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个声音传来, 刚才的从二品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能来那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现在得了,来得是公主, 那是超品,也最最尊贵的皇亲国戚之一。
原本乌压压一片的持刀官差齐刷刷的退到两边, 给公主让出了地方, 公主扶着岚姑的手, 身后跟着一队队女官和随从,穿过人群款款走向江林,身后跟着顾景卿, 此刻围观群众已经被公主府护卫遣散。
公主的气势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江林记得她竹林遇刺时的冷静,千秋节上的守礼规矩, 观看殿前比斗的时候的柔弱,向自己问荔枝时的娇俏,还有平时的嬉笑随意, 可是江林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公主,她睥睨间的锐利风采让江林忍不住想到了当初女皇。
看到顾景卿。江林瞬间知道是谁找来的公主了,顾景卿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孩子了, 他可是很不容易死的。
刚才还昂着头的从二品官员, 此刻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 公主审视的目光下甚至后退了一步, 公主带着笑一步步的逼近他,直逼得他退无可退,五体投地的跪在地上,声音带着颤抖的道:“见过公主殿下。”
“邵大人。”公主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听得一个从二品官员冷汗直落,似乎笑比不笑更可怕,公主笑道:“大人糊涂啊!”
“大人秉公办案,何来糊涂?”刚才那个青衣纁裳的五品武官开口道。
“放肆!”岚姑呵斥道:“荔枝毒杀案中同批荔枝里,有公主进献给母皇的一筐,还有一筐为公主食用,涉及陛下就有行刺之嫌!此案不是你们可以审的,陛下亲派狄大人受理。”
“我是得了母皇的旨意来的,他不糊涂,又是谁糊涂呢?”公主轻轻的笑声,她这次认真的看着那个青衣纁裳的五品武官,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何罪啊?”
最低的声音,最有力的话语;最平淡的语言,最锋利的意思;最温柔,也是最凶猛的,众生千面,江林忽然感觉自己曾经认识的公主比自己以为的复杂的多。
公主拿起了那武官之前摔在桌子上的佩剑,她抚摸着剑柄,轻轻一笑,把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剑是好剑,寒光凛凛,剑鞘从公主手上滑落,掉下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剑鞘仿佛在砸落在所有的人心尖上,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真是一把好剑啊……”公主抬起手剑尖指着他的喉咙,神色里笑意更深,只是江林从未见过公主这样的笑容,别说那武官,这样的笑容,让江林看着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公主轻轻吐出四个字:“还给你吧。”
全场一片寂静,那个邵大人看了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跟他一起来的持刀官兵各个欲言而止,神色不忍,可是他们也都知道这里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一切都被江林看在眼里,忽然她一个助跑飞起一脚,将那个武官踹了个仰面躺倒,公主的剑尖前空了,江林又补上了两脚,边踢边道:“让你装逼,让你装逼!”
公主看了看江林,终究是没有说话,剑尖垂下,片刻她一抬手,立刻就有女官得到示意上前接过了剑,公主不再笑了,却看上去平静了很多:“走吧江林,狄大人是大理寺出身,乃是陛下亲信,我朝断案第一人,陛下已经委派他收集证据,只怕这会已经有眉目了。”
言罢便走便叹了一口气,路过江林身边的时候,公主用只有江林听到的声音道:“你这心软的毛病可不好。”
江林也追了上去,笑道:“嘿嘿,我踢得挺使劲的,再说了,那店我以后还要做生意的嘛,他要是死在这也不好不是?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公主走后,持刀的官兵也收了兵刃,去扶起了那个倒在地上的五品武官 ,那位从二品官员邵大人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五品武官:“贺谦……我……”
“恭送大人。”贺谦被扶起来之后没有多说,只是低头抱拳行礼,邵大人看着他片刻后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等人都走远了之后,贺谦身旁的人小声问他道:“大人……我们……”
“告诉兄弟们,我们也走吧。”贺谦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拍掉江林在他身上留下的脚印。
扶他的人一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小声嘀咕道:“那个江林未免也欺人太甚!”
“如果不是她,我刚才就死了,我恐怕是被姓邵的骗了,他给我的信完全就是错的,报官的人也有问题,命令也是假的。”贺谦低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我这是欠了她一条命啊。”
“命令是假的?怎么会……”那名官兵已经愣住了:“怎么会有人敢假传上级命令,难道就不会有人查?难道这人就担当的起吗?”
“恐怕还真担当的起,起初我也不信,可如今我信了,这里面涉及的人,恐怕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接触和想象的,不需要再知道了,整队,我们回去吧。”贺谦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
随着众人的离开,江氏货行恢复了往昔的安静,可是水面上风平浪静,却无人知道,水面下酝酿着多么汹涌的风暴,所有人看到的,都未必是真的,所有人知道的也未必是,只是飞鸟偶尔略过天空,才得以窥视这湖底那正在苏醒的庞然大物,窥视天空中眼底的光芒。
从江氏货行到皇宫一路上江林把暗杀的事和抓到了一个活口的事都告诉了公主,公主便让顾景卿先回去,也不用把那个活口带走,只是回去把人都遣散,照常歇业就好。
公主根据江林的描述判断这次刺杀江林的也会是死士,应该是任务暴露就会自我了断,而他的主人对于他们应该也是有绝对信任的,未必会觉得他们没有死,公主太了解死士相关的培养方法了。
现在她们要进宫,不能让别人意识到她们抓住了活口,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切如常,公主隐隐感觉到要杀江林的人,有些过于不简单,等到她回去,她就有办法让这个人就算活着也是死了。
大明宫依旧肃穆庄重,女皇的脸色不好,没有一位君主能够容忍哪怕是一点行刺的可能,尤其是女皇,她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想杀她,而如果不是有太多人想杀她,又怎会逼出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呢?
公主带着江林上殿不久,狄大人带着他的助手李中郎将也到了,这个案子特殊,因为涉及天子,所以由天子圣裁,而那个被荔枝毒杀的人也算是女皇嫡系,女皇还是皇后时期就提拔的监察御史的独子。
御史永远是个特殊的群体,毒杀御史家人的罪名可以说是更严重,监察御史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他膝下无儿无女,直到四十出头才得了这么一个幼子,忽失独子,哪怕是一向沉稳的人也于御前不住抹泪。
见狄任捷上殿,监察御史立刻道:“陛下,还请为我儿做主啊!”
“爱卿不必难过,今天我在这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必然要给你一个交代”,女皇劝慰了老御史之后,又问狄任捷道:“你也去查了,可是发现了什么?人究竟是不是被毒死的?”
“已经检验过了,是被毒死的。”狄任捷道:“臣还有一个发现,这毒并不是被事先下在荔枝里的,所以陛下可以安心,并不是有人要刺杀陛下和公主。”
公主虽然表情依旧,可终于暗中松了口气,江林还以为是那个伙计下的毒,但现在看来居然不是,江林实际上也是有点意外的,他一时也想不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门道。
莫非这个狄大人也是公主的人?江林看了看公主,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能也不对,这么重要的事情女皇应该不会交由任何一个有私人立场或者她不信任的人去的。
“怎么可能?”监察御史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狄任捷,急道:“可小儿毒发之前未食用它物啊!”
“荔枝虽然已经被吃了,而且确实有毒,但是我们检验过剩下的荔枝壳,荔枝壳里并没有毒,可是如果荔枝果肉里有毒,那必然,在运输途中会粘在壳上,可是这壳里根本就没有毒,这说明这荔枝是在被蜕壳之后下的毒。”
狄任捷分析完,郑重的问道:“大人,可还记得公子当时吃荔枝的时候,可曾假他人之手?”
监察御史瞬间如遭电击,愣在原地,半响才道:“有……有!那是我妻子的陪嫁丫鬟穗儿,我儿子的饮食起居都是她负责,荔枝壳也必然是她剥的。”
“这便好办了,去把那丫鬟带来就是。”女皇道。
立刻有黄门领命下去了,可是不一会儿就回来了,黄门面露难色道:“御史大人府中传来的消息,那个叫做穗儿的丫鬟撞柱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