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首民谣是这样唱的:“初一早, 初二早,初三睡甲饱”。民间亦传说初三晚上是“老鼠娶亲”的日子,入夜后, 任谁都必须早早熄灯就寝, 以免骚乱老鼠家族们举行婚礼……
小系统哈哈哈地笑:“性情柔和的人, 在屋角洒落一些米粒、糕饼,供老鼠食用,还称为‘老鼠分钱’,表示和老鼠共享一年的丰收。
性情强硬的人说,入夜提早熄灯是为了让老鼠看不见, 老鼠们无法娶亲, 以减少其繁殖的速度。
弘星躺在小床上看着梅花窗棱外那银白色的夜空,闪耀的小星星, 因为生物钟的原因无法及时入睡, 心情特好。
“那是因为,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怀抱世界的一面, 不管人类对待其他物种如何制霸, 人类的基因决定了, 人类也是地球物种的一员, 从地球上来说, 是一家人。
一家人, 会有争斗,会有你死我活, 大方面却是, 共存的,共生的。”
小系统机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这就是‘人类罪恶论’的起源吗?人类,奇怪的物种。很多人, 宁可不共生,宁可死亡,也不希望被压制,一生都被否定。”
弘星小小的好奇:“给你十分钟,娓娓道来。”
小系统一分钟不到道出原委:“小系统检测到一个异世灵魂来到这个时空,伪装的非常好。女性灵魂,灵魂年龄大约二十到三十岁,附身在一个十五岁的农家少女身上,正在要求继续求学上高中部。”
弘星真的惊讶:“另外的时空吗?”
“另外的时空。灵魂上怨气戾气都不小。”
“弘星曾经看过玛法秋审断案,很多人,看着犯了罪,其实没有。很多人,看着是好人,其实是大恶人。”
“如果这抹灵魂做出不当的事情,系统会直接抹杀。”
“不当?是什么?”
“如果她不甚暴露自己的身份,或者暴露出不合适的言行举止,会被身体的父母家人当成邪崇上身烧死。
如果她做出不符合世人道德、或者不符合律法规定的事情,造成不该死的人死亡,造成不该寿终的人寿终……小系统按照时空保护法,有权直接抹杀。”
弘星点头:“既然来到这个时空,就是有缘分,且给一个机会。”
莫名地,弘星对这个异时空的灵魂没有任何关注——既然来到这里,那就和所有的大清人一样,不能因为她会犯罪而歧视防备,也不因为她的怨气而同情,既然有了新生命,那就重新开始吧。
初三的月亮弯啊弯,外头星光闪烁,一闪一闪地眨啊眨眨眼间,弘星忍不住就笑。
“弘星要登月。要做登月第一人。”
“……小主人你要活到一百岁才有可能。”
“为了嫦娥和玉兔吴刚,值得。一百岁……一眨眼的事儿。”
“……昨天小主人的额涅也在想‘一眨眼’的事儿:一眨眼,儿子都就九岁了,马上长大了,马上要做玛麽了!”
弘星:“!!!”
小自恋·弘星得意洋洋地显摆:“弘星记得,弘星刚出生的时候额涅身上的气息,额涅是天底下最美的额涅,最温柔、最亲切的额涅。”
小系统:“……小系统也记得,造出来小系统的那个人,它是小系统的母亲,小系统喜欢她,她长得不美,很胖,脸上有雀斑……说话很快,一点儿也不擅长人际交往,经常被别人笑话傻大姐……”
弘星:“弘星喜欢她。她聪明,她能干,她开朗……她从没害过任何人,她总是开心,她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会伤心,但从不沉迷,因为她有最重要的,工作、事业……”
“……”
初三夜里的夜色深深,弘星没有催小系统,小系统也没有再说话。美好的静谧里,弘星不知不觉地睡着,小系统静静地对着小主人的睡脸,默默地守护着。
康熙四十七年来临,新年新气象,万物复苏的春天里,大清人在春耕之余,在朝廷的发动下积极地植树造林,尤其是北方和西部……
弘星一边学习一边玩乐一边继续他的水电站实验……每天的小日子都是充实欢乐,不知不觉就过去。
初夏的时候,青海发生一起小动乱,某部分农奴受到内地的一系列改革的影响反叛,弘星的十三叔和十四叔带兵前去整顿地方……
弘星的阿玛叔叔,太子殿下和十阿哥低调地回来京城,圆满完成东北的土地改革,港口建设……
夏天来临,皇家一家人正准备去承德避暑,弘星的十婶婶抱着一个小奶娃娃来到畅春园,大家伙儿乐呵得来——那是弘星的小弟弟,弘暄。
长高到可以抱住小弟弟的弘星非常开心,抱住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逗着他“咯咯”笑,白胖的脸蛋和大红的襁褓交相辉映,一屋子的人都笑哈哈的。
小娃娃三四个月眼睛还看不清人影子,刚刚会攥的胖手攥着弘星的大拇指不放,白白胖胖的胳膊腿儿抻着,手腕脚腕上的金铃铛叮咚响,一看就是健康强壮的小宝宝,精力十足。
一屋子的人都夸小阿哥健康,弘星旁边三四岁的小弘昭不乐意地嚷嚷,小胖手抓着弘星哥哥的衣襟小嗓门愤怒:“弘星哥哥弘昭的,弘星哥哥弘昭的。”
屋子里的长辈们因为他的憨态可掬更乐呵,大人嘛,有时候就是这样,一点儿也不体谅小孩子的真正心情,只顾自己的乐呵。
弘星非常认真地,把弘暄放到炕上,拉过来弘昭弟弟,挨个亲一口:“弘昭也亲亲,这是弟弟。”
弘昭气鼓鼓的不乐意:“这是抢弘星哥哥的坏孩子,弘昭才不要亲。”
弘星有模有样地教导弟弟:“他是坏孩子,也要亲。因为他是弘昭的弟弟。”
弘昭看着还在“咯咯”笑的胖娃娃,委屈巴巴地瘪瘪嘴巴,弯下胖嘟嘟的三头身,“吧唧”一下亲一口,亲完后因为小娃娃回他一个口水亲亲,他气得又亲一口,好像多亲一口占便宜一样。
弘星对弟弟的乖巧满意,哥哥弟弟各种远的近的亲友们的,可以不喜欢,但不能排斥,这是弘星的观点。
弘星带着几个小弟弟在靠湖边的屋子里玩耍,布老虎、拼图、乐高积木……
大人们另外一个屋子里说话儿,说这一年的变化,东北的变化,有了孩子后的责任,教育问题……还有对于女子来说,最重要的,怎么恢复身材……
“弘昭是哥哥,你是弟弟,作为弟弟要听话,明白不?”聪明的小弘昭认为,他应该早早地立下规矩,弟弟要听哥哥的,弟弟不许和他抢弘星哥哥。
“啊呜啊呜——啊!”弟弟·弘暄兴奋地说话儿,还发出一个开心的尖叫。
弘星对弟弟们之间的闹腾听而不闻,弘昱掀起帘子进来说道:“弘星弟弟你听说了吗?现在大清国的女孩子都要取名字,不是那种春芽、梅花之类的名字,是和那些大家女子一样,很有气质的名字。
我听说家里的姐姐妹妹们也都要正式的名字。”
弘星眉眼弯弯地笑:“这不是好事儿吗?女子做家务辛苦,应该有名有姓。姑姑们姐姐妹妹们也有做事儿与国有功,有权利在历史上留下名字。”
弘晖掀帘子进来,“咕咚咕咚”喝一杯奶汤解渴,随口接到:“那些文人们不是说,女子的名字被外人知道不尊重吗?”
弘曙进来擦擦脑门上的细汗,呱呱呱:“那些士大夫们能答应?他们不是憋着劲儿要怎么赚回来面子吗?名是小名儿,字是长大后给同僚亲友喊的大名儿,号是一个人的自称。
男子对彼此的称呼,从名到字到号到权位官职的尊称,他们能舍得要女子也有字、号?嗯……弘曙要是娶妻,妻子可以有字、号、但还是不希望妻子出去做事儿,当然,弘曙会是好夫婿。”
弘曙昂首挺胸,对自己非常有自信。小屋子里的小皇孙们,最大的也才刚刚十二三岁刚刚“懂事儿”,完全没有任何“小羞羞”,反而一起对弘曙露出特认同的表情:
“弘曙弟弟/哥哥说的对。我们一定都是好夫婿,不要女子出门做事儿。”
弘星想起小系统告诉他的,有关于他额涅的想法,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儿不确定:“哥哥弟弟们,你们说,当阿玛是什么感觉?”
哥哥弟弟们:“!!”除了还不到十个月的牙牙学语,哥哥弟弟们都露出小惊讶的小样儿,十岁左右的,更有一脸茫然。
对于他们来说,长大后娶妻生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光代表他们长大了可以办差了,还代表他们成为一家之主,不再是小孩子了。
他们从没想到,喜欢不喜欢,要不要,或者说,根本不去想这个问题,毕竟身边伺候的都有额涅选,大婚的福晋有玛法指婚,他们什么也不要做啊,多么的“水到渠成”!
弘皙从外头进来,一屋子的大小孩子都看向他——弘皙哥哥可是有了“身边人了”!
弘皙茫然:“看我做什么?”
弘晋呆呆的:“二哥,你有了身边人,你是不是要做阿玛了?”
阿玛?做阿玛?弘皙被一个大雷震在那里,直接不能动弹。
反应过来的弘皙面对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脸红红地“训”弟弟们,“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应该打听,“长大后”就知道了布拉布拉,奈何他一个人哪里扛得住那么多的弟弟们?
一伙儿小弟弟们摁住最大的弘皙,这个问“长大是什么模样?”那个问“好玩吗好吃吗?”还有的问“和换牙、变声……”一样吗?
刚刚“接受科普还没有实际经验”·弘皙:“!!”恨不得跳窗跳到湖水里逃跑!
小孩子小少年的世界啊,总是那么的明亮,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好奇,不畏惧,不害怕,满满的期待。
弘星本来想找机会问问阿玛,可是他从皇太后那里回来自己的小西园,一伙儿姐姐妹妹们找到他,都来问他,要一个正式名字可以不可以,弘星接待一个个姐姐妹妹,一直到晚食时分,转眼就忘记这个事儿。
却是在弘星准备在睡前做一个实验的时候,弘星的阿玛,太子殿下找到儿子。
太子殿下住在畅春园东路,用完晚食后,就想着和儿子说说话儿。
父子两个,这么几年不在一起,可因为有对讲机天天交流,也没有什么生疏。当然,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没什么多大的亲密,这一方面是弘星的打小儿独立,还因为弘星的早慧稳得住。
太子看着已经长大到九岁的儿子,抬手摸摸他头上的乌黑油亮的小啾啾,恍惚间好似看到刚出生的小娃娃红通通皱巴巴的,闹腾的哭嚎声声振屋瓦的响亮。
太子忍不住地就笑:“弘星还生阿玛的气吗?”
弘星小下巴一抬:“弘星知道,乌库玛麽、玛法、额涅、宫里的很多很多人,宫人、侍卫……都对弘星露出那种情绪,弘星长大了,弘星知道,那叫‘愧疚’和‘心疼’。”
太子一愣,他就知道那段时间宫里人的反应瞒不过聪明的儿子,只是儿子想来稳得住,自己今儿若不问,他连这句话也永远不会说。
太子看向儿子的眼里有自豪,有欣慰,也可能就是因为儿子的这份“强大的心性”,他从来就是当儿子是平辈一般,一大家子的人,就是皇上对上弘星的时候偶尔也会端不住“玛法”的身份。
太子面对儿子那微微长开的眉眼,只感叹儿子将来会有的风流且多情。
“阿玛和弘星承诺,等弘星大婚做阿玛了,阿玛告诉弘星,好不好?”
弘星小鼻子皱皱,特骄傲:“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弘星不着急知道。”
太子忍不住就笑:“好——不着急知道。是不是要做实验?阿玛来帮忙。”
弘星眉飞色舞的小样儿:“弘星在设计升船机。就是在不同水位上的船只升降,有了升船机,就不需要在不同河段大船换小船,小船换大船的折腾。”
太子一听就明白:“是不是潮白河建了发电站后,水库前后的水位相差太大,船只行驶不利?”
弘星不确定:“潮白河毕竟是小河,估计不会跑大船。弘星更担心将来水库在蓄水期水位上涨,上游的良田村庄都淹没……
而且,如果潮白河供应京畿地区,就要保持水质不变,一些渔民的活动就不能……”
小系统可是说了,其他时空的地方政府因为兴建水库,淹没良田无数,还有不少地方官为了政绩不顾百姓死活,淹没房子都不给赔偿款,还把上告的民众关进牢里……
还在不给当地人其他营生的情况下,不许当地人破坏水土绿地,不许当地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都是孽债,当权的膨胀起来,那不得是赶紧作威作福地显示权利?都以为老百姓属鱼的七秒记忆,都以为老百姓渺小到无需在意,都想着“有权不用枉做官”——殊不知,老百姓都记得一清二楚。
弘星对官员体系看作“人之常情”,他只是小担忧:“潮白河一带本是‘鱼米之乡’,弘星担心,一旦建设水电站,那里会变成缺粮的地方。
当地人,为了保护水质,其结果只能是,‘有田不能耕,有畜不能养,有林不能伐,有矿不能开,有景不能游,有路不能行……’
时间久了,就会和其他地方拉开距离。”
太子听着一愣。太子瞅着儿子搭建的升船机操作环境,大约看明白这个设备的用处,又因为儿子的担心小小的乐呵:
“这个设备,用在大河上非常合适。阿玛记得,杭州到宁波河段就是因为水位变化多端,需要经常换船。
科学说,凡事都是辩证的,有正反面;佛家也说,凡事都有因果,都有其缘法。道家说,凡事都论阴阳,妄求十全十美必遭大难。
京城用水向来都是大问题。将来大清人口越来越多,京畿地区必然会严重缺水。缺水就要解决问题。比如黄河水的流向,每次开闸朝哪里开?事到临头我们只能做一个最有利的取舍。”
太子对这些政务非常熟悉,也早没有了犹豫之心。弘星一边操作小模型船在水池里上下,一边观察记录数据,一面和他阿玛解释:
“十三叔说,那一带的民众迁移出来,朝廷拨款在其他地方建房子,给土地。
弘星在想办法,尽可能地保留那里的二十五万亩良田。若不能保留,将来也可以广泛养殖各种动植物,建成一个京郊的生态园区……”
太子微笑听着,知道儿子不想轻易舍弃,也不舍得打击儿子:“如果保留良田,必然要有足够的农户种植,很多的农户留在那里的话……当地人和水库必然无法共存……”
弘星眉头拧巴出来一个疙瘩。
京城最缺的是水,而京城最多最好的水在潮白河。如果说黄河是中原人的母亲河,那潮白河就是京城人的母亲河。
潮河和白河在这里交汇而成,要修建的水库横跨在潮白两河主河道上,距离京城约二百里路。它将是华北地区面积最大的水库,也是亚洲最大的人工湖……
更会是京城乃至整个京畿地区的主要饮用水源之一。
“工部的意见分为两种。一个是,目前京城还不是非常缺水,水库建设好以后可以养鱼、被淹的土地上也可以养一些水物儿,种植水稻……
等到京城必须要水的时候,养鱼不成养牛羊……养牛羊不成,还可以作为京城西郊小江南的延续……”
太子摇头:“是不是,更多的人反对,就要保持潮白河的水质,从现在开始?现在城西和皇城、宫里用水都是阳明山的水和井水,其他地方主要是井水,京城的人只有在休沐日去澡堂子,也是这个原因,缺水。
潮白河作为饮用水是早晚的事情,早一天开始,对当地人更好。”
弘星嘴角紧抿,他阿玛在做实验,他在计算数据,画图纸……一份图纸画完,收拾好实验室,弘星和他阿玛分开的时候,突然说道:“阿玛,弘星在潮白河的时候,总听当地人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潮白河的人,已经意识到朝廷要动那条河,他们没有任何怨言地表示支持,他们乐观、勤劳、淳朴……一切为了京畿地区的用水……他们非常理解。
阿玛,历史书上,总是记载谁谁功成名就,谁谁大奸大恶,大恶人都有名字,青楼女子都有名字,他们却没有名字。”
亲亲阿玛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帝王心术,阶级压制精英政治、古往今来权利阶层的各种愚民之术……儿子都知道,都懂,可他无法接受,可这就是事实。
亲亲阿玛对上儿子的大眼睛,瞅着里面那清晰可见的小人影儿,只笑着说说:“他们以后,在历史书上都会有名字。弘星记下来他们,他们不就是青史留名了吗?”
弘星瞅着阿玛笑,抱着阿玛,跟一个小娃娃一样:“谢谢阿玛。”
太子抱着儿子沉默,就感觉怀里的孩子还是当年那个小红虾一样的小婴儿,心里头满满当当的,酥酥麻麻的,感动。
*
做精英政治多简单?
多符合人性人心?
全国上下只要五分之一的人活得好,活得像个人,就是一个好皇帝,至于其余的五分之四,自有这五分之一去管制。
这些人,能有片瓦遮身,能有一顿稀饭就咸菜免于饥饿,那就是太平好日子,就是大盛世。
谁像儿子一样,傻乎乎的一片赤子之心,要所有人吃饱吃好,吃饱吃好后还要读书,读书了还不是光读书还要学会思考,要活出一个人样儿……
要肯定他们的价值!
那是——“价值”!
月朗星稀,夜色如水。畅春园里头的灯光和月光一起照耀着湖水,波光粼粼。
弘星回去小西园洗漱沐浴,太子跟儿子小时候一样守着他睡着后离开。弘星睡得香甜,太子回去的路上,仰头看向夏天的夜空,心里头起伏不定。
为什么历史书上连青楼女子都有名字,做活儿最多的人却没有名字?
因为当权者就要否定老百姓的价值啊,就要打击老百姓的自信和勇气,要打击他们那一颗要当“人”的心。
看看儿子折腾的,儿子一说女子做家务有价值,农夫种地有价值,匠人有价值……这才多久?这些女子就能立马精神抖擞,这些人就能要求大清的功名之人取消各种特权……
人——就跟那动物没有区别,训鹰,训人,也没有区别,一个大棒一个枣儿,不停地贬低老百姓到烂泥里,不停地提高自己阶层的地位,老百姓面对精英阶层永远只有羡慕和害怕,只有卑微,只有听话……
太子摇头失笑。
他们的汗阿玛养他们,就跟那排兵布阵一样,这个儿子做什么,那个儿子做什么,而他们兄弟打小儿在一种紧张的气氛里长大,面对家国危机,汗阿玛的期望,跟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怀表一样不停歇……
大哥把“皇位”作为目标,他把汗阿玛的“父爱”作为目标,三弟一头钻进书本里,四弟板着一张冷脸……每一个兄弟都很累很累,都在勉励坚持不知道哪天就崩溃……
一直到弘星出生了。
弘星出生了,大清有一个嫡出嫡出的小皇孙,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管他们兄弟如何,大清下一代的继承人有了,他们的希望有了,他们的汗阿玛欢喜地宠爱孙儿,也不再天天一张嫌弃脸盯着他们了……
谁也没有想到,弘星带给大清的,是这么巨大的变化!
太子的脑袋里翻涌着回来京城后面对的一切,抬头看着璀璨夜空,默默不语。
*
皇上第二天中午和太子说话儿,父子两个都很有默契——民智开启,价值肯定,伴随着而来的,当然不止是这些——今天是功名之人,明天就是皇家。
皇上颇多感叹:“小孩子,总是小牛犊一样朝梦想冲冲冲,总是对世界报以最大的善意,总是相信世界上百分百的美好……弘星才九岁那,朕也不忍心要他快速长大……”
太子默不作声——他汗阿玛的潜台词就是,儿子是儿子,孙子是孙子,儿子能使唤就使唤,孙子能宠着就宠着。
皇上摸摸八字胡,满满的都是对乖孙儿的骄傲,一点儿也没有偏心的自觉:
“时代的大趋势,估计是改变不了了。即使我们阻止一些年,也只是螳螂挡车。欧洲的思想启蒙从意大利开始,朝英吉利蔓延,引发英吉利革命,下一步,就是法兰西……
大清,根深蒂固的权利文化,没有五百年上千年,几乎没有‘思想启蒙’的可能。但是,技艺方面,不论如何,不能落后……”
皇上的意思,这些儒家文人,不会这么认输的,就凭他们的手段,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再过五百年,还是一样的摸不到权利的边儿,但是物质生活方面,国家技艺方面,尤其是军队武器……
“这些,绝对不能落后。”皇上面色深沉,“朝堂上每天都有人嚷嚷着‘科学’是邪术,蛊惑人心;每天都有人嚷嚷着放开生育,取消人头税,到时候光是税收,大清也是大国、强国……
人口红利简单粗暴有效,谁去在乎大清科学滞后的危险?只看到儒家学术被冲击匠人地位上来就跳脚;也没有谁去管普通老百姓像不像人,好赖活着交税做牛做马就行……”
“可是我们不行啊。朕这心里头,不安生。”皇上用一杯茶,缓一缓,太子心里沉沉的,非常明白他汗阿玛的担忧。
家国出现危机,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家人。
皇家的人死不死,和士大夫有什么关系?
改朝换代国家兴亡百姓疾苦,有几个士大夫在乎?
没看英吉利的老百姓都冲进皇宫了,还是老百姓?
太子殿下作为大清储君,作为大清皇家人,作为一个儿子,一个父亲……他的心里装着太多的事情,他什么都想顾着。
他不想要他的儿子对他失望,即使那是一条非常非常危险,从来没有人走过的一条路。
“儿子明白。儿子这几年在东北也在琢磨,为了……长远之计,唯有顺大势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