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现在乖孙儿打破了皇上的计划,乖孙儿的一系列动作,更加完美地收服关外势力,乖孙儿和六闺女的感情也好,六闺女的心结解开,对着乖孙儿很有一种“知己”的感情,这更好。
可是皇上对于正式册封六闺女,还是有疑虑。
无他,前面还有三个女儿。
皇上琢磨着暂时这个事儿也不着急,干脆放下。
这头,皇上换一身当地人的大皮袄子毛靴子,毛裤子毛披风,帽子手套裹的严严实实的,悠哉哉地领着侍卫逛大街看风景,偶尔和过往的几个零星行人喝喝酒说说话儿,特自在。
南西伯利亚、贝加尔湖这一带,零下三十度的地方,呼吸的时候鼻孔都结冰,一抬眼漫无边际的冰雪和天地,偶尔能看到一个蒙古包就特激动。
皇上笑哈哈打开皮囊用一口奶酒,静静地感受作为一个人的个体的孤独和渺小,这是从未有过的体会。
不是皇帝,不是父亲和祖父,不是玄烨,就是这天地中的一个人,和这冰雪一样,万物生灵中的一个。
皇上看得出神,一动也不动的,脑袋里又想起和乖孙儿看贝尔加湖蓝冰的一幕幕,也是这样,静静的,不舍得说话。
一个当地老头儿乘着雪橇回来,一眼看到他,热情地打招呼:“三老爷不一样,是从关内来?”
三老爷·皇上看着这些温驯的雪橇犬欢喜,也亮出大嗓门:“关内来。来到这里,可算是理解为何这里的人都特热情爽朗勇敢。”
过路的一个中年人哈哈哈笑:“我听一个汉人商人说的,他说,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全身的热量都用来抵御寒冷和孤独了,哪还有心里琢磨其他?哈哈哈。”
皇上也笑:“说得对。这样的环境下就是要团结。”
老头儿去伺候他的雪橇犬,中年人说了一句话离开,皇上继续自己逛游。
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老爷,传说贝加尔湖湖泊原来叫北海,就是苏武牧羊的地方。因形似月亮,当地人称为月亮湖。又因湖中动植物资源丰富,水质好,透明度高,被誉为‘西伯利亚的明眸’。”
皇上点头:“‘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况我连枝树,与子同一身……’苏武是一个大英雄。贝尔加湖,一直到大唐的巅峰时期才打过去……
汉武帝兴兵、匈奴北迁、这里的原住民也变了。”
这里的原住民,骨力干人,应该是匈奴的一个部落,后来部分匈奴人北迁,来自漠北的巴尔虎部落来到这里,从突厥汗国与回鹘汗国,到蒙古汗国……
这里的人自称布里亚特人,应该都是蒙古厄鲁特人的近支。
侍卫眼睛一亮:“老爷,满洲八旗要在此地驻军,都带家属吗?”
“带。”皇上笑哈哈的,“这么偏远的地方,不带家属怎么生活?”
皇上颇多感叹:“我记得,五十年前,沙俄人来到这里,要划为沙俄地盘,后来大清反攻,这里的人就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去了沙俄,一部分退到喀尔喀境内,一部分留下来。”
“将来,一定会变得更热闹。”
侍卫一脸向往:“如果可以,来看看风景多好。关外的人应该去关内看一看,江南的人,关内的人,应该来这里看一看。”
皇上小小的惊讶:“说说看?”
侍卫特实在的表情:“将来路越来越好,出门容易了,南方人去北方看看,北方人去南方看看,南方人知道北方人的淳朴大气,北方人知道南方人的精致聪明……那样才好。”
“哦。难得阿尔本阿还有这番心思。”皇上笑哈哈的,“可惜,这里不好修路。”翻身越岭、跨越雪山冰窟来到这里,一般人很难做到,“不过夏天来也好,牧民们说,夏天的贝尔加湖,美,一年四季都美。”
夏天湖泊的周围草木繁茂,碧蓝的湖水和翠绿的植物交相辉映。湖水清透,山花烂漫,水质较春季更好,若是乘船游览,皇上相信,那一定和西湖泛舟不一样的风情,不一样的美。
皇上慢悠悠地逛到这里唯一的一个菜市场,其实就一些关内商人的腌菜干菜小摊子,沙俄商人的牛羊摊子,凑活当地人拿来交易的各种物事儿,基本都是以物易物的模式。
冬天的时候不管哪里吃把青菜都困难,京城里头火洞子多,养殖的青菜多,可一根黄瓜也要一两银子,一斤韭黄三两银子,品相好的更贵,稀奇的水果蔬菜达到五十两一斤的都有。
而这样偏远寒冷的地方,简直不能看价格。一斤梅干菜、一斤羊肉,换。
皇上笑着摇头,布里亚特蒙古人的服饰别具特色,样式美观大方。男人头戴布尖顶帽,身着长袍,腰束绸带。女子头系绸巾,肩部是否打褶,是女子已婚、未婚的醒目标志。
两种袍服不系腰带,与常见的蒙古袍样式相比,别富韵致。冬天的时候男女均头戴尖顶红缨皮毛帽,脚蹬毛靴,身着皮袍或长裙。男子腰束绸带,女子则在长袍之外再罩一件皮、棉坎肩。
他们勤劳豪爽,朴实无华,还喜欢唱歌跳舞、热情好客。有空闲的时候不管男女都在家里做手工,服饰的艳丽、艺术性、高超、精湛的剪裁、缝制的技术……都有其独到之处。
人们热情地笑着,邀请关内来的商人们,沙俄商人们去家里一起喝酒,跳舞,这是一个雪花中都洋溢着热情,一个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地方。
这里,将是大清的地盘。
皇上想起乖孙儿说的“日本人也有自己的文化”,对于这里的文化,当然更不打算干涉。
晚上的时候,皇上领着孙子们去一家成亲人家喝酒。亲朋好友、村邻们在蒙古包外的毛毡上围圈坐定,年长的歌手举杯祝福,年轻的燃起篝火,一边用高亢动听的歌声送去祝福,一边围着火堆翩翩起舞。
弘星和哥哥们也跳啊,嘿啊嘿啊,吼啊吼啊,和当地的孩子们一起摔跤、抢喜钱,五岁的小娃娃穿的圆滚滚的,不一会儿玩出来一身汗。
“玛法,弘星要穿起来做串儿。”
“好。”
大清的铜钱和沙俄的金银币到了这里,变成一种装饰,小儿郎们就喜欢串起来挂胸前,帖帽子上亮闪闪,弘星自然更喜欢。
弘星的帽子上各种珠宝熠熠闪光,比那雪山的冰雪还亮。
给完礼金,吃完一顿当地手擀面和烤面包,弘星最喜欢的一样,用羊肉、羊下水和草原上野菜做馅的“布里亚特包子”一连吃了三个,还去看看新娘子。
盛妆的新娘雍容华贵,艳丽中透出几分圣洁。新娘子头戴圆筒帽,帽子上的金银珠宝闪着光;脚上的高筒靴乌黑发亮;袍肩密褶耸起,腰部纤瘦,裙摆四散,犹如孔雀彩屏半开……
弘星抱着新娘子亲一口,用当地话大喊:“新娘子姐姐漂亮,永远闪亮。”乐得新娘子哈哈哈哈笑,抱着他亲了又亲。
周围的人也哈哈哈大笑,外头的人也都哈哈哈大笑,齐齐夸赞三老爷的孙子好,和贝尔加湖一样闪亮。
皇上乐呵呵地笑,乖孙儿在这里玩的“乐不思蜀”,也挺好。
皇上琢磨着乖孙儿回京后就剃头,正式进学的事儿,现在自然不想约束他。
康熙四十三年的春节和元宵在贝尔加湖过,别有一番滋味儿,各个蒙古包上方飘扬着各种彩条,喜气洋洋。
康熙四十四年一月二十,皇上领着孙子们南下,这次不走喀尔喀的商路,绕到漠南漠西挨边的巴林部落去看三公主。
正好是三公主的太婆婆,固伦淑慧长公主的三周年祭祀,弘星和玛法一起拜祭固伦淑慧长公主。
固伦淑慧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姑姑,先皇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弘星听着当地牧民讲述两位公主来到这里后做的事情,感恩的心情,小胖脸严肃。
弘星最大的感受是,一代代的蒙古女子嫁到大清,一代代的大清公主郡主嫁到蒙古。
而她们,都默默无闻。
即使三姑姑没有和六姑姑一样权倾一方,她也尽可能地给当地人做事情,修桥铺路、找医问药、亲善每一个人……
弘星不明白。
“玛法,为什么男子可以封侯拜相,女子不可以?玛法,其他国家的公主都可以做国王。”
亲亲玛法心头一哽,捏捏乖孙儿的小胖脸,嘴巴动动,还是不知道说啥好。
皇上连一个固伦公主都不给册封,乖孙儿还要什么“封侯拜相,公主继承皇位……”
皇上虎着脸:“各个国家有各个国家的不同规矩。几千年形成下来,自然有其道理。”
弘星气鼓鼓着脸:“玛法,人都说‘穷则变、变则通’‘树挪死、人挪活’,玛法,中原的人和文化,都要变了。”
亲亲玛法气幺。
“还能怎么变?你看英吉利人和法兰西人折腾的。路易老爷爷不是给弘星写信了,这要打压。”
弘星不服:“路易老爷爷说,那是不对的,但不是说,那就是不对的。弘星已经给路易老爷爷回信。
玛法,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玛法要用辩证的思维去看待弘星的问题,不能用‘自有其道理’,要说到底有什么道理。”
亲亲玛法:“!!!”
“玛法说的就是道理……”一句话卡在喉咙口,皇上怎么也说不出来。小孩儿的大眼睛瞪得溜儿圆,气势起来,跟这初春草原上的小马驹似得,皇上又忍不住乐呵。
皇上气笑了。
“那还有什么道理?女子要怀孕生子,哪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事情?更不要说长途跋涉做事儿。即使是大草原上,也只有情况最需要的时候才有女子当兵。
至于中原,更不需要。男子都只读读书,有银子的还涂脂抹粉的,更何况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