃窃私语了一阵儿,忽然哄堂大笑。

十有八九,是在嘲笑他们面前的简餐。

安稚心想,在娑婆盒的幻境里,南沉狠狠黑了一把天塔门,把他们造得狂妄又不讲理,最后被暴揍一通。

在这里,真的天塔门确实狂妄又不讲理,一直在找由头嘲笑七凉山,他们的管事师兄就在旁边,却没人制止。

看来两派结怨已久,互相看不顺眼。

安稚好奇,悄悄问符渊:“他们天塔门为什么要穿那么花里胡哨的衣服啊?”

符渊顺口答:“我们玄苍修行,讲究以心入道,他们天塔门是九碧的,通常是由眼根色相入手,穿那么醒目,大概是要时刻提醒弟子不着于色相的意思。”

“色相?”安稚把榛子仁丢进嘴巴里,含糊地问。

“对。就是你眼前看到的一切东西。”

安稚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眼前。

眼前是符渊变过的脸,但是眼睛仍然是他本人的,拉长的眼角微挑,寒彻如星,正定定地望着安稚。

安稚看着他的眼睛出神,忽然听见他低声问:“好看么?”

安稚连忙把目光转开,低头用勺子挖了一勺榛子仁,全部塞进嘴巴里。

心想:不着于眼前的色相,还真的是挺有难度的。

冉野他们并没听到安稚和符渊在说什么,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隔壁那群天塔门弟子身上。

天塔门那边果然在议论七凉山。

他们就不客气得多了。

一个比别人都高出不止一头的男弟子操着公鸭嗓,连声音都没压低,就说:“你看,他们居然真吃那种东西!”

另一个男弟子笑道:“也是厉害,还真能咽得下去。”

一个女弟子做惊吓状,“那就是外面野地里随便挖回来的草,随便抓回来的虫子吧?好可怕啊。”

公鸭嗓笑道:“吃得还挺香。说不准在他们七凉山,连这种东西都吃不起。”

又是一阵哄笑。

冉野忍不了这个,呼地站起来。

“我去给大家买十宝玉灵餐,压过他们,这点小钱,又不是出不起。”

他是堂堂昊穹皇子,出来玩,身上绝对带了钱。

符渊本来正用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着桌上的空碗,另一只手支着头,一心一意看着对面的安稚吃榛子,这时忽然幽幽开口。

“别人说两句闲话,你就立刻站起来去买东西,你堂堂昊穹皇子是线牵在别人手里的木偶么?”

他说得很有道理,冉野不忿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又坐下了。

安稚又塞了好几个榛子仁到嘴巴里,塞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安稚一边嚼一边心想:冉野啊冉野,天塔门的人激你一句你就站起来,符渊再激你一句你又坐下去,起来又坐下的,说你是线牵在别人手里的木偶,还真不冤。

符渊瞥冉野一眼。

“等你继承王位后,要是别人说你吝啬,你就减免天下税赋么?别人说你软弱,你就起兵攻打别国?你是将来要做王的人,何必计较三两句闲言碎语?”

冉野第一次认真看了这个色狼师兄一眼,低下头默默地吃他的蚂蚱。

符渊又转向其他人。

“你们用心想想,”符渊继续说,“南沉师父为什么要让你们住这样的房子,吃这样的东西?”

安稚马上接话,“因为没钱?”

她嘴巴里塞满榛子仁,说得含含糊糊的,大家都没听懂。

熊七忽然抬起头,“师父这是故意激励我们:我们七凉山的弟子,就算住着这样的地方,吃着这样的东西,也比别人修为高,功夫好,把他们都打趴!”

符渊赞赏地对他笑笑。

冉野抬起头说:“是为了磨炼我们,去掉一身骄气。”

符渊再赞赏地对他笑笑

可真能忽悠,安稚心想,符渊你就胡扯吧,南沉那就是真穷。

吃过早饭,安稚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浮屠大人过来了,说是南沉帮他们定了三个试炼行程。

浮屠大人说:“你们南沉师父给你们定了甲甲等的试炼行程,午饭前先去第一个地方,待会有专人送你们过去。”

“甲——甲——等?”所有人都怀疑耳朵出了问题。

安稚试探着问:“你们试炼的等级排法是不是倒着排的,甲甲等最便宜?”

浮屠大人不满地瞥她一眼,“想什么呢?我们的甲甲等当然是最贵最好的。”

然后又从门外拎进来好几个精致的小袋子,每只都是绣花的金色锦缎的,缀着带琉璃珠的穗子,每个人给了一个。

“这是试炼时会用到的东西,你们南沉师父给你们买的,也是甲甲等,很贵的。”

所有人都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

师父原来是要把好钢都用在刀刃上?

安稚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床上,发现里面是一堆莫名其妙的杂物,比如蜡烛小刀哨子之类。

一堆杂物,卖成很贵的甲甲等,大概就像影院里的爆米花,人家赚的就是这份钱。

浮屠大人强调,“待会只能带这个袋子。要是听你们师兄师姐说过怎么过关了,自己偷偷准备东西带进去,一律赶出采忧谷。”

看着安稚他们把袋子拴在腰上,浮屠大人又拿出一叠小金碟,逐一发给大家。

金碟名片那么大,正面镌刻着采忧谷三个字,环绕着复杂的花纹,反面是空白的。

“每过一场试炼,金碟上就会现出一朵花。”浮屠大人解释。

安稚懂了,这金碟应该就是采忧谷颁发的试炼认证证书,怪不得熊七那么想要。

大家小心地把金碟收好,跟着浮屠大人下楼出塔。

一出塔就发现,这次和他们一起去试炼的,还有不少别的门派的弟子。

其中就有天塔门的几个弟子,腰上也别着小袋子,袋子竟然是银色的,明显不如安稚他们的金色的好。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那个坐着轮椅的青霄王。

在高塔外明亮的日光中,他显得更加苍白消瘦,穿着宽大的衣袍,眼皮上不知为什么,抹了胭脂一般泛着红,把一张脸衬得妖娆无比。

他靠在轮椅里,无论怎么看,都丝毫没有一个王该有的样子。

符渊也经常宽袍广袖,举止散漫,懒洋洋的,但是不管怎样,一身气度丝毫不减。

这少年却完全是一种放弃状态,脸上时时刻刻挂着浑不在意的笑容,像是万事不放在眼里,又万事与我无关。

大家对他的态度也并不像对青霄的王那么尊重。

安稚冷眼旁观,看见浮屠大人虽然对少年态度恭敬,点头哈腰,但也只不过像是对待一个肯花钱的大金主而已。

浮屠大人指派了两个采忧谷的人,带着大家沿着积雪的山路往前。

安稚落后两步,小声问符渊:“这人真的是青霄王?”

符渊点头答:“是。他是名义上的青霄王,叫盛容,从小就父母双亡,体弱多病,因为天生的热症,一直住在冰屋里。后来病越来越重,只有在极寒的采忧谷才不发作,就从青霄王宫搬到了采忧谷。青霄现在实际掌权的摄政王是他舅舅,叫非侑。”

怪不得。

安稚又看了盛容一眼。

“他在这里养病,也要去参加试炼?”

符渊答:“浮屠说,他住在这里闲得无聊,常常跟着来历练的弟子去玩。”

安稚懂了。

盛容常常去玩,什么都懂,昨天让人捡树妖的小树枝带回去,还教唆她们给树杈浇三清水,全都是故意的,唯恐天下不乱。

这个盛容关在小岛上养病,养成了一个变态。

不过因为他天生长得好看,好几个女弟子好像并不觉得他变态,一路都跟在他的轮椅左右,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

盛容靠在轮椅里,任侍卫推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她们,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不知道又在憋着什么坏。

他们一路往谷里走,遇到好几个岔道都没有停,最后终于来到一扇巨大的石门前。

采忧谷的人停下来了,转动门边的机关,石门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后,他们给每人都发了一个小铃铛,让他们挂在手腕上。

“你们进去后,要走到最里面,拿到里面的一把琴,就算过关。甲甲等试炼不容易,万一实在出不来了,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就把铃铛里塞的纸片抽出来,摇一摇,立刻就能离开试炼场。”

两个工作人员根本没有进门的意思,袖手站在门边。

其他门派带队的师兄师姐也不进去,扎堆站在门口聊天,只有符渊寸步不离地跟着安稚他们。

众弟子互相看看,一起进了石门。

里面并不黑。有光线不知是从洞顶还是什么地方透进来,照亮了整条甬道。

甬道两边都是石壁,石壁很光滑,什么都没有。

走在前面的弟子在窃窃私语,声音被回音不停地重复,仿佛有无数个小人在石壁间没完没了嘁嘁喳喳。

回音在甬道里来回震荡,很久都没有减弱的样子。

走了半天,终于到了地方。

回音忽然没了,甬道尽头是一个圆厅,圆厅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琴。

四周的壁上雕满了壁画,全是飞天一样的仙子,每个都手持乐器,衣裙飘飘,翩然起舞。

安稚四处打量,忽然想起一件事,问符渊:“你说玄苍以心入道,九碧以色相入道,那青霄呢?”

采忧谷在青霄,这次试炼说不定和青霄的修行方式有关。

符渊低头赞赏地对她微笑了一下。

“玄苍以心入道,查知贪嗔痴念念生灭,本性空寂,九碧以色相入道,观色相之虚妄无常,青霄却是知世间音皆由心生,不循声转,以音入道。”

他顿了顿,对大家说:“小心,这里有会用乐曲声迷惑人的魅蝠。”

难得他肯给个提示。

魅蝠?

符渊淡淡道:“受魅蝠诱惑后会发疯,最后瘫倒不能动,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起码疯三天,不想出丑的话就赶紧想办法。”

会用声音诱惑人的,安稚立刻想到神话里诱惑奥德修斯的美丽海妖。

看来要有漂亮的小姐姐看了。

神话里,水手们是用蜂蜡塞住耳朵,才成功抵御了海妖歌声的诱惑。

安稚翻了翻袋子,摸出那根蜡烛,掐了个紫焰,蜡烛上的小火苗嗖地窜起来。

蜡烛一软,安稚就揪下来一块,揉一揉,塞进耳朵。

她的主意不错,冉野他们也都打开袋子照做。

天塔门弟子们也听到符渊的话了,有人半信半疑地开始翻身上的银袋子。

可惜他们的银布袋里似乎并没有蜡烛。

他们看一眼安稚他们手里的蜡烛,默默地翻了翻,找到几根小布条,塞进耳朵里。

蜡烛很长,安稚把烧软了的蜡分了几块给周围其他门派的弟子。

她不是“将来要做王的人”,可以理直气壮地计较“三两句闲言碎语”,分蜡时根本没搭理天塔门的人。

“魅蝠来了。”安稚看到符渊说话的口型。

然后就听见了。

是优美婉转的乐曲声,仿佛有穿透耳朵里封的蜡块的能力,细如蚊蝇,却固执地钻了进来。

几个人形在对面的石壁前缓缓出现。

竟然全是天姿国色的美男子。

每一个都倾国倾城,长发飘飘,衣衫无风自动,或吹笛,或抚琴,或曼声轻歌,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风情。

安稚震惊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魅蝠是这么帅的小哥哥啊,那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