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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他对不起弘星弟弟,他和他额涅一样恶毒,他对不起阿玛的关心,对不起槐花儿的忠心,对不起很多很多人……
他的生命到此为止,他很开心,很开心的那种开心。生命最后的那一刻,他没有了恨,也没有了怨。他相信弘星弟弟一定会好起来,他相信人做了恶终究会有报应。
阿玛,儿子下辈子若是还能投胎做人,还能给阿玛做儿子,多好?儿子做一个好大哥,好兄弟,开开心心地照顾弟弟妹妹们,耐心细致的、和太阳一样温暖,和清泉一样干净。
阿玛,下辈子,你不要娶额涅了。
阿玛,下辈子,你不要娶额涅了。皇上看到信件的最后,最后的一段,最后的一句话,手一抖,无力地闭上眼睛。
皇上细细地看着太子,心里的五味具杂不知道是悔恨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
“都是汗阿玛的错。当年,你小的时候,太皇太后提过,送你给皇太后养着,可是汗阿玛顾虑科尔沁蒙古在后宫影响太大,将你暂时送给荣妃养。汗阿玛的错啊。”
此时此刻的皇上,那是真的悔不当初。
一个人的生命中总要有一个女性角色指引他的生活,给予他对世界一个健全的认知。可是荣妃顾虑他的皇太子身份,能给什么那?不着痕迹的讨好?带着恭敬的关心?
皇上苦笑。
“是汗阿玛误了你。”
太子听到他阿玛这句话,呆呆愣愣的,过了好一会儿隐约明白过来,双手攥成拳,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爆发。
“汗阿玛,这都是儿子自己的错。是儿子……是定力不足。是儿子心智不够坚定。儿子,都明白。”
太子明白,他其实和大阿哥一样的懦弱。世界上有那么完美的人吗?怎么可能那?可是他懦弱地沉浸在自己的过去里,沉浸在李佳氏编织的美梦里不愿意醒来。
一直都今天夫妻离心,父子冷漠,再也无法挽回。
“汗阿玛,这都是儿子的错。儿子谁都不怨。”太子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心灰意冷的落寞。
“汗阿玛对儿子很好,很好,是儿子,儿子不懂事,儿子蠢笨。”
皇上抬头看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将信叠好,收好。淡淡的眼神儿一枚。
太子头一低。
“是不是觉得做皇太子累?认为皇太子不好当?是不是还天天觉得,自己是在皇帝、后宫、兄弟之间小心翼翼的带着镣铐来跳舞。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儿子不敢。”
“不敢?你不就觉得,汗阿玛、后宫的大小主子宫人们、兄弟们,那就是三颗脆弱的鸡蛋,你就是那个天天辛苦手捧鸡蛋的人?”
太子还是低头,诺诺地回答:“儿子不敢。”
“不敢?”皇上一声冷笑,“想当年,那唐肃宗李亨在唐玄宗身后做了那么多年太子,形同圈禁,战战兢兢。可他后来借安史之乱自己做了皇帝后,他是怎么对待他的太子的?”
“汗阿玛不是自夸这些年对你的维护,你只看看你天天自怨却又是怎么对待弘星的?
汗阿玛就不说你有没有尽到基本的责任。宠着一个侧福晋和她的儿子,自认为没有宠妾灭妻,自以为该给太子妃的尊重都给了,该给弘星的地位也都给了,可你养着一头狼专门害弘星!”
皇上本来打算不生气的,可一瞧着他那模样就忍不住。太子头低垂着,双手放开,没有任何反驳地听他汗阿玛的训话。
皇上训了半天,说累了,一挥手:“滚吧。”
“儿子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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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出来乾清宫,迎着外头刺眼的阳光,一步一步地出宫,继续审讯继续迎接其他的打击。
皇上对着他的背影叹气,气不过又没招儿去南书房找老臣唠嗑儿。
太子妃和毓庆宫的其他侧福晋庶福晋聊天,一个个,一想起昨儿李佳氏那句“太子爷,妾爱你啊。”都膈应的慌。
唐庶福晋的语气那个酸:“合计着,我们太子爷,就好这一口。”
程庶福晋的语气那个叫气:“合计着,就她爱太子爷,我们都不爱。”
刚进门的侍妾格格范氏瘪瘪嘴:“昨儿吓了一天,担惊受怕的。今儿才想起来生气……就没见到过这么不要脸的。”
最早伺候太子殿下的庶福晋刘氏认命地叹口气:“知道又如何?那样的举动,我们能做出来吗?”
“我们怎么不能做出来?”庶福晋刘氏的话音一落,受到所有小姐妹的严词反对,一个个的,眼睛瞪的跟牛眼一般。
程庶福晋快人快语:“不就是会装一点吗?不就是对着镜子照照,选一个最好看的角度出来?谁不会?”
唐庶福晋紧跟着:“我和你们学学。就要脸皮厚一点儿。就这样。”
就见唐庶福晋低头喝一口温热的奶汤,好似被烫到一般伸伸舌头,装作不知道地舔一下嘴角,嘟着粉艳艳的嘴唇吹一吹,小心翼翼地沿着杯口,一边吹一边拿眼睛瞧着“太子爷”,扑哧一笑……
她还没表演出来全套,其他人一个个的都剧烈咳嗽,实在受不住这份儿“那啥”。
唐庶福晋不服气:“你们看,就这么简单。”
太子妃捂住眼睛,无力地说道:“这真不简单。至少我做不出来。”
程庶福晋也认输:“我也做不出来。都这么大的人了,谁会喝个奶汤也能烫到嘴?那宫人,谁把烫嘴的奶汤送上来?”
程庶福晋说着话,一张脸纠结的看不到眼睛鼻子,这样的举动在她看来……是真“那啥”。
可是唐庶福晋有她的理由,震耳发聩:“做不出来也要做。你们就不想拉回来太子殿下的心?就能甘心太子殿下一直惦记那个妖女?反正我是不甘心!我不服!”
!!!
一时间,在座的毓庆宫女子都没有说话的。
寂静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子妃按按眉心,刚要开口劝一劝“莫要和那起子人置气,我们只做我们自己……”有宫女来禀告,小殿下身边的小太监有话要传。
太子妃面容一肃一整,吩咐道:“唤进来。”
“嗻。”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双眼睛规规矩矩的看脚面儿,来到偏殿当中,挨个磕头:“奴才小福子给太子妃请安,给主子们请安。”
太子妃微笑:“你们小主子在无逸斋玩得可好?有什么话要说?”
小太监小福子很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儿:“回太子妃问话,小主子玩得很开心,还画了一幅鸡蛋的画儿。小主子要奴才来给太子妃传话,奴才不敢学。小主子写了一个小纸条儿。”
说着话,他从袖筒里掏出来一个小纸条儿,恭恭敬敬地捧高。
太子妃身边的一个大宫女立即上前接住,双手捧给太子妃。
一个小小的纸条儿,其他女子都忍不住好奇地看过来,太子妃莫名地眼皮子一跳。
拿过来纸条儿展开一看,咳咳!咳咳咳!太子妃重重地咳嗽出声,面色红涨。
她儿子……实在是……太子妃不知道该这么说,太子妃不忍心拒绝儿子的一片“苦心”,可……有事同担,太子妃特干脆将纸条儿传给其他妹妹们看看。
林侧福晋:嘴巴张大堪比鸡蛋。
唐庶福晋:眼睛瞪圆,无限惊喜。
程庶福晋:双手握拳,好难为情,但好——爽!
太子妃一看众人的表情,心里有了数,笑眯眯的一派端庄:“回去告诉你家小小主子,我们都知道了,叫他放心就是。”
一个眼神,身边的大宫女立马递出去一个小荷包,看分量,有两个小银元宝。
小太监小福子抱着小荷包磕头,声音那个叫欢喜:“谢谢太子妃,谢谢各位主子。奴才告退。”
小福子退下去,太子妃轻轻咳嗽一声,手帕放在嘴边犹豫又犹豫,面对各位妹妹那“急切渴望”的眼神儿,终是开了口。
“传令下去,所有毓庆宫的宫人侍卫,见到太子殿下,一律先喊‘太子爷,我爱你啊’。”
太子妃废了好大的劲儿说出那个“爱”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开了头后面就好说了。
“不能说‘我’就说自己名字。喊得响亮,喊得有气势,喊得我们太子殿下听见,听明白。谁喊得好,喊得特别,喊得婉转有腔调……本宫通通有赏。”
一众女子们紧盯着太子妃的嘴巴听她说完,虽然自己也尴尬的脸红红,捂着胳膊上的小疙瘩,可是——一个个昂首挺胸、面色坚毅。
就是要这样!
大声地喊出来!
当谁不会喊吗!
当谁嗓门低吗!
喊!喊!喊!深情无限地喊出来!
喊!喊!喊!喊的太子殿下明白,缺爱,不怕,我们都爱你!
一众女子们气势汹汹的,非要喊出来那口恶气不可。宫女太监有的摩拳擦掌,反正大家伙儿都喊,法不责众,太子殿下能怎么着?这可是小殿下要喊的,太子妃要喊得,一干大小主子们要喊的。
喊!喊!喊!有哪些不敢的,也同样觉得昨儿李佳氏那一嗓子膈应人,安慰安慰也就过来心理那道关。
喊!喊!喊!有哪些同情太子殿下的,想为太子殿下说说话啥的,也都觉得太子殿下这行为……太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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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大牢里,太子殿下正在审讯顾太医,仿若听其他人故事一般地听着顾太医对李佳氏的深爱之情,知己之情,怜惜之情……布拉布拉,就跟他不是李佳氏的夫婿一般。
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他猛地打了三个大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特响亮!打的太子殿下身体一晃一晃。
太子殿下懵。
身边的贴身太监王启程忙不迭地问:“殿下是不是冷了?这牢里阴冷。奴才的错儿。”说着话拿过一边的外袍小心地太子殿下披上。
太子殿下掏出手帕擦擦鼻子,他也怕自己这几天没休息好没吃好病倒,放下手帕紧了紧外衣,掏出来怀表看看时间。
“三刻钟了,休息一刻钟。”
“嗻。”
主仆两个连同其他参与审讯的人一起出来破旧的审讯室,顾太医正说到激动的时候,发现太子殿下被带了绿帽子没有一点反应,还有心情讲究养生一般出去休息休息,登时刺激大发。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一点都不生气吗?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果然一点儿也不爱她。哈哈哈,你果然一点儿也不爱她。怪不得她总是不开心,她总是不开心……”
白色的囚衣上带着尘土和血迹,手上脚上的镣铐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哗啦”响,脸上脏兮兮的疯言疯语的模样,哪有一点儿那个医学世家天才,风流儒雅俊神医的风采?
就是看遍世情看过很多故事的狱卒看着他,都忍不住同情一二。
一个老狱卒好似是想起他的先辈济世救人的好处,用力大喊一声:“安静,安静。不许大喊大叫。”
王启程对他狠狠地一瞪眼。
可是太子殿下没听到一般,有侍卫要对顾太医动手,他还挥手制止。
他从容淡然地一路出来大牢,来到大理寺后殿,用用茶,吃吃小点心,甚至还躺到躺椅上闭目养养神。
而牢房里,顾太医蹲在牢房的一角,双手抱着头更加疯疯癫癫地喃喃自语:“你不爱她,你娶了她,你不爱她……她那么好,那么好……”
王启程听了一句,听不下去。跑出来一看太子殿下,却又更加担心。
他一个阉人不懂情爱,可这,太子殿下的模样?
一瞬间,王启程昨儿也想起那李佳氏被带下去的时候喊的那一嗓子,当时的太子殿下,那是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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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事情,整个事情带来的打击,对于太子来说,堪称是毁灭性质。这也是皇上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太子妃也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的原因。
可是他们把太子当成瓷瓶儿,小心翼翼的,其他人,有不平,有愤怒,可更多的也是想着怎么安抚太子殿下那一颗受伤的心,比如“趁虚而入”啥的。
可是,这都是大人的想法。小孩子们的想法,比如,弘星,咳咳……观点总是不同寻常。
话说今儿弘星在无逸斋开开心心地玩啊,学了一会儿法兰西话和意大利话,看一会儿菜园子里的辣椒苗儿,听两位西洋老师讲述大画家达·芬奇画鸡蛋的故事……
还兴致勃勃地画了一副鸡蛋和小鸡的画儿。
画完后自己越看越喜欢,两位西洋老师也夸夸夸,弘星高兴,高兴地举着小画儿和哥哥们显摆。
“弘昱哥哥你看,鸡蛋。”
弘昱看一眼那认不出来是小鸡还是小鸭,反正就是很开心啄米的小动物,嬉笑笑:“鸡蛋和小鸡在一起玩?”
弘星认真地解释:“小鸡是鸡蛋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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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昱“噗嗤”一声笑出来。弘晖眯着眼睛仔细瞅瞅,更乐呵:“我记得,那母鸡下了蛋都离开蛋,小鸡也离开去吃虫子。不会和鸡蛋一起玩的。”
弘晟也笑:“鸡蛋和鸡蛋一起玩,小鸡和小鸡一起玩。母鸡和母鸡一起玩。公鸡和公鸡一起玩。”
弘星迷瞪眼:“弘星和阿玛、额涅、三姐姐、哥哥们,还有玛法、乌库玛麽……都一起玩。”
!!!
哥哥们哈哈哈大笑,老师们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宫人侍卫们都低头抖着肩膀笑。
一伙儿笑得东倒西歪,前仰后合。弘星:“……”
弘晖捂着肚子站不直,只瞧着弘星弟弟满身满脸的纳闷儿,更想笑。
弘昱笑哈哈地抱起来软萌软萌的弘星弟弟,笑得合不拢嘴:“弘星弟弟,哥哥昨儿听说,太子二叔晕倒了?”
弘星眨巴眼睛,乖巧地回答:“太医说,阿玛这几天没有乖乖睡觉,也没有乖乖吃饭,困晕了,饿晕了。阿玛昨天睡觉,今早上用膳,好了。”
弘昱眼睛一眯。
弘晟眼睛一眯。
弘晖也停了大笑。
弘昱记得,昨儿他阿玛可是说:“那老二就是会折腾。这一准儿是瞧着弘晋不搭理他,故意在弘星面前显可怜。”
弘昱瞅着弘星弟弟那黑宝石一般闪亮的大眼睛,觉得太子殿下忒不地道,就欺负皇上和太子妃和他们都不忍心告诉弘星弟弟真相!
“弘昱哥哥?弘昱哥哥?”却是弘星发现哥哥们都怪怪的,尤其是弘昱哥哥,喊出来。
弘昱琢磨怎么开口,弘晟道:“弘星弟弟,我听说……”弘晟趴在弘昱胳膊上弘星的耳朵边,叽叽咕咕地一通悄悄话。
“弘星弟弟,我听说,太子殿下宠爱一个人,那个人还是一个大坏人。我阿玛说太子殿下之所以受到欺骗,是因为太子殿下他缺爱。他就喜欢其他人说‘太子爷,我爱你啊’。”
“弘晟哥哥不骗弘星弟弟。是真的。太子殿下一听其他人说‘爱他’,他就心软犯糊涂分不清东西南北……”
弘昱的心里,阿玛说的一定是对的。弘星越听眼睛越睁大,越听越深信不疑。
弘星比比自己:弘星也喜欢听人说“喜欢弘星,爱弘星”;弘星有额涅和三姐姐、还有乌库玛麽,哥哥们……阿玛都没有。
澄澈清透的大眼睛里映出哥哥们的小人影儿,弘星拍胸脯“郑重”表示:“弘晟哥哥,弘昱哥哥、弘晖哥哥……弘星明白,弘星要帮助阿玛。”
一扭头:“小福子,你去给额涅传话。阿玛缺爱,要毓庆宫的宫人见到阿玛就大喊‘太子殿下,我爱你’。要喊得大声哦。”
小福子:“……”
弘昱、弘晟、弘晖……:“……”