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手去猜, 单凭直觉,我想,在你那场噩梦中,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和太虚令相违背的事情?”颜粲还是没把刚才那个话题轻飘飘地放走。
或许是因为对心上人的看重, 或许是因为本身对“死亡”这个话题更为敏感, 颜粲在满溢着酸甜的暧昧气氛中,依旧敏锐地抓住了纪姝给出的些许蛛丝马迹。
和太虚令的命令相违背, 就是和太虚盟认定的那个“既定的未来”相违背, 指不定会被太虚盟的修士当作绊脚石铲除。
纪姝仔细思考了片刻,回答道:“应该没有,一点偏离的地方都没有,百分百完全贴切。”
她详细说道:“梦中我拿到的那道太虚令就是要求我搅乱大夏朝纲, 当一个称职的妖妃, 至少得被史书骂上个一千年。我也确实那么做了。”
颜粲又发现了盲点:“你如今能从太虚境来到人界,也是领了一个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太虚令吗?”
纪姝点点头:“对, 所以我这次就没有照它要求的做,而是反着来。”
她释然地笑了笑, 半个身子倚在他肩膀上, 故意声音低了些,气音往前靠:“没按太虚令的命令来,所以现在我就在被太虚盟追杀啊。”
虽然不是因为“毁掉太虚境既定的、利益最大化的未来”, 而是因为“疑似投靠魔域”。
刚刚洗过澡的清晨,实在是神清气爽、活力满满, 觉得自己能干成一番大事业。
沙漠的酷热和干燥还没达到使人心烦气短的程度, 这个时候的肢体接触并不让人觉得厌烦。
纪姝喃喃道:“现在应该比噩梦中的处境稍微更好一点了吧。至少……”
颜粲以为她会说:
“至少现在知道是谁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结果纪姝那句话只说了一半,撂在旁边好一会儿,在他耳后亲吻了一下, 然后才接着说道:“至少这次认识你了。”
好像这成就很大一样,足够盖过她被人追杀的境况。
她总是在谈正事谈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把话题拐到他身上。
颜粲不知道这是不是什么在妖女之间广为流传的技巧。
但确实好用。
他认输一般,伸手去握住她虚虚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言语间微微叹息:“你怎么想?有想过未来怎么样吗?”
纪姝听了他的问题,立刻答道:“有想过,未来我要成为最厉害的修士,想杀我的人全部被我打败了,我成为了江湖上的传说。”
颜粲:“不是,我是说我们的未来。”
这姑娘总这样,正事说着说着就忽然撩拨他一下,同她谈起情爱之时又尤为懵懂。
纪姝回答得更轻巧了:“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啊。”
颜粲并没有因她的甜言蜜语而就此打住,而是继续说:“你知道太虚盟和魔域已经针锋相对许多年了。要我说……当初太虚盟和魔域之间那场战争就一直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纪姝安安静静听他说,她对这个游戏的背景故事并不熟悉,为了防止露怯,干脆直接闭嘴。
据传,很久很久以前,太虚境和魔域实力相当,双方辩经也辩不出个所以然,爆发了一次惨烈的大战。
魔域擅长蛊惑人心,在交战时一度占了上风,策反了无数太虚境的修士,甚至图谋在太虚境布下大阵,一旦大阵完成,太虚境将寸土无存。
不过,在魔域布下的大阵尚未完成之前,太虚境部分修为较高的精英修士就察觉到了大阵的存在。
魔修们布下的大阵虽然还未彻底完成,但是已经足够将太虚境部分地区彻底毁灭。
太虚境的修士不够多。
魔修心法的伤害性够强,还能将已死亡的修士炼成行尸。
太虚境修士的死亡率节节攀升,那时整个太虚境已经捉襟见肘,每一寸战线都十分缺人。
谁也没想到,这些修为较高的太虚境修士如此直接且果断。
他们立刻向整个太虚境挑明了魔域大阵的存在,发出了警报。
不过,随着警报发出的还有一个十分复杂的灵石装置。
灵石装置上附着长达十几页的使用说明和注意事项。
太虚境的精英修士们联名保证,大家不用惊慌,只要按照步骤完成灵石装置的安放,没有一个人会有事的。
每一个安装完成的灵石装置都足以保护一名修士。
正如现实世界一样,绝大部分人类的知识水平不过是“书读过几本,只是全忘光了,光认识几个字罢了”,只有少数的学者和科学家掌握了最前沿的知识。
修士们也是一样的。
绝大部分修士的水平不过平平,比凡人多活几年罢了,只有少数的修士有机会飞升。
于是太虚境的修士们在恐慌之后,立刻按照那十几页的书简安放起灵石装置来。
灵石装置被要求安放在密闭的坚固空间之中。
魔域修士们大惊失色,立刻研究起那十几页的书简来。
但是干扰项太多,魔修们最后也没有发现是哪些步骤真正在起作用,自然也找不到反制的办法。
于是魔修们干脆催动了尚未完成的大阵。
那些灵石装置事实上一点用也没有。
太虚盟这边的官方说法是:
当年的精英修士们搞错了一个关键的步骤,所以灵石装置没起到该有的作用,造成了一些伤亡。不过这些伤亡是魔域的魔修造成的,没有灵石装置也会有一样的伤亡。
这样切实的伤亡存在,就像永远无法消除的芥蒂。
大战结束之后,魔域和太虚境多次想要交好,但是最后都没成功。
一直到现在都是见面即起刀兵。
颜粲:“……这样的情况下,魔修同普通的太虚境修士交好都极为困难,更遑论结为夫妇。”
他父母当年也是一模一样的配置,所以才不得不远避荒山僻壤。
若真像纪姝说的那样,他们未来还要一直在一起,魔修又无法转变成普通修士,那只剩下一条路:纪姝变成魔修。
可是后天转变而来的魔修一般心理问题极其严重,和颜粲这种血统决定的、先天的魔修又完全不一样。
未来的路并不好走。
想到这里,颜粲就忍不住又去抱了抱她。
纪姝一只手掌撑在他的肩膀上,刷地拉开一段距离,确保他能够看见自己的脸。
她说:“你说,那些深深相信灵石装置会保护他们的普通修士,在死亡到来之前,到底有没有察觉到他们只是被欺骗着去挖下自己的坟墓?”
十几页的步骤,或许每一项都是干扰项、每一项都是欺骗项。
不过是和魔域赌心态。
空城计。
太虚境的人手不够,既然魔域的大阵已经完成一部分,注定要有人死去,那不如让那些注定要死的人最后再帮帮忙。
藏好自己的尸体,不要被魔域炼成行尸。
太虚境真的很缺人手,没人有空把尸体埋好藏好。
颜粲眼睛亮了亮,他刚刚没提这一点,是因为毕竟纪姝来自太虚境。他作为敌对势力老翻太虚境“不那么好的地方”显得十分小气。
接下来纪姝的话就让他不得不严肃起来了。
纪姝说:“你觉不觉得这和我那场噩梦本质上是一样的?”
她按太虚境的命令、太虚境的指示十分成功地完成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然后就忽然死掉了。
太虚盟的修士们经过数千年的观察,确定了太虚令是在揭示所谓“天命”,所以他们要“顺天命而行”。
事实上他们根本无法构建逻辑。
正如农场里的动物观察了一整年,确定每天早上七点都会有食物准时从天而降。
可是,或许在第367天,早上七点到来的就不是食物,而是屠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