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坏心眼

楼梯下面的人还在争个没完。

“大家都不上?”

“你们天塔门带回来的麻烦, 你们自己不管?”

天塔门?安稚心想,这不就是娑婆盒里遇到过的那个门派么,竟然真有其派?

估计又是南沉看不上这个天塔门, 在设计娑婆盒关卡时趁机黑他们。

“你们把这种怪物带回来,是想害死所有人吗?”

传来一个女孩快哭了的声音, “我昨天就是在大雪地里看见一根翠绿的小树枝, 觉得好看捡回来玩, 谁知道浇上三清水,一晚上就变成这种东西了……”

树妖挥舞着粗壮的树干,沿着楼梯继续往上, 再往上走,就会被安稚他们挡住去路。

冉野下了几级台阶, 想挡在安稚前面, 却被符渊拦了回去。

“你们的修为不够, 让安稚来。”

安稚被推到最前面,却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符渊这次来采忧谷, 是陪她旅游观光的,遇到这种绝佳的打怪修炼机会,当然不会自己动手。

冉野他们都没她修为高。

打架只讲实力,分什么男女, 她当然要在最前面。

再说有大猫在这里镇场,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尽可以放心, 随便发挥。

安稚抬手就是一个破空隆, 敲在树妖脑袋上。

符渊:“……”

树妖又大又壮,安稚的六阶破空隆打上去如同小孩对着大树扔了颗石子,毫无效果。

还好树妖很笨, 被敲了一下头,左右缓慢地转了转,完全没弄懂是谁在打它。

“想一想,对付一根枯木头,你会用什么?”符渊循循善诱。

安稚脱口而出,“用火烧?”

可是一则手边没有点火的东西,二则护墙板和天花板看着都是木制的,在这里放一把火,说不定会把整座塔都点着。

符渊却说:“对,我现在教你……呃……教你们一招。”

他起手掐诀,手指一弹,树怪头上的一根树枝头发就窜起了一缕小火苗。

安稚立刻认出来了,这招他发疯的那天晚上用过,后来在幻境里也用过,都是用来烧人玩。

安稚怀疑,“现学?”

符渊又一道白气把火灭了,看她一眼,“这招叫紫焰,一点都不难,我二阶时就会了。你现在几阶?”

安稚:“……”

树怪都快到眼前了,符渊居然慢悠悠现场教学,把发紫焰的要诀讲给他们听。

确实不难,安稚学着一个紫焰发出去,树怪的脑袋上就冒出一缕青烟。

修落一个紫焰发出去,树怪的树干上就冒出一缕青烟。

熊七一个紫焰发出去,符渊的肩膀上就冒出一缕青烟。

符渊不动声色,反手一道白气灭了衣服上的火。

冉野竟然赞赏地拍了拍熊七的肩膀,一脸没说出口的“干得漂亮”。

安稚连着几下后,找到了感觉,再一个紫焰发出去时,树怪脑袋上的树枝腾地窜起火苗。

树怪这次终于注意到自己着火了,发出一声锐利的尖叫。

“真不错。”符渊评价,接着一道白气跟过去灭了火,语重心长,“这么放火,当心把整个塔点着。”

安稚:哈?你还知道?不是你让放的吗?

“用小火烘它树根。”符渊建议。

安稚无语地看了符渊一眼,抬手又发了个紫焰,这次调整火候,把星星点点的小火星打在树妖脚下的根须上。

安稚转眼就对紫焰的大小控制自如,符渊满脸都是赞赏,“没错,用小火慢慢煨着。”

他当是在煲汤。

只要火星遇到太干的根须,有变大的趋势时,符渊就一道白气跟过去压制住,免得真烧起来。

其他人虽然并不那么信这个色狼师兄,不过还是跟着用小火烤树妖。

树妖似乎觉得不太对劲,但没怎么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楼梯上转了一圈,继续步履沉重地往上走。

奇迹发生了。

煲汤煲出了效果,一缕一缕的白色蒸汽从树妖头顶上冒了出来。

随着蒸汽一点点蒸掉,树妖竟然开始渐渐缩小,原本好几个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干没多久就变成了碗口粗细。

安稚懂了:刚刚下面的人说给树妖浇了什么三清水,这样慢慢烘着,大概是把那点三清水蒸掉了,树妖也渐渐缩了。

火攻卓有成效,正在所有人都很高兴时,一个火团忽然从楼梯下飞了上来,直扑树妖的脑袋,呼地点燃了它的头发。

本来正在稳定变小的树妖又一次受到惊吓。

它惊恐地尖叫一声,夺命狂奔,嘭地撞在旁边的墙上,引燃了墙上的护板。

护板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做的,竟然十分干燥易燃,大火腾地烧起来,瞬间蔓延成一大片。

楼下的人全都放声尖叫,安稚他们站得最近,只觉得一阵热浪扑面袭来。

符渊这次不再站在后面袖手旁观了,他把安稚拉到身后,向前一步。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仿佛是一股气浪冲出去,高塔墙壁上的大火瞬间熄灭。

灭得十分彻底,连一丝烟都没留。

墙壁上只剩烧过的焦黑痕迹,连刚刚还在顶着火焰尖叫着到处乱撞的树妖都没了,只剩一截两三寸长的翠绿树枝,躺在台阶上。

符渊一招解决所有的问题,冷着脸,往前几步,目光扫过楼下吓呆的人群。

“谁放的火?”他冷冰冰问。

今天要是没有他在,大概这座塔和塔里的人都要倒霉,首当其冲的就是离得最近的安稚他们。

“我。”楼下传来一个慢悠悠拖长的声音。

安稚探头看了看,说话的是一个孱弱的少年。

公正地说,这是个极美的少年,皮肤不见天日式地苍白,眸色极黑,乌黑的长发流泻在消瘦的肩膀上。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紫色长袍,坐在一把椅子上,椅子像轮椅一样带着轮子,看起来这人似乎不良于行。

闯了这么大的祸,他的脸上竟然还挂着笑意,好像觉得十分好玩。

符渊一言不发,抬了抬手,那少年和他的轮椅就一起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叽里咕噜,一路滚到下一层的平台,总算才停了下来。

少年身后原本站着两个侍卫打扮的人,谁都没料到符渊说出手就出手,连招呼都不打,都没能把少年抓住。

两个侍卫冲下楼梯扶起少年,才朝符渊吼,“你竟敢对我们青霄的王上动手?”

安稚:?

青霄的王上?

他们青霄的王竟然是这么个随便放火伤人的少年?

而且他十分奇怪,在这里放火,不是连他自己也一起烧了吗?这里要是着起火,最不方便撤退的就是他自己了吧?

他们“青霄的王上”却并不在乎,嘻嘻哈哈地用胳膊把自己半撑起来,好像被揍的不是他一样,由衷赞道:“功夫真好。”

这人奇奇怪怪的。

楼下除了少年外,还有一大群人,看穿的衣服,像是不同门派的弟子们。

其中有几个身上的衣服安稚相当眼熟,一式一样红黄绿蓝紫,五色斑斓,就是幻境里安稚百人斩过的天塔门弟子的衣服。

又有人急匆匆上楼梯,这次是个胖胖的中年人,顶着一对黑毛毛的圆圆的耳朵。

他爬楼爬得气喘吁吁,一上来就嚷嚷,“出什么乱子了?我来了我来了。”

楼下的众弟子纷纷叫,“浮屠大人。”

看来这中年人是这里管事的。

他来得很及时,刚好在所有的麻烦全部解决之后。

浮屠大人先看见地上翠绿的小木棍,走过去费劲地支着膝盖弯下腰,把木棍捡起来。

“跟你们说过无数遍了,采忧谷的东西都邪乎,不能随便往塔里带,这是谁拿进来的?”

一个天塔门的女弟子快哭了,“是我带回来的,可是我怎么知道这根树枝会变这样?是……”

她转头看向刚被扶上轮椅的孱弱少年。

“……是王上给了我一小瓶三清水,让我试着浇浇看,说没准会开出花来。”

所有人一起无语。

只有轮椅少年靠在他的座位里,轻轻笑出声,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

浮屠大人快速地瞥他一眼,别过目光,把小木棍揣进怀里,“下次别这么干了啊。”

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浮屠大人迅速转移话题,抬头问台阶上站着的符渊他们,“几位是七凉山过来的?跟我来,我给你们安排住处。”

浮屠大人像个球一样,挥动小短腿,顺着回转的楼梯滚下去,带安稚他们下楼。

安稚发现,下了几层后,地方宽敞起来。

每一层正中都是楼梯,四周围着房间,房间里住着乾旋各门派送到采忧谷来的弟子。

看起来就像一个临时的学生公寓。

塔楼上面几层都只有一个房门,估计整层都是一间房,挂着“甲等”的牌子。

门关着,看不到套房里面,门外铺着奢华的透金丝的玉色地砖,门也是金色的,雕着花纹,连门把手都是精致的金色兽头。

里面的奢华可想而知。

安稚琢磨,装修得这么好,大概相当于总统套房。

再往下是乙等,就差了不少,一层有两三间房,门是黑漆的,地上是普通的青石地砖。

越往下走,每层的房间越多,越寒酸,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到最下面几层时,木门上就连漆都没有了。

浮屠大人终于停下来了,打开两个房间的木板门。

“现在是好季节,全都住满了,也就是戊等客房没多少人愿意住,只剩下这两间空着。”他说。

房间里地方狭窄逼仄,每间都是里外两间,各摆一张小床就已经满了。

一共四张床,他们却有五个人,并不够住。

浮屠大人又敲敲隔壁的房门,门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尖耳朵少年的脑袋。

“你外间还有张空床?有人要住进来了。”浮屠大人随手把熊七塞了进去。

还剩四个人,两间房,问题是,安稚是个女孩。

符渊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吩咐修落和冉野,“你们两个住一间,”然后转向安稚,“我住你的外间,比较安全。”

修落和冉野一脸的“比较安全?真的?”

他俩同时问浮屠大人:“里间的门能锁吗?”

浮屠大人立刻说:“倒是有门销。不过贵重的东西一概要寄存在我那里,别以为放在玲珑匣里就安全了,留在房间里丢了、坏了,本谷概不负责!”

又说:“本谷为需要饮食的低阶弟子提供三餐,但是!你们南沉师父已经付过钱了,付的是最基本的简餐,吃不饱本谷也概不负责!”

总之就是什么都“概不负责”。

熊七从房间里探头出来,扒着门框咨询,“你们这里除了简餐,还有什么餐?”

浮屠大人眉飞色舞。

“除了简餐外,这里还有十宝玉灵餐,八珍金灵餐,还有五方银灵餐,每一种都不止可口,还加了不少提升功力的珍稀食材……”

浮屠大人说到一半,忽然打住。

“……你们南沉师父连简餐的钱都跟我要了折扣,就不用想这个了。”

安稚:“……”

住最差的房间,吃最差的伙食,七凉山虽然是天下教大梵天功最有名的地方,可是真是穷。

浮屠大人把该说的都说完,悠悠然走了。

符渊交代大家:“先休息一会儿,整理东西。”

说完,就把手往安稚背上一搭,把她推进房间,顺手还把房门啪地带上了。

冉野和修落被拍在门外,看看紧闭的房门,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一直死对头一样,彼此看不顺眼,这一次却难得地想法和立场都高度一致——

第一,这个师兄是色狼。

第二,师兄虽然是色狼,但是功夫深不可测,好像有点难对付。

安稚倒是不觉得和符渊同处一室有什么不对,毕竟无论是人是猫,两个人都一起过过夜。

外间和里间只隔着一道木门,安稚根本没把门当回事,把里外间都算作自己的地盘,窜来窜去。

“看吧,这么挤,怎么可能放得开你那么多箱东西?”

符渊毫不在意地指了指上面,“其实我已经在上面包了一间甲等客房,这里是放不下,上面倒是应该可以。”

安稚莫名其妙,“你包了甲等客房,那你还在这里跟我挤什么?”

符渊问:“你跟我一起上去住?”

两个人去住甲等,把冉野他们几个扔在戊等,当然不行。

安稚拒绝:“你自己去甲等吧,我不要。”

忽然又问:“不然我们带着冉野他们一起去住你的甲等客房?”

符渊挑挑眉,没有回答。

他饶有兴味地把里间外间都逛了一遍,才说:“我忽然觉得,住在这么窄的地方,还挺有意思的。”

这个“挺有意思”的地方没有任何取暖,冷得让人哆嗦,和外面的雪地没什么区别。

安稚下意识地用手焐了焐脸颊。

符渊看她一眼,从玲珑匣里取出一只铜炉,打算放在安稚床边。

可是王上家的铜炉实在太大,符渊把床尽量靠边,挪得无可再挪,也放不下。

符渊想了想,“不然这样,今晚我们两个睡在一起,用玲珑匣收起一张床。”

符渊偏头打量,一脸“计划通”的表情,“那就能腾出不止一个铜炉的位置,应该能放四五个,这里就暖和多了。”

安稚听呆:哈?睡一起??

符渊淡定地问:“怎么了?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他退了一步,“如果你嫌床太窄,有点挤的话,不然我变成猫?”

安稚想象了一下。

搂着掸子,rua着他的毛毛,躺在床上,旁边烘着暖洋洋的四五个铜炉,光是用想的,都觉得是奢靡的帝王级享受。

然而两个人中至少得有一个人保持思路正常。

“当然不行。”安稚拒绝。

符渊不爽了,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对安稚呲呲牙,“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要怎样?”

“就……冻着?”安稚建议。

符渊无语。

“不然你就回你楼上的甲等客房,说不准连放十八个铜炉的地方都有。”

符渊问:“你跟我一起上去?”

“我一个人跟你上去吗?”安稚坚决摇摇头。

符渊立刻说:“那我也不要。”

安稚学他,对他呲呲牙,“这不要那不要,那你要怎样?”

她学得很像,符渊忍不住弯弯嘴角。

房间太窄,除了床就没地方了,不放铜炉又太冷,只怕放杯水都会结冰。

安稚有了个主意。

她跑到里外间之间,把中间的门开大,“就这样骑着门,我觉得能放得下一个铜炉。”

门不关的话,在狭窄的房间里平白多出一块可以利用的空间来。

符渊看了一眼里外间之间大开的房门,抿了一下嘴唇,什么都没说,一抬手,铜炉就自动移到位了。

确实放得下。

屋子小,有铜炉在,很快就不再冷冰冰的,暖和起来。

符渊试了试外间的床,躺下伸开胳膊。

他人高,床又窄又短,一伸手差不多能同时摸到两边的墙。

符渊的神情却很满意。

大猫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忽然放弃了他十八个温暖的铜炉,有了体验平民生活的兴致。

外面有人在敲门,“七凉山的弟子,上去吃早饭了。”

安稚从里间出来往门口走,打算去见识一下南沉给他们订的“简餐”到底是有多“简”。

符渊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安稚努力从他床边挤过去,问:“不去吃饭吗?”

符渊不动声色,长腿非常是时候地悄悄一伸,安稚就扑了。

扑到一半,被符渊伸手一捞,捞到他怀里,才没真的摔一跤。

“小心脚下。”他说。

安稚从他身上艰难地爬起来,心中有点狐疑:他刚刚不是故意伸腿绊人的吧?

应该不是吧。

毕竟那么漂亮的一只猫,长着那么清澈的眼睛,能有什么坏心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