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胤祉, 天生的爱好读书,书里头可不光有四书五经,还有离经叛道, 还有古往今来文人们的伤春悲秋、指点江山。
三皇子喜欢书本里的世界, 唐诗五万首, 其中有三四千首是直接描写青楼欢场的,可以说,华夏文化里,如果没有青楼楚馆,将失色一半。
三皇子打小儿就对皇位野心不大, 上面有占据“长子”名分和纳兰家支持的大皇子, 还有占据“太子”名分和赫舍里家支持的太子,他的身份嘛……
他一心投入书本知识研究, 无意中找到一位情投意合, 志同道合的女子, 本以为他就这样过一辈子, 做一个吟风弄月的贤王, 或者闲王……
三皇子和弘星感叹:“你三叔啊, 真的就是一个‘文人’, 可是弘星的玛法……不答应啊。”
“华夏的女子文化, 有正统的贤妻良母, 甚至是辅助君王的皇后、太后……还出来一个女皇陛下……也有那些、非正统的,旖旎多情的青楼文化。
大唐长安的平康里, 东西市的胡姬……锦绣辉煌的扬州城……到了宋朝, 青楼简直是文人女子的代名词,真好。
而到了明朝那?”三皇子叹气又叹气:“文人阶层变了,没有杜甫也没有李白, 没有苏轼也没有柳三变、更没有谢飞絮的魏晋闺秀、李清照的大宋文风,就一个《金瓶梅》……”
弘星不认同:“三叔,弘星也认为《金瓶梅》这本书很好。那是真小人的世界,真实。”
三叔重重地咳嗽一声,微带惊吓地看着小侄子:“弘星可不能和其他人说这个话。《金瓶梅》啊,不光是前朝禁,大清也禁,历朝历代就会禁它。”
弘星小鼻子皱巴:“弘星知道。人们都是喜欢做虚伪的君子,不喜欢做真小人。”
亲亲三叔:“!!!”微微瞪眼:“知道还说?你玛法要知道你看了《金瓶梅》,估计要轮棍子打三叔。”
弘星眉头一挑,乐哈哈地笑:“三叔,接着说。”
三叔笑着摇头:“前朝,文人弄权,青楼弄钱。而到了大清,青楼彻底揭开她的梦幻面纱,露出赤~裸~裸的躯体交易的本质,‘私窠子’,‘窑子’……”
三皇子小小的失望:“青楼女子不再努力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嫖客们也根本不懂真正的风情……
要不是弘星侄子折腾这几年,这片土地上的人,连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所以他在最好的年纪,遇到那样一个惊艳他的女子,是多么的激动,多么的欢喜,这让他觉得,他可以忽略外面的世界只保护好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在他第二次认为,他找到了一个灵魂相通的人的时候,他汗阿玛不再阻止他,他还是失去了……
“世俗啊世俗……”三皇子的伤心掩饰不住,面对最能理解他的小侄子,压抑了小半年的痛苦似乎要释放出来,“弘星你知道,为什么男子就要迎娶女子,为什么就不能迎娶男子?
我们都有孩子,都有妻妾,该办的差事办得好好的……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鸡零狗碎,大清国那么多养小厮养戏子纳男妾的人,为什么就三叔不能?”
“茶”不醉人人自醉。三皇子醉了,三皇子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他不能?
弘星迷瞪眼,弘星哪里知道为什么就是他三叔不能,弘星只知道,笼子的人男女婚嫁繁衍后代,联姻等等;而笼子外的人,爱谁谁,不爱谁谁,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都随意。
弘星给他三叔打气:“三叔,你真喜欢。为什么要分开?喜欢就要争取。三婶婶这两年忙乎《八旗女子报》,不管三叔了。”
三皇子自嘲地笑:“弘星侄子,你不明白。三叔帮他家里,世人说他是‘以色侍人类同女子佞臣’,三叔不帮他家里,他家里人又说,‘你看你白白糟蹋自己了吧、一点儿也不沾光’……
三叔不在乎这些说法眼光,三叔也不怕那一封封弹劾的折子。可是他在乎,他害怕,他每天都不开心……”
弘星揉揉眼睛,不知道为何不开心:“三叔莫愁。弘星听说,路易国王的弟弟就是喜欢骑士,也有这方面的痛苦,因为他是皇家人。
华夏古文化中,‘断袖之恋’比比皆是;西方文化中,很多师生关系其实都类似情人,因为他们认为,女子是不可理解的生物,男子和男子才是灵魂伴侣……
天文界第谷和开普勒的关系,就曾经好到要他们的妻子吃醋……”
三叔:“!!!”苦笑:“三叔知道,这不是错,可是错就错在三叔是皇家人。”
弘星:“!!!”迷糊:“这和三叔是皇家人没有关系……”弘星受到小系统的紧急支援,特有“知心小侄子的范儿”:“三叔,这可能只是因为三叔更倾向于做一个皇家人。
世人眼里完美的皇家人。”
“根据弘星的理解,三叔决定分开的原因,要么是不够爱,要么是理智大于爱情,爱就那么一点儿……”
狗头军师·弘星好一通呱呱呱,把他三叔说的一愣一愣的。
“弘星是说,三叔其实没有那么需要、或者潜意识里,其实不是很重视灵魂之爱?”
“应该是。皇家子弟的责任浸入骨髓和灵魂,玛法一句‘需要迎娶五大将军’的后人,三叔就没有继续争取。这次也是。”
“那三叔为何伤心?”
“弘星正在吃的糖葫芦,要是被玛法夺走了,弘星也伤心。”
“……三叔的一片真心……就是弘星的‘糖葫芦’?”
“差不多。虽然‘食’排在‘色’的前面更重要一些,但比喻一下,也,可以。”
“!!”
“??”
叔侄两个四目相对,弘星的小眼神满满的真挚的安慰,替失去“糖葫芦”的三叔难过,亲亲三叔结结巴巴的:“三叔对他的感情,很深、很深……比糖葫芦深……”
弘星好暇以整的模样特镇定:“弘星知道。和夫妻一样深。可是三叔,妻也是‘色’啊。”
!!!
“弘星,说得对。”三皇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都真以为小侄子很懂了,差点就相信了。
“圣人说‘娶妻娶贤’,不是‘色’,明白不?弘星是……将来弘星的福晋的身份……那可不能看脸,真不能看脸,要牢记。将来不管对方是无盐女也罢,弘星都要好好对待。”
“……???”
“咳咳,放心。弘星的玛法一定给弘星选一个,才貌双全、才德兼备、才能出众……的好姑娘。对,要配得上我们弘星才好……”
三皇子此刻无暇顾及自己的伤心了,满脑袋都是对小侄子的担忧,小侄子居然把“食色性也”看作所有的根本,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那?赶紧给纠正了,好开始“少年慕少艾”的美好生活幺,小少年?
弘星安静地听着,跟他在无逸斋挺老师们讲课一样认真,还时不时地,根据小系统给出的解释,提出他不明白的地方,颇有“不俗”之处,引得三皇子更能说个不停……
一直等到,弘星听到侍卫汇报说那两位公子已经来到学院,才“依依不舍”和他三叔分开。
小系统着急:“小主人,小主人,那位闹事的姑娘,涉及到一个小任务。”
弘星出来茶室又回去:“三叔,那位女子,学院不能收吗?”
三皇子随口回答:“不能收。之前山西、科尔沁、苏州……有好几位很有天赋的姑娘,三叔也犹豫过,可到底是没有收进学院。”
弘星小小的惊讶:“很有天赋,为什么不收取?”
亲亲三叔摸摸小侄子脑袋上毛茸茸的小啾啾,颇为惋惜的语气:“收取她们,谁去教导?万一传出来什么风流韵事,那还是学院吗?男子和男子就罢了,那男子和女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就算三叔努力地和那些士大夫博弈一场,等到学院花费精力时间培养出来,她们又要嫁人、又要生孩子……岂不是白费功夫?
况且,即使男子学匠艺科学,光有天赋也是不灵的,几乎是耗尽一生的所有时间在这上面……女子,年轻的姑娘……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她们还是趁着大好年华嫁个好人家吧。”
弘星:“!!!”
弘星喃喃自语:“三叔,之前开办学子学院的时候,弘星就思考这样的问题,天赋是不分男女的,但天赋降临在人的身上,人生活在社会上……”
亲亲三叔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这句话非常有道理,非常有道理。上次三叔和那位西洋人辩论,也是这个观点,科学和医术/艺术等等等等,都不分国界民族,可是人分啊。”
弘星小眉头微蹙,很是乖巧地答应下来:“三叔放心,弘星再思考思考。”
弘星和他三叔道别,在路上的时候和小系统讨论。
“弘星要想办法,给这些女子实现要求的办法。”
“系统任务奖励很高,但很难很难。目前全大清,有志气为了理想不嫁人的女子,就那么几个。其中有天赋的,有两个,加上这位姑娘,有三个。”
“这句话不对。可以为了理想不要生小娃娃,但,不是必须。如果女子学科学必须放弃生育嫁人,这不好。弘星不答应。”
弘星见到的看到的,打小儿接触到的环境,女子都希望有个孩子的,他六姑姑不要孩子,其中有政治原因生育风险等等考虑——学习科学,不是政治。
可是小系统对此另有看法:“小系统保留观点。一般情况下,一个女子如果陷入‘爱情’,再聪明的脑袋也会变成浆糊。科学机密关系到政治,国家重要科学家都关系政治,无从避免。”
弘星:“‘爱情’分男女吗?对男子也一样。女子陷入爱情如此,男子陷入‘爱情’是不是也这样?汉朝的吕后、大唐的武则天……她们都没有陷入爱情。不能因为不确定的未来否定现在。”
小系统:“……小系统还是保留看法。”
“弘星对‘爱情’也保留看法。弘星认为,那就是一片美丽的糖衣,包裹着荷尔蒙分泌物、金钱权利相貌等等等等‘物质’成分,按称称的。”
小系统:“……根据人类基因检测,小主人的话非常有道理。男子喜欢女子细腰屁股大,其中一个原因是,人们潜意识里有个思维,这样身材的人更健康,更有利于繁衍子嗣,民间话说‘好生养’。”
弘星细细琢磨,重重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上次小系统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对于男子和女子,都一样。雄孔雀张开美丽的翅膀,雄青蛙展示‘歌喉’……
雌雀选择树木高大食物充足的雄雀……都是为了更好地繁衍子嗣。当然,人类的行为更为复杂。”
“所以,弘星一直要女子们去思考,去思考,去思考,不要软弱,不要任由任何‘情爱’或者‘物质’操控、麻痹自己的脑袋,要时刻记得,自己是一个人,是社会中的一员,人类中的一员,动物中的一员……”
小系统哈哈哈哈笑:“他们或者她们都会说,小主人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主人怎么知道他们或者她们不知道其中的本质?
可能他们或者她们就是因为知道了,才欢欢喜喜地穿上那件糖衣,就跟穿上一件美丽的衣服一样……还要研究,怎么穿更好看,更有优势……”
弘星哑口无言:“小系统说的有道理。是弘星的偏见。有人用聪明的脑袋,有人用强壮的身体,有人用家世身份……自然就有人用‘爱情’,回过头,弘星说的也对啊,按称称的,‘爱情’。
重要不重要的,重要到什么程度,具体重要到多少金子银子,因人而异。”
小少年有模有样地感叹:“玛法说,弘星永远也不会明白女子的想法,这句话非常对。”
小系统:“!!!”
弘星和两位公子见面,一起在学院门口的一家茶楼用点心说话儿,说起来闹事的姑娘,两位公子也是有颇多意见。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女子做匠人,不是不可以。但是女子进学院?学院里都是男子,男子和男子传出去一些风流韵事没事儿,但男子和女子?会彻底败坏学院风气。”
“我也认同。女子进学院,将来还怎么嫁人?于她自己,她的父母家人,都不好。她还有家族的姐姐妹妹的,她们也会受影响。不行不行。”
弘星只笑:“我们说再多,都是我们的看法。唤来那位姑娘问一问她的看法——能坚持一个月不放弃,也是有毅力,值得一问。”
两位公子一愣,随即一起夸弘星大度:“京城的老夫子们都强烈反对,要不是三皇子护着,估计老夫子们早就派出去嬷嬷硬遣走她了。”
“对对对。三皇子最近心情不好,我爹说了,等三皇子心情好了闹够了就好了。也正好趁机决断一番,彻底断了其他姑娘冒头的念想。”
弘星用着玫瑰露,微微一笑。三个人换到一见包厢,那位姑娘听到三位华服公子要见她,不放弃任何表达自己的机会,略整整仪容就跟着店小二进来。
一个十七八岁,肤色略黑,身形消瘦、面容普通中等身高的姑娘,一身暗褐色的粗麻布长裤布鞋……行动利索,眉眼犀利,弘星还注意到她手上的茧子,一看就是习惯做活儿很有主见的姑娘。
姑娘一打眼看到这么一位“闪亮”的小少年,愣了好一会儿才在店小二的提醒下,堪堪回神。
她用学院里教导的礼仪动作标准地蹲身行礼,弘星唤起,定定地看她一眼。
“姑娘请坐。”
“谢小公子。”
“小二哥给上一套碗筷。姑娘先用一些饭菜,随后我们再聊。”
“……感谢小公子。”
那姑娘也没什么羞涩的意思,估计也是真饿了,狼吞虎咽的吃饭特快,好在礼仪很好,动作规范。
两位公子看着她饥饿贫困的模样,又是不赞同,又是不忍心。
弘星自然也知道,一个农家姑娘,灵魂再有来历,一个人在京城里居住一个月,还天天来闹事,衣食住用方面绝对是顾不上的。
三个人默默地用完一顿不算午饭的午饭,弘星的生物钟习惯,要去午休,干脆带着他们三个人在隔壁客栈开几个房间,一起午休。
下午的时候,弘星领着他们,根据两个公子的介绍,逛着学院附近的风景,藏书楼、状元楼……还和一些文人讨论一些当前政治时事。
那位姑娘全程都保持沉默,倒也没见多少拘束,就是跟一个隐形人一样热油眼力劲儿——文人们就是有意见想训斥她不守规矩,面对她的态度,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
弘星忍不住又笑。
晚上的时候,弘星按时回来宫里,和他玛法说起来:“弘星要见她,玛法。玛法你也可以听听她的看法。”
亲亲玛法哼一声:“难道有什么来历不成?‘鬼谷子’的亲传弟子下山?”
弘星眉飞色舞:“说不定啊玛法。”
亲亲玛法:“!!!”
天色将黑的时候,小太监引路,带来那位姑娘。
弘星笑眯眯的小样儿,发现她真害怕了,安慰道:“坐下来,别害怕,玛法没有生气,就是问一问你。”
皇上也是态度和蔼的好似邻家老爷爷,可这位姑娘怎么能不害怕?“民女、不怕,不怕。”行礼起身的时候,声音都打颤,头都低到胸口。
皇上亲切地笑:“朕不是老虎,不吃人。莫怕。朕就是问问,为何一定要进学院?你可知道,女子进学院,和男子共处,于礼法不合。朕本也想给女子单独开一个高院,可是女子学生……不好教导。”
“民女、知道。”这位姑娘倒也真的通晓世事,屁股做一个椅子边儿,不说语气里,浑身上下衣服的褶皱都带着真心诚挚的恭敬,“皇上,小殿下,民女有一个故事,讲给皇上和小殿下听。”
皇上看一眼好似“胸有成竹”的乖孙儿,特大度特有耐心的模样:“你说。”
这位姑娘起身,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小殿下通神,她知道世界上有神灵,她不敢瞒着。
这是一个,长长的,故事。
“皇上,小殿下,佛家说三千世界,谁也不知道。民女信佛,民女相信。某个世界的某个国家,有这样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出生在一个农家,打小儿身体好帮助家里做活儿,学习成绩不高不低,有一个弟弟,父母偏爱重男轻女,她都没有怨言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就是一个非常非常普通的姑娘。
姑娘中专毕业,和很多同乡一起,离开家乡进入大城市的作坊打工,每天勤勤恳恳的,不买衣服不化妆,也不出去玩乐,赚来的银钱,一方面给上学的弟弟花用,一方面孝顺父母。
作坊里男男女女的,关系特别乱,环境也特别差,人都说姑娘这样的老实真少见,其实姑娘的内心非常挣扎。
姑娘学习的时候,老师长辈都说,她太老实了,书本里的故事她都相信,读书读傻了布拉布拉。可是姑娘也不是木头人啊,她也喜欢被男子注意,被人送花请吃饭,穿美美的衣服……
她甚至羡慕那些已婚男女的放肆调笑,人都因为她的“老实”不和她一起玩乐,她太寂寞了。
等到姑娘长大到二十五,成为大姑娘,作坊里的一个保安主动约她,和她要好起来……
压抑二十五的洪水一朝爆发,再也克制不住。
那个国家,女子和男子一样学习,做工,甚至当官,随意出入任何场所,风气比汉唐时期还开放……她也不懂什么小套套的保护自己,面对那个男子,没有一点抵抗力,稀里糊涂地就合住到一起……
她怀孕了,那个保安给了她五千块钱,要她打胎。那个保安是城里人,家里有两套房子,虽然也是中专毕业,虽然一个月工资也只有四千块……但对比她这样的农村人,条件好很多、很多、很多……倍。
他的结婚对象,是美丽多情至少本科毕业的外地城里人,或者同样有房子的本地姑娘,反正不是她,选择和她好,只是因为她“老实”。
她打了胎,回到家乡,听父母的话相亲嫁人,这件事烂到肚子里。农村人对比城里人在意那层膜,她的丈夫之前也有谈过一个姑娘,可他不光嫌弃她,他还——打骂她。
她咬牙忍了。
农村人过日子都这样,人都说小两口一开始过日子会吵架,还会打架……有了孩子就好了,她有了孩子,一个女孩儿。
她婆家人,包括她丈夫,都要生二胎,她不想——如果还是一个女孩,还是会被嫌弃,如果是一个男孩,她的女儿就会走上她的旧路,她不想,她在作坊里见识到做经理总经理的女子,她希望她的女儿将来和她们一样。
可是她的婆家人,不光要她生二胎,还要她代孕——十万块,替人生孩子,她亲眼见到邻居家的大嫂做代孕,屁股上打保胎针打成马蜂窝,那人都不是人,就是一个容器。
她还计划送女儿去幼儿园,她哭着拒绝,她的丈夫天天打骂她……她种地、做所有的家务,她的丈夫和同村的一个寡妇好上了……
她弟弟大学毕业了,告诉她,她应该离婚,出去打工……她提出来,她丈夫不再打骂她,只说,如果她要离婚,他就杀了她父母一家人。
她父母亲人都含泪劝她忍,说女人离婚怎么活。
她继续做牛做马地熬着日子,一直到女儿上小学,那个寡妇怀孕,生下来后验dna说是他丈夫的,丈夫这才答应离婚。
她自觉终于熬出头了,到了民政局,人家不给离婚,说离婚冷静期……
回来家,得知消息的娘家婆家人都劝她,说她要为了孩子考虑,要她忍耐,说女子离婚闲言碎语多、说孩子养熟了跟自己生的一样……于是她丈夫又不离婚了。
留着她在家里继续做牛做马多好?寡妇另攀高枝不想养儿子,干脆把儿子抱过来,有她给养……多好的安排!
她的心情,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她浑浑噩噩地去问村里的一个女大学生,什么是冷静期,回来家里,面对骂骂咧咧要她做饭的丈夫,拿起一个木棍要求他打她,狠狠地打!
他不光不打她,还骂她神经病……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面对名义上的丈夫,中了邪一般,拿起木棍,狠狠地打她的丈夫,发了疯一般,一棍一棍的……
那一刻,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跟不要命一样,如果她丈夫不躲打中脑袋打死了怎么办,她也好像不害怕了一样,她丈夫拿凳子砸她的脑袋,血顺着脸颊朝下流,她也全无知觉……
“家暴就给离婚”“家暴就给离婚”“家暴就给离婚”……她,终于,离了婚。
她离了婚,她的名声彻底没了,一个打丈夫打到住院蹲过牢的女人,谁不嫌弃?她父母都怕村里人的眼睛和嘴巴,不要她。
她弟弟也不要她。
她的女儿在父母家也受她影响,她两年牢出来,父母受不住村里人的议论赶她出来,她带着女儿住到县城,办个□□,一边给人做保姆赚钱,一面供养女儿在县城读书。
两年牢狱,如果没有女儿,她早自己死了。
女儿是她的命根子,她希望她的女儿,将来和城里人一样,上大学,花枝招展的,做办公室的活儿,舒舒服服的……
女儿很乖,学习努力,对她知心贴心,她再苦再难也不觉得难。
女儿学习成绩好,她做工的人家都是好人,还介绍她的女儿去好的中学,她每天尽心尽力地给人家做活儿,只想好好报答人家的恩情……
女儿上高中,每次考试全校前十名,她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不少人都说她为人好,要给她介绍老伴儿,她知道自己的根底子,从来不答应。
她也不想再嫁。她的女儿,长大了,跟着离婚蹲过牢的母亲都有不少闲言碎语,如果再有一个继父,其他人要怎么说她的女儿?
那户人家的太太是个好人,说她农村思想不对,经常热心地给她介绍老伴儿,可她总是担心,只能更加努力地做活儿报答人家。
她的女儿,是她的一切。
她的女儿,高二那年,一个喝醉酒的男人带着姘头,开车去学校接儿子,在学校门口撞死了两个学生,其中一个,是她的女儿。
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哭得昏过去醒过来晕过去哭瞎了眼,她的前夫父母弟弟……都告诉她,拿了钱算了,对方有钱有势,告不赢的。
她的前夫一家,甚至是高兴于有钱拿。
她当然告不赢,对方是天上的皇帝,她是地上的泥巴,全县的人都知道他喝醉带着姘头撞死两个学生,可他就是不用蹲大牢,还被调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她疯了。
她疯疯癫癫的每一天,不到五年,头发都白了,每天跟乞丐一样生活着,她终于找到那个男人……
她拿着一把菜刀,对着从轿车里出来的男人,不要命的砍……
那一刻,是她积攒了五十年人生所有的力气,她也不知道砍到了谁,满眼都是血,有那个男人的,有其他的人,也有她自己的……
那个男人死了,那个男人的儿子失去一条胳膊瞎了一只眼,她被那个男人的司机砸了脑袋,被救活,被枪毙。
她多伤了人,她死的无怨恨。她甚至很开心自己被枪毙。
死了,就有希望见到女儿了。
佛祖说人有生死轮回,她也不知道,她这样的生命,是怎么投胎做人的?没有投胎做牲畜,还有着记忆……
可能有记忆,就是最大的处罚吧。
她记得女儿被撞的血肉模糊的模样,她记得女儿的骨灰盒的样子,她甚至记得上学的时候老师讲的故事……
老师说,有今天的好日子不容易,女子有今天的地位不容易,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先辈为了争取自由婚嫁权利,工作的权利等等等等,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她知道这个时代是大清,封建社会。她也不是小姑娘了,不会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偷偷看爱情小说,心潮起伏,面颊通红……
她亲身体会这个时代女子的生活,她伤了无辜的人,她要赎罪,她记得那位好心太太说过:
离婚工作等等,主要都是给穷人家的女子的权利,富贵人家有钱想怎么过怎么过,要不说,十个离婚的夫妻里面,八对都是穷人家的?有钱的女子一般都不离婚,也不需要工作。
钱钱钱,一切都是钱,有了钱,就有了一切。
可她这辈子,还是穷人家的女儿……
皇上听得一颗心惊涛骇浪,看一眼跪在地砖上表情木然的小姑娘——来自异世的鬼魂,看一眼身边乖巧端坐的乖孙儿,乖孙儿的小模样那个“无辜”!
皇上那个生气啊——乖孙儿知道此女子的真正来历,还不告诉他!
皇上不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亲眼见到鬼魂附身是怎么体会?皇上不停地告诉自己他有金龙神凤凰神保佑,他是真龙天子……再看一眼毫无所觉安静品茶的乖孙儿,更生气。
“朕明白姑娘的意思,姑娘是因为这个‘梦’,想要进学,想要做事,无心婚嫁。可是,男女大妨,如何一起学习?”
听听这女子说的,男女一起上学,一起作坊做工,那男女关系能不乱吗?女子小脚的时候都有偷人的,别说大脚了,别说去作坊做工了……皇上警惕心起,坚决不能答应。
“男子有男子的贞烈,女子有女子的贞烈……”你大婚前不光失身还打胎,你丈夫当然打你。
“姑娘大好年华,嫁人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理。” 你是和离,不是被休,要什么贞洁牌坊,再嫁不好吗?这辈子既然投胎了,那就好好过日子。”
“平民男子五十无儿女方可纳妾,否则仗刑八十。男女通奸,《清刑律·人命篇》:凡妻妾与人奸通而于奸所亲获奸夫奸妇,登时杀死者勿论,若只杀死奸夫者,奸妇依律断罪,当官价卖,身价入官……”
按照大清律,你丈夫通奸寡妇,你娘家人可以直接打杀了。你怕什么?你娘家人无能懦弱,也别怪了。
“为亲人报仇,另有通融。虽为子报仇不可同为父母报仇相提并论,但‘为亲属复仇从轻处罚、免予处罚……’”
皇上是一个皇帝,他只知道,古往今来的人都是“天地君亲师”,子女为皇帝、为父母、为老师……亲人报仇,那是天经地义。父母为子女报仇嘛,视情况也是应该,当然,多伤无辜之人应该处罚……
情理法,你已经被处以死刑,也别内疚了。这辈子好好活着吧。
那个姑娘还是木木愣愣地跪着,只有两行眼泪流下来。
弘星用着茶点听他玛法劝说这位姑娘。
小系统忍不住和弘星呱呱呱:“高度文明社会,律法与时俱进,凡事讲法律……任何人自行为亲属复仇,都要受到法律的制裁……通奸不是犯法,不对,不是通奸,只是出轨……”
弘星虚心请教:“文明是物质文化,文化是精神文化和社会文化。律法属于文化,文明属于技艺……弘星可以理解为,不同的文明,带来不同的文化?”
小系统“重重点头”:“正是。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华夏文化却是一直在变化,因为社会在变化,生产力的变化引发生产关系的变化……”
弘星表示理解:“所以大清未来,也会男女一起进学,一起做工,和离,额,离婚?”
“对。‘贫贱夫妻百事哀、过不下去就分开’。”
“那为什么她的父母亲人都不要她‘离婚’?”
“毕竟……和我们这个时空有类似,男尊女卑,和离的女子有面子,被休的女子都没有好名声,还影响家里的名声,影响姐妹们的名声……”
“大清女子,有七去七不去,但极少有和离或者被休的。那些发达后休妻的零星男子,都没有好名声。犯错被休的女子也没有好名声。但是和离的女子,再嫁由己,不丢人。”
“小主人,那不一样。那个时空,离婚的夫妻,十对里面有四对半,太多太多了。大多都是一般人家或者穷人家的。当然,富贵人家的数量本来就不多。”
弘星这下真的惊讶了,这是真多。
弘星和小系统聊天,优哉悠哉。
皇上和这位姑娘说话,尽可能地劝说她,回家嫁人。
这位姑娘非常坚持,只不停地磕头。
“咚咚咚”,一声一声,额头和地砖接触,露出来血迹。
弘星立即用内力制止她。
皇上生气,这是以死威胁他不成?!!好说歹说不听?!!
皇上认为,“故事”里的那些男女一起相处,是“关系混乱”的根源,关系混乱,引发她丈夫不满,婚姻不好,后来一系列的问题根源……皇上要坚决禁止。
可是那位姑娘只哭着哀求:“皇上,小殿下,民女这辈子只求好好做工,民女不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